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同一天晚上,關初接到了這個說好了不會再來打擾的男人的來電。第13章 飛鏢靜夜裏,電波猶如潮水,而聲音則如水上扁舟,被輕輕推送到關初的耳邊智齒的聲音在電話擴音器上蕩入關初的耳膜:“我很守規矩,一直沒有再悄悄聽你說話了。”關初抿了抿唇,沒回答。智齒的聲音繼續入耳:“我很想念你的聲音。”關初抬抬眼,拉開了窗簾,望向對麵亮著燈火的公寓,就像篤定那邊住著某個人一樣。智齒的聲音仍在耳畔繼續:“你就當可憐我,開開口,讓我聽聽你的聲音……哪怕隻是一個字,好麽?”他乞求,可憐卑微得跟賣火柴的小女孩似的,就像聽不見關初的嗓音,就會立即陷入狂亂的幻想橫死在冰天雪裏。而關初呢?關初就像是童話裏那些行人一樣冷漠,一言不發,掛斷了電話,並再度把窗簾拉上。他打亮了桌燈,翻閱資料。這些資料涵蓋了宮宴上可能出席的人物的簡單介紹,並且還有一些內廷相關的信息。這對於外人來說是甚為難得的。關初身為“平民”,第一次參加宮宴,自然要多多學習,否則難免出錯、出醜。關父、關母知道他要去宮宴,也十分緊張,跟族中長輩打了招呼。長輩們得知關初現在又有了“出息”,亦願意關照,不但給他搜羅了這份資料,還為他請了供職內廷多年的老人來給他指點。說起來,現在的皇族講究“親民”、“文明”、“以民為本”,已經不再端封建皇朝的臭架子雖然骨子裏的傲慢和控製是不會變的。但是,關初也免去了很多學習“宮廷禮儀”的煩擾,起碼現在見到皇族不用跪,也不用說什麽文縐縐的官話。不人道的宦官製度也早已廢除,像甑岩這等供職內廷的人不但可以是“完整的男人”,還能當“站著的人”。他們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奴才”,與“主子”的關係更像是上下級。因此,身為內侍甑岩有資格攜伴出席太子妃辦的宴會。太子妃這次宴會,甑岩也是有份策劃的,所以在宴會當天也是忙得腳不沾地,並不能親自前去接送關初,便遣人先去接關初進東宮。關初到了宴會場所,才見到甑岩。甑岩見關初來了,也無暇跟他多寒暄,隻丟下一句:“太子妃不喜歡別人叫他太子妃,你見了他,應稱他為‘易博士’。”說完就一陣風似的忙別的去了。關初一個人被落下,難免有幾分尷尬。他雖然不是第一次參加宴會,但卻是第一次參加這種規格的宴會。從前,他以關家之子或是集團總裁的身份,去任何宴會,都不是會被忽視的對象。然而,在宮廷宴會上,他的身份就顯得過於無足輕重了。關初找了個座位,緩緩坐下,卻見迎麵走來幾個人簇擁著兩個穿錦衣的人,正說恭維之語。關初的“功課”沒白做,一眼就認出了這兩位錦衣者是誰一個是內廷的劉尚衣,管宮內禦服、首飾,聽著好像沒什麽,但其實是肥差。比如那個人人趨之若鶩的天玄色的顏料供應便在她手裏呢。每年單吃渠道商的“供奉”,就夠旁人一輩子了。另一個則是管彤史的,說起來還是甑岩的族兄。那劉尚衣見了關初,未語先笑,細細把關初打量起來,又對彤史說:“這就是甑岩千挑萬選的人?果然一表人才。”彤史也一笑,說:“是嗎?甑岩沒和我說過,我不知道。”甑岩沒和彤史說過,怕是正常得很,因為據資料顯示,甑岩和這位彤史哥雖然是親戚,但關係很差。而劉尚衣和甑岩的關係也好不到哪裏去。可以說……是敵人。關初沒想到,這些內廷中人會直接陰陽怪氣,他還以為有教養有身份的成年人在這種場合都是講體麵的。劉尚衣又招來幾個人,將關初圍住,滿臉堆笑地說話,表麵上看著也確實很友好、很體麵,但卻是字裏藏針,比如會“不經意”地問起:“你現居何職啊?”關初隻得答:“我現在在‘絕江製藥’當常務總裁。”聽見的人也不知是真震驚還是假的,個個臉上都一陣不可思議,像是在低聲說“怎麽是個商戶”。就像現在還是舊時代,“士農工商”,商是最下等的,和他們一起參加宮宴,要把他們的地板都站髒了。劉尚衣也故作驚訝:“啊?據說你也是個世家子,怎麽會下海呢?”“下海”這個詞,也用得甚有意趣,不知道的還以為關初做了什麽違背祖宗的決定。關初自不懂如何巧妙地應付這等閑話,但他不會因此尷尬困窘、亦不會惱火傷心,隻是淡淡的:“因為職業的規劃和發展需要。”劉尚衣可沒想到關初是這個反應,愣了一下。彤史哥則在旁敲邊鼓:“其實關初和甑岩也是很配的,都是冷淡症患者。”聽到這個,旁人又一個個倒抽冷氣,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大新聞一樣。但他們也都被尷尬到了,紛紛找借口走開,而後開始竊竊私語地傳播開:甑岩居然找了一個下海經商的冷淡症!“不會吧?甑岩雖然自己是冷淡症,但他這樣的身份地位、人品相貌,要找個又體麵又能生養的貴族omega也不難啊?怎麽選這麽一個……一言難盡的?”不過一陣子,坐在角落裏的“隱形人”關初被打成一張“焦點牌”,大家都不和他說話,但也都在說他的話。關初仍十分悠閑地坐著,淡淡的,倒也不覺尷尬。過了好一會兒,甑岩才算忙完,便來找關初,又說:“來,我帶你去見易博士。”關初仍記得,甑岩說了,太子妃不喜歡被叫太子妃,要叫就叫易博士這一點,族中長輩也指點過。關初也翻閱過易博士的資料,便發現,易博士和當年那位分化失敗的易學長同出一家。這其實也不奇怪,易家是後族,在內廷裏姓易的基本上都是他們族人。隻是,易博士和易學長的關係確實很近,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甚至有人說,如果易學長不是分化失敗的話,這個太子妃之位就該是他的。關初和甑岩相攜而行,旁人的目光就更集中往這邊來了,似乎都在添油加醋地說著他們的閑話。不過幾十分鍾,已演變出“富商關初為求躋身名流,斥資十億嫁妝打動甑岩”的故事來。關初雖然冷淡,但不遲鈍,還是能感受到這些異樣的,便對甑岩說:“剛剛劉尚衣與甑彤史找我說過話,之後眾人便開始議論你我的事了。”甑岩好像一點兒也意外,隻點點頭。關初便也不言語了。甑岩瞥他一眼,道:“你該不會指望我為你出頭吧?”關初從甑岩的話裏品出一絲高高在上的意味,這使關初不適。要說,旁人冷嘲熱諷,倒還罷了,都是和自己無關的人。但甑岩以後是要和自己當夥伴的,可不能讓他養成這種壓一頭的氛圍。故關初便抬了抬眉:“替我出頭?你有這麽大的頭嗎?”甑岩倒是一下被噎住了,沒回這話。甑岩默默將關初帶到舞池。但見舞池中央無人跳舞,都圍成一圈,那兒豎著一個箭靶,易博士正拿著飛鏢,在那兒玩射靶子的遊戲。但見他長得秀眉俊目、唇紅齒白,是一個標準得不能再標準的美人。關初忽想到,旁人都說易學長的美貌勝過易博士十倍……那易學長該是何等美人?不過,也可能是傳言誇張了吧?“中了!中了!”大家都熱烈地為易博士捧場。易博士看到甑岩從人群裏鑽出來,便朝甑岩笑道:“你來得好,你也玩一把吧。”甑岩便道:“您知道我不會這個……不過……”甑岩把關初拉過來,道,“這就是我跟您提過的關初,他準頭比我好,讓他來吧。”“是嗎?”易博士打量一下關初,笑著把飛鏢遞過去,說,“那你來吧。”關初朝易博士微微鞠躬,簡單地打了招呼,便接過飛鏢。現在這一圈人都知道關初了,都在偷笑。關初也不說什麽,拿起飛鏢,嗖嗖地往標靶上甩。他一連飛出九發,竟是九發九中,每一發都正中紅心。眾人見到,都十分詫異無比。但見關初準備甩出第十發,便聽得站在側旁的劉尚衣笑道:“要是這發中了,可就破了易博士今晚的記錄了呢!”這話可真夠有意思的。關初要是中了這一發,便是越過了太子妃,要是在聽了劉尚衣的話後不中,又有故意放水之嫌,無論如何,他都該得罪人了。大家也是一副看熱鬧的樣子,笑著等看關初惹麻煩。甑岩仍是一臉冷漠地站在旁邊,一副“別指望我為你出頭”的態度。關初自然也一副“怎麽可能指望你,你有那麽大的頭嗎”的覺悟。甑岩也就是和劉尚衣差不多的地位吧,否則,劉尚衣也不敢這麽奚落關初。關初心裏已有計較,便撚起飛鏢,輕輕往外一送……第14章 丘比特之箭飛鏢如離弦之箭,迅速地飛過。“鐺”清脆至極的一聲聲響,淹沒在人群驚詫的冷氣聲中。沒有人聽到飛鏢碰撞異物的聲音除了劉尚衣本人。飛鏢淩厲的鋒芒不偏不倚地刺中了劉尚衣的胸針上。鐺!這一聲碰撞,如驚雷炸在劉尚衣心上,之後,劉尚衣便隻聽到自己砰砰砰急促的心跳聲了。太嚇人了。那飛鏢要是稍微偏離一寸,便是紮到劉尚衣的胸膛上去了!劉尚衣嚇得懵了。旁人也是一個個被這變故弄得詫異不已。倒是關初一臉平和,隻道:“不好意思,脫靶了。”劉尚衣這時候總算是回過神來了,清醒過來後,他的驚慌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湧上心頭的憤怒。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關初這就是故意的。這一份“故意”,在劉尚衣看來簡直是“惡毒”,甚至可以講是“收買人命”!要知道,他們之間的距離也不算近,要是這個飛鏢稍微偏離一點,沒紮中胸針,那就會紮到劉尚衣的胸膛了!這不是害人嗎!但問題又來了,現在飛鏢確實隻碰了一下胸針,實在不能說是傷到了人。劉尚衣要追究,也不易。劉尚衣可不會吃這個啞巴虧,他立即捂著胸口,“噯喲”一聲的往後退,好像真的被傷到了似的。甑彤史站在旁邊,立即心領神會,忙扶著他,說:“是不是嚇到了?還是哪兒碰傷了?”一邊裝出焦急的樣子,一邊拿眼去瞅關初。旁人都大約看明白了怎麽一回事,便一臉看戲的讓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轉。關初仍不言語。甑岩這時候倒肯說話了,便道:“那可千萬耽誤不得,快請禦醫檢查吧。”現場的太醫便來給劉尚衣做了個簡單的檢查,回頭便稟報說:“沒有外傷,可能是嚇著了。”劉尚衣白著一張臉,也不說話,彤史便在旁邊打配合,隻對關初說:“關先生,你這樣子也太不謹慎了。”關初便淡淡說:“抱歉。”彤史仍想說什麽,卻見易博士淺淺一笑,說:“關初這確實是失了準頭,但他也不是故意的。現在劉尚衣既然無事,大家也可以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