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靜地立在雨中等候發落,餘光中仿佛已經見麵前人高高地揚起了手,卻沒舍得打下來。 孟居不敢也不想抬頭去看父親此刻的表情,隻聽得他怒極反笑:“你怎麽不跑了?” “……”孟居沒有回答。 徒勞一番後,青年被推搡著遣送回家。 孟靖程站在孟居的房間裏,抱著雙臂,眼神寒凜地看著他剛跳下去的地方,雨天濕滑,萬一失足有多危險,可以想見。 男人沉沉地歎了一口氣:“我原本還對你抱有一絲幻想,現在看來,你是真瘋。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再作死一次,你就不用姓孟了。” 他說完便轉身離開,隻給立在一旁的保姆留了句話:“找幹衣服給他,跳窗的事,不用告訴夫人。” 孟居換了身睡衣,耳畔一切皆歸於寂靜,躺在原位很久都沒有動,很快便覺得身上又燒起來,傭人給他吃了藥。 朦朧間,他扯住阿姨的衣袖,軟磨硬泡著打了個還是沒人接聽的電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晝降臨,雨過天晴。 孟居渾渾噩噩地睡了一個晚上,再醒來時喉嚨痛得完全吃不下東西。 父子二人原本是想彼此冷靜下,可沒料到狀態反而更糟糕起來。 一夜沒合眼的孟靖程在清晨時分竟又聽說兒子絕食了,頭痛欲裂的感覺讓他控製不住怒火,一路快步到二樓臥室裏。 “昨晚的賬我已經不跟你算了,別給我來這招。” 聽到頭頂傳來的聲音,縮在懶人沙發裏的孟居懨懨地抬起眼睛,他想開口說什麽,卻隻張了張嘴,沒有聲音發出來。 青年惺忪的黑眸忽然明亮愕然起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一臉震驚。 孟父察覺有些不對,緊蹙起眉頭:“說話。” 孟居:“……” 良久,房間內隻餘寂靜。 * 眼前是一片晃動的白色光影,鼻息間充斥的是醫院特有的消毒液味道。 從早上被緊急送醫到此刻,孟居已經做了無數化驗檢查。 “是流感病毒引發的急性喉炎。”問診室內的醫生結合全部結果,終於給出了病因。 帶著黑色鏡框的女醫生在病例上寫了幾行字,然後接著開口道:“這種情況的失聲在臨床上還是比較常見的。但由於病人平常就用嗓過度,還有近期受到心理刺激,情緒過於激動,這些並發,導致病情更加嚴重。” 孟居極其安靜地坐在木質的長椅上,捧著霧化藥瓶到口鼻間,輕輕地吸入一口。他沒有抬頭,但能聽到父親熟悉的聲音。 “這孩子的理想是成為翻譯官,嗓子對他很重要。而且他馬上就要參加高翻學院的麵試了,不管花費多少,需要什麽程度的配合,請您務必讓他痊愈。” 女醫生安慰性地笑笑:“家屬別急,我理解你們焦急的心情,但以病人現在的狀況,用藥治療隻是其中一部分。更重要的是要讓他好好修養,保持心情愉快,注意休息,還有飲食習慣等等,這些同樣都有很大影響。” “按照臨床病例來說,這種失聲通常都是短暫性的,積極治療的話十天半月就可以恢複,不會影響日後的生活和理想,不需要過於擔心。” 她說完一段話後,情緒一轉,有些遺憾道:“不過,如果是非常近期的麵試,可能需要提前做好無法正常發揮的心理準備了。” 診室內安靜片刻。 坐在一旁的青年從隨身式霧化瓶的按動處移開手指,輕輕拿下頰邊布著薄薄白氣的麵罩,做了次深而長的呼吸,濃密漂亮的睫毛掩蓋住了眼底的全部情緒。第79章 根據各項檢查結果,醫生開出幾種處方藥,用來配合炎症治療。 從醫院回家的路上,邁巴赫車廂內靜得過分,父子兩人並肩坐著卻沒有任何的眼神交涉。 孟居安靜地邁入客廳,一道身影急急地迎上來。 “小居。”關切的聲音從耳畔響起。 因為聽說兒子的病情,孟母放下工作急忙趕了回來,同為口譯工作者,她更能理解小居此刻的低落心情。 孟居抬眸看向母親,眼裏噙著幾分糾結複雜的情緒。他知道,想要緩解目前在家裏的艱難處境,就必須先勸服一個。 孟夫人仔細觀察著立在麵前的兒子:“你有話想和我說?” 青年冷靜地點了點頭,他攙著孟母的手臂回到自己的房間,從桌上拿出紙筆,低下頭認真地寫起來。 [我想和您說說我的男朋友。] [他叫慕昀,一個值得我喜歡的男生。] [……] 孟居把自己和昀哥之間的事情都寫給母親看,一行接著一行,用文字述說那個人的穩重和溫柔。 因為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心中難過,把整張a4紙都寫得密密麻麻,寫到握筆的中指關節紅腫酸痛也不停下。最後,一字一句都變成了他內心的最真實的疑問。 [您曾經也說過,他有非常好的耐性,不是嗎?] [難道性別才是兩人戀愛中的致命鴻溝嗎? [那麽您是嫁給了愛情,還是嫁給了異性呢?] [是不是無論我如何,爸都不會接受我的性向了?] 兒子的真心話躍然紙上。 孟夫人認真地讀完孟居寫下的每一行字,看著他俊朗的臉孔沉思良久,既為他的坦誠感到欣慰,也心疼他這幾日遭受的身心折磨。 凝望少時,她把掌心搭在兒子的手背上,攥住了還在顫動著的筆杆,濡唇回應。 “因為爸爸並不了解你喜歡的是個什麽樣的人,也不知道對方會這樣包容愛護你。作為父親,他隻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看到了自己優秀到耀眼的兒子和一個陌生同性放肆親昵,這比你主動攤牌還要糟糕。” “所以,他震驚無措,第一反應是激烈的憂慮和反對。他的確太衝動,傷害到了你,我替你爸向你道歉,但我相信,他不會永遠都不聽你解釋,現在不是已經冷靜多了嗎?” 孟居聞聲苦笑,筆下繼續寫出兩行。 [大概因為醫生說我不能再受刺激,所以先遷就一陣子吧。我現在是真的有病了。] 孟夫人的表情嚴肅幾分,語氣輕而堅定:“小居,不要胡思亂想,我們已經約了最好的醫生來做恢複治療,你的嗓子很快就會好的。” [媽,我現在沒有辦法完全安心下來。衛明淮是慕昀的父親,我想要去找他,搞清楚情況。] 麵對無比希求的眼神,孟母輕歎了聲,終於點頭同意:“想做什麽就去做吧,你爸那邊我會解釋的。” 青年彎著雙眸噙動唇瓣,為母親的理解而道謝,雖無聲也被對方會意。 孟居從管家白姨手裏拿回了自己的手機,點開屏幕竟發現不久之前有慕昀打來的未接視頻電話,連忙回撥過去。 幾聲等待音後終於接通。視頻畫麵上閃出一道熟悉臉孔,帶著些許憔悴,也依舊清逸朗雋。 看到慕昀的多日未見的身影,孟居有些激動,剛想問話,忽然覺得喉間梗塞,這才想起自己的嗓子處於失聲狀態。 在空檔的時間,對方率先開了口:“阿孟。” 孟居抬手滑動屏幕狀態欄關閉wifi,讓通話因網絡不佳而掛斷,再重新改用打字輸入。 [昀哥,網上的爆料消息不是真的,對嗎?] 消息發出去兩秒鍾,聊天框中閃出回應。 [你看到新聞了?] 這麽大的事怎麽可能看不到?孟居心中焦急,快速地點按鍵盤。 [到底怎麽回事?是烏龍的虛假消息對不對?你現在在哪裏?] 一連幾個問句後,對方秒回。 [這件事三言兩語說不太清楚,我這邊的情況很複雜,你想要過來嗎?] [恩。] [我派人去接你。] 孟居放下手機便開始收拾自己的隨身物品,帶著藥品,換上一身幹淨的休閑裝,讓自己看上去氣色更好些。 在母親的許可下,他能順利地離開自家別墅,坐上昀哥派來接人的私家車。 孟居一路都極其沉默,沒有費神去問此行的終點,隻盯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物,疲憊但完全無法入睡。 司機開著車在高速路上晃蕩了幾個小時,在c市收費站口換行城市街道,又幾十分鍾的顛簸後,停在了一棟豪華莊園前。 下午的日光還未消退,孟居推開車門,入目即是一片屋簷裝飾在太陽照射下閃著刺眼的金色光芒。 即便建築群富麗堂皇,待客正廳的氣氛卻尤為肅穆,因為這裏正在舉辦著葬禮的告別儀式,顏色壓抑的黑白綢布高懸,讓人心中狠狠的一顫。 孟居邁著機械的步子走進庭院,在來來往往吊唁的人群中穿梭。奇怪的是,這些賓客並非衛導的圈內大腕好友們,而是許多赫赫有名的政商名流和企業家。 “嘿,來這邊。” 惑然之間,孟居聽到有幾分熟悉的聲音,循著方向看去,是一個全套黑衣的年輕人正倚著牆壁站著。 青年思索片刻,從大腦記憶中搜尋出了嚴騫的名字。 印象中那個跋扈的小子此刻滿臉不情願的表情,卻又不敢表現得太放肆,擰著眉頭開口:“慕昀讓我出來接你,他脫不開身。” 孟居無法言語,隻漠然地打量他兩眼。 嚴騫發覺麵前人的疑惑,開口反問:“他沒和說過我們是同姓遠親嗎?” 問題是你們倆好像不同姓。 孟居被他說得更加茫然,卻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跟著他向裏走。 寬敞的外廳整間用於待客,偶爾有戴臂章的人上前見禮,禮堂內素雅的花環上用黑體寫著本場葬禮主人的名字。 嚴衡。 他是…… 孟居的視線停留在這兩字上片刻,耳畔適時響起嚴騫的聲音。 “這是影帝衛明淮的本名。” 孟居蹙了蹙眉,自從衛導進入公眾視線就頂著藝名了,所以他的本名連自己這個鐵杆粉絲也是第一次聽到。 記得之前霍燃提起過,嚴騫這家夥之所以囂張,是因為他背後的家族勢力極其鼎盛。 c市嚴家是名副其實的巨型豪門,在娛樂圈,房產,體育各方麵都有涉獵,幾乎掌控著本地商企的半壁江山。 昀哥說衛導是財閥家族的長子,為了初戀愛人和家裏鬧翻,不想原來竟也是嚴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