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書攤放的姿態,還有父親沉鬱複雜的眼神都讓人心上顫栗難安。  忽然座上身影一閃。  孟居來不及反應,孟母亦阻攔不及,那本照片書就被人狠狠地扔擲了出來。  極致安靜的環境中嘩啦一聲響,孟居隻覺得有什麽東西徑直飛過來,把自己的臉頰抽打得生疼,而後頭頂傳來威嚴沉厲的質問聲。  “是誰給你的膽子?”第77章   眼見著丈夫的怒氣漲起,孟夫人忍不住站起身來勸解:“靖程,有話好好說。”  “沒事。”孟居低聲安撫母親,用掌根抵住被書脊打到發酸的鼻梁,緩和片刻後才抬起頭喚聲“爸”,等待即將降下的雷霆怒火。  灰色襯衫的男人眼神陰沉,板著臉孔從寬敞的實木桌案後走出來。  他的身姿筆直挺拔,不重不疾的踏步聲掩蓋著複雜的情緒,除了憤怒外還有幾分倉促無措。  隔壁世交家的兒子就搞同性戀,他作為旁觀者尚且無法接受,沒想到自己的親兒子也會如此。  走過短短幾米的距離後,孟父停步在青年麵前,瞥著落到他腳下的照片書,冷冷道:“撿起來。”  簡單的三個字仿佛帶著威嚴壓迫。  孟居斂唇照做。  “上麵的人是你嗎?”孟父抬手接過書冊順勢抖在他麵前。  被翻開的一頁上剛好是整片的頸間吻痕,星星點點的緋紅顏色暴露著激烈的欲望。  孟居咬了咬自己的牙根,硬按下內心深處的恐懼倉惶,決絕道出一字:“是。”  他已經做好了會被再次甩到臉上的準備,然而沒有。  大概是兩個男人摟抱在一起的畫麵,真的讓孟靖程鄙夷不齒。麵前人半晌未動,眼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崩塌,怒火混著失望決堤。  “是什麽時候的事?”  “沒有多久。”  低沉的回話聲剛剛落下,書房內便驟然響起提高音量的質問:“你難道不清楚我對這種事的態度嗎?是明知故犯的挑釁,還是說在標新立異,有樣學樣?”  孟居聽出父親的責難中牽扯著自己早出櫃的發小,覺得甚是無理,出言反駁:“這是我自願的,和別人有什麽關係?”  “對,沒有關係。”孟父自嘲般重複了一遍,揮動臂彎的力氣幾乎要把手中的相冊甩爛,“我管不了別人的兒子,隻能怪自己沒有教育好你!如果我家裏生了一個女兒,一定會教她什麽是廉恥自愛,難不成你也要我教嗎?”  原來自己是不知廉恥。  狂躁蠻橫的定義讓孟居怔然在原地,原本想說的百十句話都卡在嗓間,他的喉嚨又痛起來,吞咽唾沫也覺得脹澀難受,便隻是木訥地站著,任由責罵。  可他一個從小能言善辯的人,越是沉默寡言時,落在父母眼中大概就越是違逆反叛。  局勢僵持許久,書房外傳來白管家敲門的聲音。  “夫人,劉醫生上門來了。”  事發突然,孟母也一時錯愕,還沒來得及與丈夫商量,更不知道該在這場父子博弈中扮演何種角色。  她隻能抬臂輕攥愛人的衣袖,溫婉染愁的眼神中帶著明顯的勸止,轉頭看向兒子,輕聲開口說:“小居,你先出去吧。”  父親對於這件事的怒火還遠不會消退,孟居立在原地遲疑幾秒鍾,低低地應了聲“是”,便轉身離開。  邁下樓梯時,孟居身上的力氣仿佛都被抽走,腳步更加虛浮無力,回到自己的房間會見家庭醫生,答他的話也都是懨懨的毫無精神。  “你病得明明還很重,不打針又不好好休息,連藥也吃得斷斷續續,怎麽可能會好呢?”  劉醫生把體溫計的屏幕湊到孟居的麵前。大概因為旅途勞頓,原本降下去的體溫又燒起來了一點。  “不就是感冒嘛。”孟居覺得身心俱疲,懶得合攏聽診時散起的衣襟,直接癱倒進沙發裏。  “你這可不是普通傷風睡一覺就能好,明顯是瞎折騰得更嚴重了。我讓助手送一些消炎退燒還有抗病毒的藥劑過來,你老老實實躺下準備補液吧。”  青年不以為意的樣子讓家庭醫生頗感頭痛,不由分說直接把人撈進臥室。  孟居從沙發移進床鋪,煩躁地蒙上頭隻留一條胳膊在被子外麵,悶聲說:“好,你紮吧。”  感冒堅持了兩天,最後到底是掛水收場。  孟居仰躺在床上,目光直直地盯著輸液器的橡膠管,看裏麵的液體一滴滴掉落下來。  發夠了呆後摸出手機隨意翻看,這才發現未讀列表中躺著一條來自慕昀的短信。  [最近有事要忙,可能沒辦法及時回微信消息,不要擔心。]  短短的兩行字,孟居看了好幾遍,手指在九宮格輸入法上遊移許久,還是隻回複了一個“好”字過去。  自己的事本來是想先瞞一陣子,等合適的時機再和家裏說,不料竟然是被意外發現,實在讓人措手不及。  現在除了父親的暴怒之外,一切都還是未知。  從下午時昀哥的表情來猜,他應該是遇到了非常棘手又不想說出來的事情,還是不要再給他添煩了。  孟居是真的疲憊了,亂七八糟的思緒在腦子裏越發沉重,躺在床上漸漸睡過去,連拔針時都渾然不覺。  旭日東升,晨光絢爛。  一覺到天亮後,孟居被家裏的阿姨叫下樓吃早餐。  明朗安靜的餐廳裏,孟父孟母都已經在椅上就坐。米白色的長桌台上擺著闊別半月的中式早點,酥餅鍋貼、蟹肉湯包、米粥小菜都散著誘人的鮮香。  “爸媽早。”明知不會有回應,孟居還是立在父親身畔道了問候。  “坐下吃東西吧。”孟母親自盛了一碗瘦肉粥遞到兒子手邊,順便瞥了眼他還算不錯的精神狀態,沒有多說別的。  從昨天下飛機後就沒有吃過東西,孟居的腹中空蕩,顧不得身側另一人的臉色有多陰沉,坐下靜靜地吃早飯。  一餐過半,孟靖程率先放下手中的碗筷,邊用餐布擦著手指,邊頭也不抬地沉聲開口:“吃完回去收拾一下,跟我出門。”  孟居伸筷夾醬黃瓜的動作略頓。  是在說自己吧?  敏感時期,父親說的每一句話都能引起雙倍注意,更何況他從來不會用這種生硬的語氣和母親說話。  但未等青年應答,孟母已經疑惑地抬起了眸子,詢問說:“你要帶他去哪裏?”  坐在餐桌最前端的男人斂了斂銳利的眉峰,停頓幾秒鍾後如實回答:“我有一個朋友是青少年心理問題的專家,今天上午剛好有空。”  母子兩人聞聲,眸色皆有變化,隻是孟母的情緒更不易察覺,孟居的抗拒卻溢出了眼眶。  當的一聲輕響,青年把沒喝光的粥碗放回了餐台上,嗓音雖低啞,卻堅定異常地拒絕:“我不去。我沒有心理問題。”  孟父淩厲眼波落過來的同時,潔白的餐巾被他扔在了桌麵上,問句尖利:“正常人會和亂七八糟的對象搞那些?”  這一次,孟居沒有再容許父親隨意扣來的帽子。  “我是正常戀愛,對方性格人品樣樣都不遜色。他也是父母引以為傲的兒子,沒有亂七八糟。”  眼見氣氛劍拔弩張,一旁的管家阿姨揮手屏退了收整餐具的住家保姆們。  果然,孟父的聲調陡然提高,兩人就在餐桌前你來我往地吵了起來。  “他是兒子,你也是!那種丟人現眼不堪入耳的事,你想都別想。”  孟居仍在重感冒中,激動的情緒會更加難以控製,被人用言語一棒子打死,隻覺得胸間有無名火在噌噌上竄,猛的站起身反駁。  “孟總,你能不能好好斟酌自己的用詞?我哪裏不堪,又為什麽不堪?就因為我做的事情不合你心意,會讓你覺得臉上無光嗎?為什麽別的父親可以理解支持的事情在你這裏就隻剩丟人現眼!”  對於兒子如此反應,孟夫人怔了怔,然後才回過神來勸解:“你們別吵。小居,爸爸是因為知道你一直優秀,所以才無法接受這樣的事……”  孟居冷嗤:“得了吧。”  他推回餐椅的時候忽然一陣頭暈,腳下蹣跚兩步,扶住身邊的架子才站穩,心煩意亂間隻想緩解胸口的壓抑,出口的話也帶刺。  “關於他兒子身上所有的事情,他真正了解幾件、管過幾件啊?特長、成績、學校、一櫃子獎狀,一個省狀元的頭銜,這些和我優秀與否有什麽關係?隻不過是他在應酬桌上隨口的談資。我不可以做任何有損他名譽的事情,否則就是丟人現眼。”  “我隻有一個家,一個兒子!”  孟靖程極少被如此頂撞,震驚的同時怒火自然也升騰至了極點,毫不客氣地斥責回來。  “既然你想算算賬,好啊,那你告訴我,從小到大有什麽東西是你想要卻沒有得到的嗎?我給了你最好的教育,最優的環境,最貴的供養,孟居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跟我對峙?”  “我是你養大的,可是我也是個獨立的成年人,有自己的喜惡和選擇,你不可以獨裁到隨意置喙貶低。”  “你是瘋了是嗎?”  “小居。”孟夫人不想讓兩人再對吼下去,一向溫婉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焦慮,“你還太年輕了,有很多事情可能一時沒有想明白。”  孟居覺得崩潰,但是依舊保持語氣堅定,一字一頓地應答:“媽,我沒有衝動。”  聽著兒子啞到不行的嗓音中充滿著委屈和難過,孟母實在心疼:“好,那有什麽話你和我說,別把難受憋在心裏。”  “媽你別勸我了。”孟居苦惱地扶住嗡嗡作響的額頭,泄憤似的表態:“是你老公,是孟靖程他在迫害我,我不看心理醫生!”  “我看你是讀書把腦子讀傻了,不看醫生治好瘋病,你就別想給我出門……”  “你們都冷靜一下。孩子病著,早上還在發高燒,你一定要把他逼得暈厥過去才罷休嗎?”  孟父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便被孟母硬拉著離開餐廳,調解不起作用,她隻能先把這兩人分開,各自勸說。  早餐不歡而散。  精力消耗達到極限的孟居回到自己的房間,一整天都沒有再下樓。  時間靜靜推移,直到傍晚火紅的餘霞從天邊蔓延的時候,孟夫人親自送飯和感冒藥上來。  聽到套間外的門響,孟居也躺在床上沒動。  “連我也不想理了?”  熟悉而溫和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孟居依然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對方要抬步離開時,青年才歎息著開口。  “媽,對不起。”  孟夫人放下托盤,徐徐道:“為什麽道歉呢?”  床鋪中的青年再次陷入沉默,孟母便接著說下去。  “因為你覺得讓我傷心難過,心裏很愧疚。可是你心意已決,不會再改變了,就隻能和我說對不起,對嗎?”  “我……”  自己的母親實在是個溫柔的人,孟居不忍讓她有分毫煎熬,唇瓣顫抖著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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