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周尚臉色陰鬱,說道:“之前我來過很多次,但從來沒有走到這個小橋的盡頭,她說等她死了的時候再來看她就好,現在她沒死,可是我卻感覺比死了還難受,我不敢想她到底承受了多少委屈,竟然連死也不想讓我們在身邊陪伴。”


    周尚腳步加快走到太子前麵,說道:“總比她活著看著我們最終隻能活著一個要好,其實我們的心都已經死了,如果不是為了北蒼,我們所做的一切毫無意義。”


    太子皺緊眉頭握了握拳頭,低頭時看到霧氣蒙蒙的水麵有幾尾巨大的錦鯉正隨著兩個人緩緩遊動。


    “二弟,你記得嗎?這片湖是驪珠來國子監之後才挖出來的,裏麵本來沒有魚,好像是我們一起在裏麵放的九十九條錦鯉,放進去的時候隻有兩尺多長,怎麽這才幾年時間長這麽大?驪珠喂它們吃了什麽?”


    鎮王瞥了一眼湖水中的大魚,愣了愣之後說道:“好像這世間沒有任何東西能讓這些魚長得如此之快,哥,我感覺這些魚不太尋常。”


    太子點頭說道:“二弟,抽個時間讓欽天監的人來看看吧。”


    兩個人走到湖心小院,院門開著,兩個人並排走進小院,麵對虛掩的房門時兩個人都猶豫了一下,最後是太子輕輕推開房門。


    房間裏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映入眼簾的是正麵牆壁上的一幅畫,當太子和鎮王看到牆上所畫內容時,兩個人都瞬間的失神了。


    整麵牆壁用一片農田為背景,在路邊一棵合歡樹下麵,有兩大一小三個背影,兩個大一些的皆是身穿蟒袍,兩個人拉著中間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小女孩兒,不遠處有一個火堆,火堆裏麵有十幾塊烤紅薯。


    太子久久望著畫中的白色長裙背影,最終無力地歎了一聲,眼角淚水終於忍不住的流了下來。


    鎮王無聲落淚,輕輕轉身走進左麵的房間,是驪珠居住的閨房,但是簡陋之極,就好像那一次他們一起偷跑出皇城時在一個農戶家裏見到的一樣。


    桌子上擺了幾張圖畫,有一張是畫著高大的鍾樓上一位蟒袍男子伸出兩手捂著小女孩兒的耳朵,小女孩子則抱著敲鍾的圓木撞向大鍾。


    鎮王想起那一年驪珠公主六歲生日,她對二哥許下的願望就是想到皇宮裏最高的地方看看外麵的世界有多大,於是他帶著妹妹去了鍾樓,驪珠敲鍾三次,每次三下,鍾共響九次。


    事後鎮王被父皇罰守皇陵半年,罰俸三年,因為那一天滿朝文武都以為皇帝駕崩了,因為那一天公主敲鍾的方式就是喪鍾,但卻不知喪鍾為誰而鳴。


    鎮王把那張圖畫小心收起放入懷裏,下麵的一張畫他拿起遞給走到身後的太子。


    太子捧著那張畫終於哭出聲來,畫上麵是穿著四爪蟒袍的他將太子王冠戴在了稍矮一些的男孩兒頭上,旁邊有一個小女孩抱著一個更小的女孩兒。


    那個時候周尚剛剛被冊封為太子不久,果雲公主僅有兩歲,那一天兄妹四人在禦書房相聚,果雲公主牙牙學語,驪珠公主那天很不開心,問為什麽二哥要給大哥下跪行禮,於是周尚把太子王冠戴在了弟弟頭上,也給弟弟跪拜。


    恰巧皇帝周起走進禦書房看到了那一幕,於是便有了太子剛被冊封就被罰在禮部思過一年的風波。


    從那一天之後,太子和鎮王見麵的次數就僅限於在朝會之上,再也沒有了兄弟一起在皇宮裏奔跑後麵跟著兩個小拖油瓶的畫麵了。


    還有很多畫,上麵都是兄妹幾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驪珠公主幾乎把記憶中和兩位哥哥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都畫了下來。


    這一天從清晨一直到第二天朝會之前,太子和鎮王都在湖心小院沒有離開,世間沒有人知道這一天一夜裏麵兩位皇子在小院之中說了什麽。


    但是這一天皇帝周起把禦書房外的所有金鱗衛都派了出去,東辦提司府提督李昆吾出城。


    北蒼皇城西三十裏外的楓香林外,少年挑起簾子對驪珠說道:“再看一眼吧,以後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來這裏,我們會離你的家越來越遠。”


    驪珠搖了搖頭,她擁有天下最大的家,但是在這個家裏麵她覺得空蕩蕩的,她已經沒有任何的留戀,她比剛剛被刺殺過的少年還要虛弱。


    少年把聚氣盆又放進了書箱,少年盡量把更多的天地靈氣送給驪珠,並且將一枚凝神丹和一枚煉神歸元丹化成水讓驪珠喝了下去。


    如果沒有聚氣盆的存在,等到了雷池山的時候,也就是給驪珠堆起土包的時候了。


    吳憂看著車棚上麵的窟窿發呆,龍九躺在車廂尾部身上蓋著薄被子,雖然龍九不一定真的睡著了,但驪珠公主還是小心翼翼,對於公主來說,離開了皇城她的身份也就不再尊貴了。


    不過驪珠也沒有擺過什麽公主的臭架子,所以龍九除了前幾天沒給驪珠好臉色,之後還算和氣,畢竟都是女人,驪珠本身就帶著一種惹人憐愛的氣質。


    少年敲了一下正在發呆的徒弟的腦袋,說道:“這些天都沒怎麽管你,這一次先生帶你回家,是先生的家,這一路上你要好好修行,都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既然是我的徒弟,你就一定要做得比先生要好,懂嗎?”


    吳憂一臉憂鬱的說道:“先生,天賦這種東西靠努力是不行的,先生最近在皇城裏有沒有聽到一句話,是和先生有關的。”


    少年被提起了興致,說:“哦?說來聽聽。”


    “因為天榜和地榜的排名,榜上有名的人都是坊間百姓茶餘飯後最喜歡談論的話題,天榜上最耀眼的人是章尾山李天雪,她因為一年前去西涼接連打敗寧白雙,寧淼和歸遠之後才被排在第一的,一年之內排名不會有變化,但是地榜排名已經有了變化,先生猜猜你排在第幾名?”


    少年在火真郡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在地榜排名第九,隻不過當時官方發布的消息是地榜第九是武道第二境實力。


    但在到了北蒼皇城之後少年的名字很快傳遍了天下,真正實力武道第三境巔峰,所以地榜重新排名,少年名列榜首。


    地榜的排名很有意思,天榜是以真正實力和近期的實戰表現綜合評定,但是地榜排名選的是年輕後輩,超過三十歲的就沒有資格再入地榜。


    所以的榜的排名往往含金量不高,很多人年輕時展現出的實力就已經達到一生的巔峰再無寸進,不過後來很多年之後,永典四十六年秋天所排出的地榜被稱為史上最強的榜排名。


    北蒼皇城大街小巷的酒鋪茶攤都流傳著一句話,‘千年蘇鐵蛋,百年唐子劍。’之所以有這樣的一句話,是因為有人查過之前有據可尋的所有武道強者,在十四歲就達到武道第三境巔峰的人千年來隻有三人。


    章尾山老祖蘇顯仙在十三歲時就已經是武道第三境巔峰實力,但是蘇顯仙已經飛升仙界,第二位同樣來自章尾山,也就是如今天榜排名第一的李天雪,也是十四歲時達到武道第三境。


    所以說千年蘇鐵蛋,也因為蘇鐵蛋入皇宮之後就被封為金鱗衛,正四品官職,雖然這個金鱗衛在離開皇城之後就失去了很多特權,但官職可是實打實的,考慮到少年還要去軍中效命,所以皇帝封少年軍中職位是正六品昭武校尉,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金鱗衛也就算了,這樣的官職皇帝身邊還十二位呢,可人家蘇鐵蛋又被招為駙馬,妥妥的皇親國戚了,在鎮王府對麵已經開工動土的駙馬府可是滿城人都看見了,那叫一個規模宏大。


    說的百年唐子劍,得榜排名第二,萬古大陸遺民,太子周尚的近侍衛,也是原萬古皇城皇帝唐憶的嫡長孫,當年萬古皇城國破,皇帝唐憶被斬於皇城之上,太子唐文鈺橫劍自盡,年幼的唐子劍被帶到北蒼,先是在北寧郡當了幾年放羊的奴隸,後來被召回北蒼,成了太子的伴讀和近侍,武道天賦極強,同樣是武道第三境巔峰實力,隻不過唐子劍已經二十九歲。


    下一次的地榜排名將不會再出現唐子劍的名字,而以武道第三境的實力想進入天榜前千名都難,可惜天榜隻排前十名。


    傳言唐子劍曾經放出話來,說要挑戰一下地榜第一蘇鐵蛋,但這種話說出來之後很快就在人們口中傳成笑談,二十九歲打十四歲,打贏了也不光彩,所以後來這件事情不了了之。


    聽到吳憂說千年蘇鐵蛋,躺在被窩裏閉目養神的龍九翻了個身,她知道千年蘇鐵蛋的說法其實並不太對,因為蘇鐵蛋就是蘇顯仙,同一個人,而當年的蘇顯仙在十四歲的時候從章尾山入江湖,幾乎把當時所有成名的武道強者打了個遍。


    如今的蘇鐵蛋呢,在十四歲的時候被一個更小的小姑娘接連刺殺兩次,並且兩次身受重傷。


    所以少年自己心裏最清楚,有很多武道強者不會出現在天榜和地榜的排名上,因為有一些人很少出現在江湖,即便出手也是無人知曉,因為武道強者比試很多時候都是選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以一方死亡結束,勝利的一方不會四處宣揚。


    因為真正的武道強者互相比試不是為了什麽狗屁倒灶的天榜排名,隻是為了曆練自身修為,經曆生死一線的瞬間更容易尋得武道真諦。


    背布娃娃的小姑娘大概也就隻有十歲,十歲便可暗殺武道第三境巔峰高手,這樣的天才沒有進入地榜排名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出城百裏之後,馬車停在一個村莊外十裏的驛站,北蒼皇城最多的建築就是驛站,不超過三十裏肯定就會有一座,邊境上的軍情正是通過這些驛站迅速傳到皇宮裏麵。


    而此時停留的驛站並不在邊境向皇宮傳送軍情的線路,所以守衛驛站的就隻有三個老卒,驛站最寶貴的財產是兩匹乙等馬,客房就隻有兩間。


    三名老卒都是早年間打過北蒼與萬古大戰的,當兵年頭多的老卒往往脾氣都很怪,也無法再回歸尋常百姓的那種生活,在驛站養老無疑是很好的選擇,不用上戰場卻可以繼續吃兵餉。


    不過這一天夜裏三名老卒迎來了他們看守驛站以來接待的最大的官,一位小王爺,一位駙馬,還有三個讓他們覺得連看一眼都覺得是褻瀆的美貌女子。


    胡司離和龍九在出發前都準備了足夠的食物在錦囊之中,到了驛站之後也沒有讓三名老卒去準備什麽,因為夜已深沉,胡司離隻是讓三名老卒在驛站外的空地上擺下一張桌子,酒和菜都是胡司離準備。


    少年主動和三位老卒攀談,得知三人中有兩人是北寧郡人氏,一人是大離郡人,姓謝的老卒已經年過六十,當年在征北軍中追隨程無傷征戰多年,最輝煌的戰績是一次在夜襲萬古大陸一座關城時連斬三名輕騎兵,在以人頭換軍功的北蒼軍自然是提到了重用,成為了一名伍長。


    謝老頭也是這座驛站的頭兒,手下姓羅的老卒一條腿是瘸的,是謝老頭的老鄉,當年曾經從死人堆裏把謝老頭拉了出來並且背著走了三百裏才找到了大本營,走在半路上的時候一隻腿被追擊的遊騎兵一箭射穿,那條腿就是那次瘸的。


    還有一個老頭姓錢,出身大離郡的士族大家,從軍入伍時隻想著上陣殺敵為國建功,但是卻當了一輩子的軍夥,把世間所有能吃和不能吃的東西都在他的大鐵鍋裏煮過。


    老錢頭是三名老卒裏麵年紀最大的,一甲子又多八年,三名老卒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家中再無親人,無牽無掛,驛站每月有三兩銀子的補給,除去馬匹所需要的精料和維護驛站所用,其餘的銀錢都換了酒。


    胡司離帶著驪珠和吳憂吃過東西之後就在客戶休息下了,龍九在馬車的車棚頂躺著看星星,老錢頭挑起一盞馬燈放在桌前,當過兵在死人堆裏打過滾的人往往不拘小節,盡管是和駙馬坐在同桌喝酒,但三名老卒並沒有什麽拘束,說起話來毫無顧忌,喝過三碗劣酒之後連皇帝老子也敢罵。


    少年取出一壇雲水釀,在武道中人看來這樣一壇酒大概就是無價之寶了,但是少年覺得三名老卒有資格喝這樣的酒,少年沒舍得送給皇帝一壇,但願意與三名渾身散發著腐朽味道的老卒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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