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溱也不再追問, 他總是這樣, 全身心地信賴葉矜,聽從他的每句話。 向溱突然想起什麽似的, 急忙起身拉著葉矜往外走:“你今天幾點的課啊?是不是遲到了——” 葉矜也險些忘了,他把人拉回來:“沒事, 我請個假。” 到了這種地步,葉矜今天暫時是不放心向溱一個人在家了。 本來想請三天假, 但被難得固執的向溱拒絕了。 “我沒事的……”他認真地說, “大學缺課不好。” 葉矜無奈,定定地看了他半晌:“行,我就請今天一天,但是後麵你得搬出去住。” 向溱一怔。 “防止你.媽媽再來找你麻煩。” 葉矜頓了頓,問:“以及……我想認真問你, 你現在對她是什麽感情?” 向溱一怔。 葉矜斟酌片刻,盡量說得全麵得體:“你不用顧慮我的看法,你是什麽態度, 我就會是什麽態度。你還想繼續給他們生活費嗎?” 向溱的工作是和鍾不雲一起的。 他最初也隻是跟在鍾不雲身後學東西, 在店裏並沒有任何股份。 是後來鍾不雲將店裏的股份, 以低價轉讓出一部分給了他和羊枝,兩人收入這才超越了城市大部分人的收入水平。 其實就跟做慈善沒有太多區別。 而向溱和羊枝要承擔的唯一風險就是,不會再有穩定薪資,他們的收入將會與股份分紅牢牢掛鉤。 所以最初向溱沒什麽錢,隻能勉強糊口的時候,他每個月隻往家裏的卡上打500塊錢,後來收入多了,才慢慢增到一千,兩千,三千…… “我轉錢給他們,是因為……”向溱閉了閉眼,“是因為當初我也曾試過跟他們講道理,說我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喜歡誰,是男性還是女性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可那對夫婦說,是他們生了向溱,養了向溱十八年,他不配談自由。 “我們這麽多年在你身上吃了這麽多苦,花了這麽多錢,你跟我談自由?談獨立?你他.媽給我把我們在你身上花的錢花的心思給吐出來!” 後來向溱離家出走,自然沒了吐錢這一說。 可剛開始,他心裏像是嘔著一口氣一樣,既然你們說花了這麽多錢,那我一點點還給你們就是了。 他花了父母十八年的錢,他也還十八年。 等還完了,就兩清,就再也別聯係。 葉矜歎了口氣:“不是所有的子女都孝順,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配為人父母……” 說句現實點的,郭亞梅已經知道向溱生活過得不錯了,從此以後,隻要向溱妥協一次,他就會成為郭亞梅永遠的atm機。 這就是個無底洞。 對大兒子徹底失望的她會將希望完全放在小兒子身上,同時又覺得把大兒子養這麽大,他該回報自己了,然後就像個吸血鬼一樣,不斷地吸取金錢與利益。 按照葉矜的邏輯,直接一刀兩斷是最好的。 可這畢竟是向溱的父母,是他‘曾經’的家庭。 葉矜想了想:“我隻說一下我的建議,你可以參考看看。” 向溱點點頭,雖然心裏已經有了計較,但也還是乖乖傾聽。 “先不討論他們的付出,但你父母在你十八歲那年做的那些事,等於切斷了你們的感情。” 所以在感情上,向溱可能永遠都無法回報什麽了。 他對家與父母的一切依戀,都毀在了十八歲那年。 “至於養育之恩,我們就按法律程序走。”葉矜拉著向溱回房間,“他們養你到十八歲,你也按照正常情況來付贍養費——” “但得在他們到達退休年齡以後,而不是現在。” “這裏也不至於心裏過不去。” 沒了感情,一切就當公事公辦。 其實今天之後,向溱就準備切斷每月三千的生活費了。 最初是心裏嘔著一口氣,但這兩年已經平靜了很多,人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 可葉矜又道:“公事公辦的前提是,你不恨他們。” 向溱一頓。 “如果你還恨他們,那就更好辦了。我們換個住處,她也找不到我們,就隨他們自生自滅去,以後生老病死都與你無關,想要贍養費那就打官司,咱們勝率五五分,大不了輸了就按最低贍養費的額度給。” 葉矜其實心裏知道答案,但他還是問了:“所以……” 向溱果然搖了搖頭。 恨意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晝夜起伏中消磨了,慢慢變得心如止水,即便在有人問起父母時,他也能平靜地說:“關係不好,不怎麽聯係。” 就像陌生人一樣。 最初會痛苦,會難過,都是因為還愛他們,還在乎。 所以才會想不通,自己最依賴的父母怎麽會把自己送到那種地方去,怎麽會親手毀掉自己。 “那你……原諒他們了嗎?” 總有人說,原諒不是為了放過加害者,而是為了放過自己,可哪有那麽容易。 向溱想了想,說之前還沒有。 準確來說,是今天之前沒有。 而今天以後,他還不知道,可如果有矜矜在的話……過去的一切好像都沒那麽重要了,心裏的結遲早會完全散掉。 “那我們慢慢考慮。”葉矜拉著向溱收拾衣服,“這幾天先出去住,等過段時間再說。” 向溱猶豫了一下,心裏慢慢有了計較。 兩人在學校周圍選了家酒店住下來,打算暫時住下。 酒店環境不錯,但到底沒法跟自己比,既沒有大衣櫃,吃喝都不是很方便,但葉矜和向溱一個白天要工作,一個搖上學,就晚上住一下,也都無所謂了。 不過辦理入住登記手續的時候,向溱卻說想讓葉矜先在寢室住。 “為什麽?” 向溱遲疑一秒:“我想,等這件事處理好後,你再……” 郭亞梅應該還不知道葉矜是學生,但就怕郭亞梅知道他的上班地點,萬一暗地裏跟著他,又看見葉矜跟自己住酒店,再跟去學校,就麻煩了。 向溱不怕別的,就怕葉矜會受到傷害。 葉矜認真考慮了會兒,知道向溱顧慮的有道理:“但是,你打算怎麽處理?” 這個問題才是重點,暫時性的逃避是沒用的,隻要一天不解決,就相當於一直有個定時炸/彈。 向溱抿了下唇:“我會處理好的。” 葉矜還是把身份證遞給了前台:“我登記。” 向溱有點急:“矜矜——” 葉矜:“我不住這兒,還不能偶爾來看看你了?” 就算是上去坐一會兒,也還是要登記的。 向溱啞然,隻好聽話照做。 這一天過得很快,兩人在酒店裏溫存了會兒,下午看了一部電影,晚飯直接叫了頓較為豐盛的外賣。 晚上葉矜就離開了,他知道一天下來發生這些事,又是媽媽找上門,又是在喜歡的人麵前把馬甲脫了個精光,向溱需要時間去消化,去想想未來。 一.夜過去,從清晨的第一句早安開始,又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了。 葉矜直接給向溱打了個電話:“昨晚睡得好嗎?” 向溱老老實實地回答:“不太好……” 習慣了懷裏有另一個人的溫度,習慣了每天醒來都有一個早安吻,今天這樣冷清的早晨難免讓人有些孤獨感。 心裏很空。 雖然很難為情,向溱難得主動說了句不算情話的情話:“我想你了……” 為了不打擾室友休息,葉矜去了陽台,陽光就落在精致的眉眼上。 他輕笑了聲:“向先生這是在撒嬌嗎?” 自從昨天知道向溱年齡後,葉矜的稱呼就從溱哥變成了向先生。 向溱臊得臉上發熱:“矜矜……別這麽叫。” “喔……那怎麽叫?”葉矜報出一係列稱呼,“還是叫溱哥?溱溱?溱弟弟?向小溱?” 隔著手機,向溱仍舊被逗得臉紅心跳:“叫名字就好了……” “那多生疏。”葉矜勾了下唇,“向先生多好聽,又可以當作小情/趣,又可以體現我們的關係。” 先生還可以有另一重意思。 向溱心跳直接漏了一拍,本來還沒覺得什麽,葉矜這麽一解釋,倒有點不合禮節的感覺。 但這兩天發生的事太多了,向溱怕葉矜生氣,隻好默默受著。 當然,心裏也在小高興就是了。 “不過想我的話,可沒辦法。昨天我說請三天假,你非不讓,我能怎麽辦?” 向溱坐在酒店的床上,手裏還攥著一件葉矜的睡衣,上麵仿佛還有他的味道。 向溱乖乖道:“過幾天我們就可以見麵了。” 葉矜:“幾天?” 向溱猶豫了下:“很快的……矜矜,我們暫時先不要見麵。” “……” 即便知道向溱是為自己著想,葉矜也還是有點生氣。 主要是他沒太多把握,他怕一個沒看好,向溱就人間蒸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