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荷將布娃娃輕輕放到了床上,輕聲說道:“餓了……”


    蘇顯仙笑著點了點頭,離開客房半個時辰之後回來,從道觀的廚房取了一些饅頭和熟肉,楚荷狼吞虎咽吃了四個饅頭,因為吃得太急幾次被咽住,蘇顯仙便遞過茶碗。


    楚荷吃飽之後便和蘇顯仙隔著火盆對麵而坐,小姑娘吃得有點多,所以坐下之後便不停地打嗝。


    蘇顯仙看到布娃娃身上係著的符牌,笑意更濃,說道:“你為了殺我竟然能追到西涼這麽遠,這次打算什麽時候動手?”


    楚荷認真地說道:“我還沒有……呃……想好……我有點困……呃……想睡一覺,我睡……呃……哪裏?”


    蘇顯仙無奈地搖了搖頭起身來到小姑娘身後,以手掌心輕輕拍打著小姑娘的後背,但小姑娘打嗝的毛病並沒有停止。


    “你就先睡在我房間吧,等一下我去和道觀裏說一聲把旁邊的客房打開,你若不急著走可以住下的。”


    楚荷沒有吭聲,默默地走到床前把布娃娃向床裏推了推,讓出了位置之後說道:“別想著逃離我,我總會找到你的。”


    蘇顯仙咧了咧嘴,離開客房之後在道觀後院找到了無元道長,得知蘇小居士來了朋友,無元道士便安排了一個小道士去把相鄰的房間打掃一下,也沒有向蘇顯仙問是什麽樣的朋友。


    道觀裏的道士們大多都在掃雪,無元道士說這樣的大雪已經很多年沒有遇到過了,因為西涼少雨雪,所以西涼不適合耕種,貧瘠的土地上除了草什麽也不愛長。


    這一場大雪之後,周阿山上一大早就有端陽城內的人來賞雪景,一些文人雅士進了道觀之後不敬香不拜仙,隻是一個一個都邁著四方步,大冷的天手上搖著紙扇,吟誦著自以為風雅的詩。


    道觀裏的人並不會因此而輕看這些文人們,同樣的禮遇有加,道士們的臉上始終帶著笑容,不為別的,隻因為端陽城中的文人有很多都是投奔九王爺的,九王爺對文人一向非常客氣,所以明洞觀的人對這些文人的容忍就可以沒有上限。


    蘇顯仙已經看完了北鬥經,送還給無元之後又去藏經閣取了另外幾本書,回到客房之後看到小姑娘已經熟睡過去,輕輕的打著呼嚕。


    屋子裏很暖和,蘇顯仙便把窗戶輕輕打開一些,便於讓空氣流通,這種以火盆取暖的方式一般隻有有錢的大戶人家都舍得用,不過使用火盆的時候要有人整夜看守,因為火盆裏燒著的是炭火,如果空氣不夠流通的話很容易出人命。


    蘇顯仙輕輕撥弄著炭火,鏟了一些灰蓋了上去,這樣可以讓炭燃燒得更久,溫度也不會太高。


    楚荷這一次出現的太意外,不是暗中偷襲,那麽便不是來殺人,可蘇顯仙沒有問為什麽,因為以楚荷的實力想要殺他太容易了,楚荷不說,他也問不出什麽。


    小姑娘睡了整整一天,天快黑的時候醒來剛好道觀裏送來了齋飯,小姑娘吃完之後便跳回了床上,抱著布娃娃發呆。


    蘇顯仙問道:“旁邊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你是打算讓我搬過去你留在這?”


    楚荷把腳縮進被窩,說道:“你又不用睡覺,要床幹什麽,你幫我看著火盆,等我再睡醒時決定要不要殺你。”


    蘇顯仙哭笑不得,問道:“你不怕我趁著睡覺時候跑了?”


    楚荷向蘇顯仙揚了揚拳頭,示威般的捏了捏,說道:“你跑得掉?”


    蘇顯仙抓了抓頭發,說道:“你是來殺我的,我還要幫你看著火盆?你所說的要走三萬七千五百裏就是為了要追殺我嗎?”


    楚荷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身體向下一滑出溜進被窩裏麵,隻露出一個小腦袋,掖了掖被子之後說道:“你太弱了。”


    你太弱了,這是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能說出的殺傷力極強的一句話,就好像青樓裏的女子對正在提褲子的男人說‘你不行’,可是蘇顯仙偏偏無法反駁,因為和這個小姑娘相比他是太弱了。


    因為楚荷的到來,蘇顯仙這一夜沒有練刀,隻是在房間裏麵寫符籙,萬物契中的大部分符籙畫法幾乎掌握大半,楚荷來之前無元道士有的時候會來看年輕人寫符,也試著與少年學著寫,但毫無天賦,最後隻能搖頭放棄了。


    楚荷的手撫摸著布娃娃身上的桃符,問道:“你在給你自己寫保命符嗎?我一心想殺你,你為什麽還要把娃娃還給我,還給我寫護身符和平安符?”


    “因為你要走三萬七千五百裏路嘛,那麽遠的路一定會遇到很多事情,所以我怕你走得不順利,其實你也沒有下定決定要殺我,否則我早就死在那片玉米地裏麵了。”


    蘇顯仙在一塊雷擊木上寫了太平無事符之後開始用小刀雕刻,而且在嚐試著使用小刀也能一次完成符籙的雕刻,不過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


    因為刀尖也筆尖不同,筆尖是軟的可以隨心所欲,可刀尖在木牌上會有阻滯,想要一刀完成非常得難,可是蘇顯仙卻孜孜不倦地做得非常細心。


    因為雕刻刀也是刀,殺人用刀法,寫符當然也有刀法,寫符比殺人更難一些。


    楚荷突然坐起身來,眨了眨眼睛問道:“你怎麽就不好奇我為什麽要殺你?你怎麽都不問問我呢?”


    蘇顯仙把雕好的木牌扔向楚荷,說道:“我當然好奇,第一次的時候我就在想,是不是在你的店裏麵吃烤雞少給了銀錢,可是我記得我是留下了足夠的銀錢的,而且你還送了一隻,對吧?後來我在想是不是說的哪一句話得罪到你了,可怎麽也想不起都說了什麽,你記得嗎?”


    楚荷點頭,說道:“記得,你走之前給了我兩塊符,一塊是護身符,一塊是招財符,你說希望我早一點攢夠五千文錢,就可以去走那三萬七千五百裏,這些和我要殺你沒有關係。”


    說完之後楚荷便把布娃娃腰間的幾塊牌兒扯了扯,也許是經常用手撫摸的原因,幾塊符牌都起了包漿,閃閃發光。


    她把剛剛新到的太平無事符在布娃娃的腰間比了比,沒錯的布娃娃身上的符已經夠多了,這一次她把符牌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蘇顯仙問道:“那你到底有沒有攢夠五千文?你有沒有算過你跟著我一共走了有多遠的路?”


    楚荷把布娃娃抱到前麵,然後把布娃娃橫著放到腿上,在布娃娃的後背位置有一排紐扣,她打開幾顆紐扣然後伸手進去掏,先掏出一塊碎銀子,又在布娃娃的肚子裏劃拉了半天找到幾十枚銅錢,然後仔細地清點了一遍。


    “我當然是攢夠了的,不過現在隻剩下這麽多了,這都怪你,你走的路太複雜了,而且我一天隻吃兩個饃吃不太飽,我總是餓,特別是我遠遠的看著你們吃烤魚吃烤紅薯的時候,我那個時候就特別想殺了你,搶了你們的食物。”


    蘇顯仙問道:“是不是殺了我會解決你的問題?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不用再走那三萬七千五百裏路,你就可以回火真郡的小酒鋪子繼續做燒雞?”


    楚荷把銅錢又塞回布娃娃,一邊係著紐扣一邊說道:“不是,是殺了你之後才去走那三萬七千五百裏路,蘇顯仙,我決定等你覺醒了之後再殺你,要不然很多事情和你說不明白的。”


    蘇顯仙聞言手上正在寫符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把沒寫好的符推到一邊,他對楚荷的動機有過很多種猜測,但唯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既然知道覺醒這一說,那麽就說明楚荷是知道他的真正身份的,但很快他就釋然了,因為龍九說過楚荷很有可能是章尾山神域神隱堂派出來的殺手。


    楚荷的實力到底是何境界看不出,但蘇顯仙知道比他強出很多境界,但真正更強大的人應該是那個姓黃的老頭。


    從北蒼皇城回火真郡的路上,龍九說跟蹤的人有好幾夥,楚荷隻不過是唯一動手的那一個,還有幾夥人隻是跟隨但看不出是敵還是友。


    但進入西涼之後應該隻剩下一個人,就是上柱國蘇別,楚荷其實是跟丟了,是一路打聽消息才找到的。


    蘇顯仙繼續寫符,楚荷看著火盆中的炭火,自言自語道:“如果有紅薯就好了,我也想烤紅薯吃。”


    蘇顯仙說道:“你說要等我覺醒再殺我,那我就不覺醒好了,你要殺的人是蘇顯仙,而我在沒有覺醒之前是蘇鐵蛋,楚荷,你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今天要不是我的話,恐怕你就凍死在觀洞觀的山門前了,你得報答我。”


    楚荷的布娃娃像一柄重錘一樣砸到了蘇顯仙的腦袋上,蘇顯仙被砸的身體向前一撲,結果又寫壞了一張符。


    “蘇顯仙!你以為你還有多久可以逍遙快樂?你試試看你不覺醒會怎樣,這不是你能控製得了的,你越晚覺醒,就會有越多的人死。”


    蘇顯仙皺了皺眉,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麽你會知道我的身份?你我之間又有何仇怨?”


    楚荷瞪了一眼蘇顯仙,拿回布娃娃之後上床倒身躺下,冷冰冰地說道:“不該問的就不要問,你想知道啊?那你就快一點覺醒吧。”


    蘇顯仙沒有心情再寫符籙,隻好收拾了桌子開始看書。


    可是楚荷已經睡了一整個白天,此時似乎已經毫無睡意了,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看蘇顯仙練起了閉口功不再說話,便開始主動搭話。


    “喂,你在山頂練的刀法不錯,我也試著練了幾天,還不錯,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麽隻能用到第四次轉身?”


    蘇顯仙當然想知道,可又知道這小姑娘的性子古怪,如果真的去問,這小姑娘肯定又會吊起胃口來,如果你不問,她肯定會憋不住自己說出來。


    於是蘇顯仙便側過身,將書對著燭火的方向假裝看的很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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