林思渡冷淡地從顧淮的手裏掰回了自己的手機,刪掉了搜索記錄,不讓他再看。 “不可以……弄死。”他耐心地說,“我後麵還有幾十個客戶預約,等著做鑒定,我很重要。” 顧淮手背上的青筋跳了一根又一根。追到林思渡之前他很容易生氣,但他沒想到,追到人之後,是另一種生氣。 他考慮得太簡單了,他跟林思渡,性格和生活上的契合過程似乎比他想象得要困難太多了。 “就接個吻,你找什麽文獻?”顧淮質問。 林思渡好像對這次的質問不太服氣,淺淺地咬了一下嘴唇,又鬆開:“……嚴謹。” 顧淮抬手敲了一下自己的頭,腦瓜子好像有點嗡嗡的。 “你到底有沒有感情啊林思渡?”顧淮大聲說,“你親我的時候有欲望嗎?” “……我得想想。” 顧淮:“……” “那我再問你一遍。”顧淮伸手,擺出了一副惡人臉,凶狠地推搡了一下林思渡,把人推得往後踉蹌了兩步,“你沒玩兒我吧?真答應了?” “……我為什麽要玩你。”林思渡的淺棕色眼睛清淩淩地掃了顧淮一眼,“你很好玩嗎?” 顧淮覺得,從現在開始,家裏可以常備一點降血壓的藥了,不然不是林思渡被他弄死,就是他被林思渡氣死。 “我他媽之前到底在跟誰吃醋啊。”顧淮在心裏罵自己,“我追了個什麽玩意兒啊?” “我還是想問問,你分得清戀愛和友情嗎?”顧淮不放心地問。 林思渡沒出聲,目光清清冷冷的。 “算了。”顧淮泄氣地揮了揮手指,“休息吧,慢慢來。” 林思渡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感覺少了點平時的拽勁兒,顧淮整個人看起來好像都有點喪,周圍仿佛有很多黑色豎線。 “顧淮。”林思渡的聲音像冷冬的寒泉,“你不適合,做朋友。” 這個人自己心裏沒有數嗎? 個人能力強,性格強勢,心思還深得像馬裏亞納海溝,這樣的人,適合成為孤單的領導者,就像顧淮能在傳統設計、審美橫行的國內珠玉市場,另辟蹊徑,把傳統玉石以後現代的形式推廣到國外。 他不可能和顧淮這樣的人成為朋友。 顧淮也不適合做絕大多數人的戀人。 但是對他而言,曾經他不想承認,但顧淮說得沒錯,他倆之間確實有共鳴點。 所以他才艱難做了決定,給顧淮和他自己一個嚐試的機會。 “回房間了。”林思渡說。 他明天還有一場a市珠寶聯合展會的解說工作,沒記錯的話,顧淮的個人公司也是有參加的,也就是說,他明天還會在工作場合見到顧淮。 他其實能明白顧淮的意思,顧淮想要關係上的改變,想要和之前有所不同。 他可以學一下。 他回了自己的房間,關好門,按亮桌麵上跟了他七年的舊式小台燈,打開筆記本電腦,查了點文獻。 半夜兩點,睡得很沉的顧淮被一個電話驚醒了,備注是“林小兔”。 顧淮心中一跳,接電話時聲音還帶著濃濃的睡意:“你怎麽了?” 電話那邊,一個冷漠疲倦的聲音,懨懨地說:“顧淮,晚安。” 顧淮:“……” “我要弄死你。”顧淮惡狠狠地說,“這就是你研究了半個晚上的結果嗎?” 電話被林思渡冷漠地掛斷了。 小房間裏,林思渡床頭的便簽上,用古樸的字體寫著:1 睡前說晚安,劃掉。 他說了,但顧淮好像還是不高興。 顧淮躺在自己的床上,睜著眼睛看天花板,總覺得自己眼睛瞪得像銅鈴,半點睡意都沒有了。 兔子能退貨嗎?他惡狠狠地想。 算了,他怎麽可能舍得。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深夜被吵醒之後,他自下午開始一直七上八下的心,總算是落到了實處。 顧淮在心裏狠狠啐了自己。 林思渡第二天是被推門的聲音給吵醒的,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顧淮有他房間的鑰匙。 他睜開眼睛,看天花板,目光裏有點空。 “我帶你去晨跑。”顧淮喚了身黑底白條紋的運動裝,把一套適合林思渡的衣服放在他床頭,“起來了。” 林思渡閉上了眼睛,把被子拉到了頭頂,露在被子外邊的雪白雙腳也收進了被子裏。 “不去。”他悶悶地說,“走開。” 距離他的正常起床時間,還有一小時。 “多運動不好嗎?”穿著運動裝的顧淮在他床邊坐下,床邊的墊子被附加了重量,凹陷下去一塊。 “不。”林思渡在被窩裏說,“早晨的空氣是冷的,我會生病。” 顧淮:“……” 明明知道這是歪理,但他還是讓步了。 不去就不去吧,也不是著急的事情。 “那我也不去了。”顧淮說,“你讓我上來,我陪你睡一會兒?” 被子:“不好。” “怎麽不好了?為什麽不好?”顧淮提高了聲音,仿佛是覺得聲音大些更理直氣壯。 被窩裏傳來了林思渡均勻的呼吸聲。 顧淮早起一身的精力無處發泄,隻能和保溫箱裏的蜥蜴大眼瞪小眼。 蜥蜴仿佛是咧了點嘴,在笑他。 黑灰色書桌上的筆記本攤開著,整齊地留著林思渡的筆記,顧淮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每兩個字的間距都控製在相等的長度,上下對齊,工整得讓人挑不出毛病,但顧淮卻不喜歡。 過於約束和克製,反倒破壞了字形原有的視覺效果。 隻是,這頁的筆記上出現了他的名字,寫了好幾個顧淮。 顧淮的嘴角彎了彎,被拒絕晨跑後的心情好了許多,如果林思渡寫的不是“顧淮的成分分析“、“顧淮的形成條件”以及“顧淮的鑒定方法”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他一定會更高興。 但好在接受他這件事上,林思渡終於是上心了。 林思渡再次醒過來的時候,顧淮正坐在保溫箱前,隔著透明板,逗他的紅眼鷹蜥。 “我拿出來給你看?”林思渡半睜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來,因為晨起的眩暈感,沒什麽精神地靠在床頭邊。 顧淮沒見過他早起的樣子,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移不開眼睛,覺得那雙半閉著的眼睛,睫毛像小蝴蝶的翅膀。 穿著白色睡衣的林思渡下床,沒穿鞋,徑自走到了顧淮身邊,開了保溫箱。 dragon嗖地沿著他的手指,爬到了他的手背上。 林思渡把手和蜥蜴,一起遞給了顧淮。 顧淮心裏有300個小人在尖叫。 他算是明白了,林思渡示好的方式,要麽土到了上個世紀,要麽新奇到讓正常人沒辦法接受。 花他已經錯過了,那林思渡的小朋友,他…… 顧淮碰了碰林思渡的手,接過了黑乎乎的小動物,用右手指腹壓了壓dragon的腦袋。 “讓它習慣一下你的氣味。”林思渡壓著顧淮的手,“它很單純,聞了你的味道,就喜歡你。” 顧淮很少聽見,他給自己說這麽多話,緊繃的手背都放鬆了,被dragon的舌頭舔了一下。 “它好可愛。”林思渡淺棕色的、像是晨曦的眼睛裏,略有點著迷的樣子。 今天第二次了,顧淮看見了林思渡放下防備後的樣子,跟他預想的一樣,沒有在人前的那麽冷清、高不可攀。 dragon趴在顧淮的指關節上,尾巴甩了兩下。 不過如此,顧淮心想,他不害怕爬行動物了,林思渡的這點愛好,他完全可以容忍。 林思渡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顯示了一條新消息 [媽媽]:天冷了,別穿太薄的衣服。 [媽媽]:別加班,別養奇怪的東西。 [與渡]:好的。 顧淮看他閉著眼睛回瞎話,又一次真實地感覺到,他這次真的一腳踏進了林思渡堆砌起來的外殼裏,看見了不一樣的林思渡。 顧淮換掉了自己那身沒派得上用場的運動裝,將西裝外套搭在左手手臂上,遠遠瞧著客廳桌上空蕩蕩的花瓶覺得有些礙眼:“上班?” “可以再等5分鍾。”林思渡說。 顧淮低頭看了眼腕表時間:“為什麽?” 林思渡:“因為我每天的出門時間是8點20,習慣。” “早五分鍾出門,會丟錢嗎?”顧淮冷著臉問。 “……不會啊。” “那就走,磨嘰什麽呢。”顧淮勾著車鑰匙,把人往門外推,“你這都是什麽壞毛病啊,這是誰給你設定好的程序嗎,我給你改改。” 林思渡坐在副駕駛位置上打瞌睡,看起來懨懨的,眼尾的小淚痣在陽光下還挺顯眼,嘴巴微微地向內抿了一點,毛衣的領子因為姿勢的原因,沒遮住他脖子上的吻痕,薄薄的一片紅纏在白皙的頸子上,像是塗了淡粉的花汁,隱隱約約還有些甜桂花的香味飄過來。 顧淮總覺得他是因為剛才那五分鍾的事情生氣了,想改變林思渡一些固有的習慣太難了,有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這麽做。 顧淮逗了幾句,林思渡都沒有說話,顧淮索性也就不問了。 他們的車停在市內最大的展覽館,他們到的時間很早,兩個人所在的展區完全不同,按平時,林思渡會提前一個小時為鑒定解說工作做準備,配齊製服、解說麥和單頁。 但今天他沒去自己那邊,而是雙手隔著白毛衣的袖子,拿著一瓶胡蘿卜汁,去了顧淮那邊。 顧淮是急脾氣,衝進自家區域,把展廳布置給風風火火地支使了一通,回頭發現了在門邊凳子上端正坐著的林思渡,和林思渡手裏僅剩二分之一的胡蘿卜汁。 “你怎麽來這裏了啊?”顧淮的聲音和目光都溫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