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邊,這裏像不像樹影?你喜歡的那幾點綠,像不像螢火蟲?”顧淮說,“天然長出來的東西,你得接受它的不完美,完美不是收藏的唯一標準,特殊才是。玩我們這行的,最理想的收藏,不過就是獨一無二。”  “……我不認同你。”林思渡的指尖描摹著顧淮勾出的簡單線條,“但我……現在有些能理解你的觀點了。”  林思渡最初以為,顧淮玩珠寶收藏,目的跟那些顯擺家境的有錢人沒什麽兩樣,目的隻不過是想用這些東西來裝點自己的名聲,但他逐漸發現,顧淮不是這樣的。  顧淮有一套不受傳統理念幹擾的、自成體係的審美標準。  “之前那次,說你暴殄天物。”林思渡認真專注地道歉,“是我狹隘了。”  “審美是多元的啊,不要你認同,這個我不強求。”顧淮忍笑,話鋒一轉,認真的模樣不見了,又恢複了先前說笑著逗弄人的語氣,抓過來他的手指,用紙巾把他指尖沾到的鉛筆灰擦掉,“當然咯,你在我這裏是完美的。”  “……”林思渡見識過好幾次顧淮跳躍的思維,上一秒還在認真講工作,下一秒立刻把帶點曖昧含義的話題砸到他身上來。  他沒辦法適應,但顧淮這句話還是讓他愣了愣。  於是他提醒了幾句:“我體質差,容易生病。”  他不可能是完美的,是顧淮眼睛上長濾鏡了。  顧淮懶散又無賴地聽著:“巧了,我還就喜歡體質差的,跑不遠,好抓,你還有什麽覺得自己不好的,一起說出來聽聽。”  林思渡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不煩你了,你接著看吧。”顧淮說,“我打個電話去。”  他知道自己在拿錘子敲林思渡的外殼,敲輕了一無所獲,敲重了前功盡棄,就比如現在,他剛踩著說話的間隙說了幾句得寸進尺的話,就得拉開點距離,給林思渡騰出一點緩過來的時間。  電話是集團的執行經理打的,顧淮回撥,問有什麽事。  執行經理似乎有些顧忌,隻模糊地說是紀夫人想進一步了解顧淮一直在盯的一條品牌供應線。  對方這麽一說,顧淮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紀夫人怕是就站在執行經理的辦公室裏,經理這是委婉地拐著彎在跟他告狀。  這個品牌的傳統珠寶顧淮一直在跟進,銷量口碑都不錯,算是顧家旗下前三大品牌。  顧淮容不下別人插手自己的工作,周圍人都是知道的。  “知道了。”顧淮說,“隨她,負責人名字換她。”  執行經理原本以為要挨一通罵,沒想到顧淮今天這麽好說話,掛電話的時候還有些不敢相信。  林思渡坐在休息區的桌前,手邊是剛才顧淮強行塞過來的一隻小麵包,他沒有吃早飯,於是拆了包裝袋,咬了一小口。  彩頁上的照片一時間有點黯然失色,林思渡有些走神。  顧淮曾經說他鑒真鑒假,但鑒不出旁人的真心,但他現在有點願意相信顧淮所說的喜歡了。  相信,但沒辦法回應。  “你好啊。”有人坐到了他的對麵。  林思渡抬起眼睛,疏離陌生地看了對麵人一眼,好像是剛才開車的那個,顧淮的朋友,他不知道名字。  於是他把身體坐得更端正了,說:“您好。”  “我看你的科普直播好久了,我是你的粉絲。”穀忱第一次站得離他這麽近,近得能看見林思渡眼尾的小淚痣和微微卷翹的長睫毛,他愣了愣,小心地說,“我下次有不明白的東西,可以問你嗎?”  “謝謝,您可以去機構預約。”林思渡說,“那裏有我的排班。”  穀忱:“……”  他像被秋天裹著月光的晨霜澆了個透心涼。  “說什麽呢?你們兩個。”接完電話的顧淮大步走過來,帶過的風從林思渡的耳畔側過。  “沒什麽。”林思渡轉過頭前,斜睨了一眼顧淮。  “沒什麽你瞪我?”顧淮追問。  “我眼睛就長這樣。”林思渡說。  於是穀忱驚奇地發現,這個冷冰冰的小美人跟他說話時像個冰冷的機器人,跟顧淮說話卻是有情緒的,是活生生的,多了一丁點真實的煙火氣。  林思渡很容易手腳冰涼,但是剛才顧淮給著他吃了個小麵包以後,他的指尖有了一點溫度,翻書頁的時候也靈活了許多。  他半個身子在光影中,指尖漫不經心地挑過一頁紙,指骨輕輕一勾,把書頁壓過去,手腕上的小葉紫檀手串有點鬆,隨著他的動作搖晃了兩下。  林思渡正要抬手,手串的編繩被人拎了一下,連著他的手腕一起懸在了半空中。  “你這繩子是鬆了吧。”顧淮問他,“你也不怕運動的時候把珠子甩出去。”  林思渡不能也不會做劇烈運動,沒有這個困擾,但這串珠子,他確實打算送出去重新編個繩結。  “石場還沒開,我給你把編繩改改。”顧淮一手壓著他的指尖,另一手把手串給順了下去。  他的膚色偏冷白,但顧淮的就要正常很多,顧淮的指尖上還有薄繭,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留下的,從他手背無意擦過去的時候,有一點疼。  林思渡在大學實驗室裏被切割刀劃傷了那麽多次,愈合後都沒在手指上留下什麽印記,他盯著顧淮的手看,有點羨慕。  還沒羨慕完,他就看見顧淮在手串原有的編繩上輕輕一掙,圓滾滾的珠子散了一桌。  林思渡:“……”  顧淮這手拆珠子的暴力手法,跟他先前其實是有些相似的。  “16mm直徑啊?”顧淮撿了顆珠子捏著玩。  “14,有一顆15。”林思渡說。  “是我教你編,還是我直接給你弄好?” 顧淮問他。  “你教。”  “行。”顧淮很滿意。  平安結不難打,林思渡學東西很快,顧淮示範了兩遍,他就能自己完成。  “拆掉一個珠子。”顧淮在一旁建議,“回頭卡尺量一下,去掉那個15mm直徑的。”  林思渡的食指指尖輕輕撥走了一顆:“這個。”  顧淮的眉峰輕挑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不借助工具怎麽分辨出來的。  這次的編繩大小很合適了,林思渡把珠子繞在指根的位置,用拇指撥著玩。顧淮很喜歡看他把玩這些珠玉寶貝,總覺得賞心悅目。  顧淮提議:“再加個南紅,會很好看。”  “你很厲害,”林思渡說,“編繩。”  “他啊。”剛好穀忱回來,趕緊幫顧淮刷分,“他幼兒園時翻花繩也很厲害,天賦吧。”  顧淮白了穀忱一眼,示意閉嘴。  林思渡卻是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顧淮的手,嘴角微微地彎折了一瞬間。  顧淮盯著他看了兩秒,收回目光,說:“出去逛逛?”  “好。”林思渡說。  這個時間,石場裏的大小石頭都備好了,等著人挑選打開,看看是驚喜還是驚嚇,林思渡很喜歡這個過程。  兩人剛從休息區出去,迎麵撞上了幾個人,為首的人眼睛下方有道疤,看見顧淮的第一時間就滿目挑釁。  “這不是小顧總嗎?”那人問,“不是說對賭石沒興趣麽,這麽多年都沒來過,今年怎麽就來了興致?”  “這是你家開的嗎,你管這麽寬?”顧淮說,“你跟你爸一個趕著送的蠢樣。”  “來了就玩唄,看你虧錢,誰不高興啊。”對方嗤之以鼻。  林思渡跟著顧淮的腳步慢了一點,又停了。  顧淮來之前說,想來石場看看,現在看來,又是一句現編的話。  他分不清顧淮對他到底有幾句是真話,他對顧淮也差不多,他倆在雙向的謊言中保持了一種短暫的岌岌可危的平衡與和平。  隻是他不知道顧淮到底是什麽時候猜到了他的興趣。  顧淮跟對方你來我往地說了幾句難聽話,一回頭發現林思渡跟丟了。他意識到對方剛才話裏淺顯的意思暴露了他早晨引林思渡上鉤的那幾句話。  顧淮的臉色冷了下去,拋下這人,往回去找林思渡。  林思渡竟然沒丟太遠,而是站在一個賭石攤位前看小石頭,見到顧淮也隻是平靜地抬了下眼睛,看不出什麽情緒。  顧淮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麽想法,生氣還是厭煩,於是杵在那裏,擋著路。  “你的仇家好多。”林思渡說,“顧淮,到處都有人和你吵架。”  顧淮沒料到他說這個,愣了一下,眼尾跳了一小下,眉目又溫和鬆散下來,嘴角掛上了漫不經心的笑:“說什麽呢,我是炮仗嗎我到處點,剛那是金老板兒子,算起來,他心裏窩的火還是我倆那天一起給點的,你也跑不掉。”  他指的是拍賣會上的事情。  林思渡:“……”  這個,他並不想認。  “不過主要責任在我,我手裏有金老板的把柄,去年抓到了,一直留著沒用,那天你走了我不太爽,就順便報複了一下。”顧淮說。  “你想買這個?”顧淮伸手拍了拍旁邊中等個頭的石頭,沒看出什麽名堂,直接說了,“我看不懂,實話跟你說了,我對賭石沒啥興趣,我就是想跟著你來。”  林思渡似乎已經有點習慣了,這次沒太生氣,隻是說:“不買這家。”  “為什麽?”顧淮挑眉。  店主就在附近,林思渡不好直說,他踮了下腳,貼近顧淮的耳邊:“被開過了,套了個皮殼上去,專門坑新手……”  顧淮被他說得心癢癢,還想聽幾句,但林思渡又退回了安全距離。  “林老師,再多給我科普幾句?說悄悄話的那種。”顧淮追著他問,“我算不算你的大客戶,不給我來點額外的服務嗎?”  林思渡不動,顧淮就不依不饒地吵他。  顧淮:“林老師,林思渡,林小兔,林……”  “不。”林思渡說,“……你太高了,顧淮。”  “那你這樣給我說。”顧淮微微彎腰,伸手勾過他脖頸,把他的腦袋壓在自己的肩膀上,“你小聲說,他們聽不見。”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啊長佩卡了更不出去啊,我發出去了嗎  謝謝大山深處的一顆檸檬的彩虹糖和魚糧,謝謝甜寵就是墜吊的魚糧x3,謝謝言言言言言衍、青花魚pdt2n8r7a6i的魚糧,謝謝投喂,謝謝追文,毛球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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