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仰頭紅著臉，輕輕地問：“哥哥，你能不能抱抱我？”刹那間，鼻頭酸澀。這麽好的人，怎麽可以錯過？高跟鞋的聲音輕響，程韻姍穿了身合體的暗花旗袍，風情萬種。沈陌塵起身給她拉開椅子，把一杯咖啡推到她麵前。“你的卡布基諾，”沈陌塵掀開糖罐的蓋子，“我特意換了低因，兩塊糖？”對方沒有回答，沈陌塵抬眼看她。程韻姍的眼中風雲翻滾，留戀、嫉妒、不甘……這個看起來如此身心疲憊的男子，在這樣孤立絕望的情境裏，依然記得她喜歡喝卡布基諾，依然關心她喝了咖啡晚上會睡不著，依然沒忘記她加糖的喜好……這樣的人，為什麽不能是自己的？“沈陌塵，你能不能不要對所有人都這麽好？”她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沈陌塵沒說什麽，端起咖啡默默喝了一口。不知是哪裏的推送，點亮了沈陌塵的手機，程韻姍的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彎月如鉤，少年看著眼前半跪的男人，目光如星，笑容如夢。她閉上了眼睛，這特麽才是神仙眷侶，我不配！長長吐出一口氣，眼睛再睜開時，眼光已經變得平靜。“明天許家有個商業宴會，就在這個酒店，他家的千金許文君也會出席。”程韻姍低聲說。“許文君遊艇上的二副，是我朋友的弟弟，主要負責航海日記的記錄、地圖保管什麽的文書工作，他明天正好有點事情要辦，想找個人頂他兩天。你要是願意，我去和朋友說，讓你跟著他們，到傅氏的島上去。”“許文君……？”“對，就是上次照片裏和傅星雲一起吃飯的女孩。”程韻姍解釋。她的眼睛緊緊盯著沈陌塵：“既然你下了決心要找他，我也不跟你掩飾什麽，這幾個月許文君經常和傅星雲在一起，來的時候就住在傅氏的別墅裏，連新年都是一起過的。”她的眼中露出一絲嘲諷：“你要是受得了，就跟去島上；如果受不了，就立馬回國去。不管怎麽樣，我也算報了你當初拒絕我的一箭之仇！”她說得咬牙切齒，身體卻在不停地顫抖，似乎再也忍不住，打算起身離開。“程小姐！”沈陌塵叫住她，“謝謝你！”“謝我做什麽？”程韻姍轉過身不看他，“看著你難過，我才痛快！”“別這樣說，”沈陌塵柔聲說，“你是個好女孩，當初是我對不起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程韻姍自嘲地笑笑，“反悔了？”“不，雖然很抱歉，但我不會反悔。”沈陌塵微笑，“下一期《人生大挑戰》，林芊芊因為檔期不能參加，你有沒有興趣加入？”他低頭在手機上操作了一下，程韻姍的小包裏發出輕響。“我把應導的微信名片推送給你了，事先也和他打過招呼，你們談談吧！”程韻姍冷淡地點了點頭，徑直離開。咖啡廳輕柔的音樂被拋在腦後，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規律的滴答聲。漸漸的，聲音快了，亂了，又猛然停止。風情萬種的女人蹲在酒店的角落裏，淚如雨下。混上遊艇的事情進行得很順利。沈陌塵和程韻姍談過後，給小艇船主結了賬。對方對他的印象很好，表示如果還要用船，隨時可以給他打電話。他在酒店睡了大半天，下午的時候接到消息，許文君來了島上。在程韻姍的安排下，沈陌塵順利地和遊艇上的二副交接，上到了船上。這種短途的旅行，他的崗位其實沒有什麽實際的工作可做，隻需要坐在房間裏發呆。夜風輕柔，遊艇在海浪的推動下輕輕起伏。他打開手機，翻出相冊。一張一張地翻過去，少年熾熱而柔軟的目光，始終在他身上。直到那一張與許文君的合照。他剛剛看到了那個女孩。漂亮、熱情、行為舉止中帶著富家女特有的優雅和天真。和傅星雲很像。如果他們……如果他們真的在一起了……沈陌塵翻轉手機，趴在了桌上。我該祝福他們的。如果是這樣，那來這裏又有什麽意義？他安慰自己，我隻是想來看看他，就看看他。汽笛鳴響，遊艇起航了，一個多小時後靠了岸。沈陌塵在海圖中分辨出小島的位置，怪不得自己兜了一圈都沒有找到，這個島，已經越過了法、意兩國的邊境，到了意大利境內。和船員們一起泊好船，做完最後的收尾工作，沈陌塵婉拒了其他人喝一杯的提議，走上了海灘。四月的地中海海風輕柔，從背後緩緩吹來，像是想要推著他往前走。順著海灘的小路，他登上了一個小小的懸崖。星雲一定很喜歡站在這裏，眺望碼頭，他想，就像在臥龍山的小斷崖上一樣。心中突然一陣火熱，他加快了步伐。沿著路向西走了大概六七百米，別墅的燈光已經進入了視野。這座島不大，由一座方圓兩公裏的小山和周圍的海灘組成。不知是在多少年前，意大利的某個貴族在島上建了一座度假用的城堡，卻在戰爭中將其遺棄。傅誠第一次到島上來的時候，這座城堡正麵臨被拆除的命運。看上了這座島的位置和環境，傅誠以極低的價格買下了城堡和小島的土地使用權，作為自己的療養之地。後來又有改造和擴建，城堡前的園林得以修整，後院則建起了一座小花園。有點像公主堡的後院，小花園裏有一片玫瑰花圃，周圍是樹籬做的迷宮，再外圍，則是一圈小樹林。明明揣著火熱的心，沈陌塵卻在遠遠看見別墅的時候停下了腳步。別墅的燈光在夜空下，昏黃溫馨。遠遠看去，一個纖細的身影步伐輕快地走進大門。突然間，心裏空了一瞬，湧起了擔憂和不安。想見他，卻害怕在見到他的時候，那個女孩伴在他身邊。如果真的六目相對，他該如何自處？幾乎想要轉身離開，卻還是在最後刹住了腳步。心裏的渴望如此強烈，我就看他一眼，一眼就好。不僅因為他給了自己幫助，更因為……他溫柔的笑、他溫軟的話語、他熾熱的眼神和繾綣的吻，都讓他相思入骨，無法自拔。即便是飲鴆止渴，也請讓我去悄悄看他一眼。沈陌塵調換腳步，避開了別墅正麵，繞到左麵的小樹林，悄悄穿了進去。迷宮的樹籬有一人高，曲曲折折，把空間段段隔開。沈陌塵安靜地在迷宮中遊走，一點點靠近。突然，花園的燈亮了，不知是為了慶祝什麽節日，別墅的後院裏紮起了彩燈，星星點點的金色和銀色，一點點、一條條，連成漂亮的弧線，在玫瑰花圃的上方聚攏，拚出一朵巨大的玫瑰，照亮了四周嬌豔的花朵。一扇小門打開，有人慢慢地走了出來。先出現的，是一襲純白的裙擺。柔和的絲織長裙上點綴了碎鑽，像帶著點點星光，在花園的燈光下閃亮。許文君側身半退著走出別墅，削瘦漂亮的手臂微微前伸，托著一個人的雙手。那雙手修長白皙，曾無數次抓著他的衣角，也無數次從他的身後環過來，在他身前緊扣。此刻，正輕輕搭在少女的手心上，被少女牽著慢慢從門內顯露。有一種想要逃開的衝動，心底裏卻渴望著看到那雙手的主人，沈陌塵被兩種欲望煎熬著，僵硬地站在樹籬之間。一步，兩步，先出現的是那一頭烏黑的軟發。傅星雲的頭發長長了些，劉海微微擋住了眼睛，在臉上投下陰影。挺翹的鼻頭之下，是微微上翹的嘴角。隻是微微的笑容，卻讓看著他的人禁不住地笑起來。沈陌塵輕輕抬手，摸上自己不由自主跟著少年一起翹起的嘴角，卻被臉頰上的淚珠沾濕了指尖。沒關係，隻要他過得開心，就一切都好！模糊的視線裏，少女拉著少年來到了花圃中，有人推來了一個巨大的蛋糕，放在玫瑰彩燈的正下方。“點蠟燭點蠟燭，我來！”女孩開心地笑著，拿出一大把蠟燭，耐心地一根一根插在蛋糕上。沈陌塵看著她，下意識地數著。今年，星雲二十歲了吧！他想。大概是自己記錯了，怎麽會記得他是九月的生日呢？如果早知道是他生日，該帶一份禮物來的。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插蠟燭的手還未停，難道是這個女孩過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