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忱挑了挑眉,說:“知道什麽?”寧晃耳根紅了紅,總覺得這話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低聲說:“知不知道……咱倆……好上了啊?”他不敢抬眼看陸忱,就低頭慢慢剪蝦。廚房的窗戶外是黃昏,遠處有一抹粉紫色的彩霞。絲絲縷縷、勾勾纏纏。陸忱就勾了勾嘴角,說:“知道了啊。”寧晃明顯愣了愣,就傻乎乎地跟著他重複,說:“知道了啊?”陸忱悶笑起來,說:“你三十歲的光棍兒子,早早就出了櫃,不肯談朋友,買了房子也不自己住,天天死皮賴臉住一個男人家裏,你說她知道不知道?”陸媽媽怎麽可能心裏沒數。所以後來幹脆就直說了寧晃嘴唇動了動,說:“那,那她沒跟你生氣啊?”陸忱說:“生氣的時候早就過去了。”過了一會兒,陸忱問:“你剛剛是不是看到我爸也在樓下了?”寧晃“嗯”了一聲。陸忱就笑了笑,說:“他就是還在生氣。”“但我也習慣了。”“時間會帶來很多問題,也會讓很多問題不再是問題。”陸忱低著頭切菜,慢慢說,“小叔叔,你以前跟我這麽說過的。”寧晃“哦”了一聲。心想自己怎麽說話七拐八繞的。陸忱已經開始做飯,廚房裏漸漸蒸騰起熱氣,寧晃在邊兒上不知道想了些什麽。陸忱也沒有打斷他的思路。隻是隔了好一會兒。忽然見寧晃擰著眉毛看他,嘀咕說:“幸好你爸還生氣呢。”他說,怎麽了?寧晃嘀咕說:“他要不生氣了,我得怎麽叫他啊。”他連陸忱的媽媽都不知道怎麽稱呼。本來就是七拐八拐的親戚、八竿子搭不上的平輩,他這把人家兒子拐跑了,怕不是上門就得喊人叫爹?這虧大了啊!陸忱沒忍住,肩膀聳了一會兒,笑意卻從眼底淌了出來。說:“確實,幸好。”第56章 176.晚飯是在露台上吃的,鹽雞、鹽蝦配了涼菜,正好下酒菜。陸老板就開了一瓶紅酒,給小朋友的換成了可樂。還是架不住小叔叔好奇的眼神兒,陸忱慢悠悠給他講過去他爸找上門兒來揍他那點舊事。其實是有點丟臉的。他大學就跟家裏出了櫃,隻是他父親倒沒想到,他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盯上小叔叔。寧晃在陸家一脈親戚裏,是有了名的凶狠混賬。當年寧晃父母離婚、鬧到兩邊動手時,他險些把他爸開了瓢,後來年夜飯一言不合,就敢上手掀桌。寧晃在陸家那邊,就是一個既不要臉、也不要命的狠角色,後來有了名氣,人便越發不敢招惹他,親戚背地裏罵他狼心狗肺,當著麵兒卻連個屁都不敢放。但在一起住得久了,別說他父親,陸家一門子親戚都犯嘀咕,背地裏嚼舌頭,說陸忱跟寧晃一起住了好些年,過年不見回來,他又是個腦子有問題、喜歡男人的,別是已經好上了。又說寧晃是個唱歌的,娛樂圈亂得很,誰知道跟陸忱在搞些什麽東西。現在小男生長得漂亮的,走歪路的可不少。這爛話七傳八傳,就變了樣子了。父親最好麵子的一個人,聽了就黑臉、憋不住氣。後來一個沒忍住,就衝上門兒來了。那天寧晃出去活動了,隻有他在家趕報告做項目,開門的一瞬間就知道要糟。卻也早知道會有這樣一天。他父親往沙發上一坐,他就隻能去給他爸倒水。杯子都不用放下,就開始訓他。那套詞陸忱在電話裏都要背下來了,無非是說他腦子有病、忤逆不孝、心理變態。陸忱就低頭聽著,一句一句,心就慢慢掉到穀底去。父親明顯看出他敷衍來了,說:“我在這兒跟你說不清楚,你跟我回家。”陸忱低著頭說不回去。父親盯著他,仿佛不敢相信他說的話:“你說什麽?”他便抬起頭來,慢慢說:“爸,對不起,我暫時不打算回家。”“有什麽話,您說完吧。”父親便摔了手上的玻璃杯。“啪”一聲,玻璃片四處飛濺,滾落了一地,劃過他的手背。就這樣挨了一巴掌。緊接著就吃了拳頭。他打了個趔趄,拳頭緊了緊,又鬆開,到底是沒法兒還手。這步驟也是很熟悉,興許是他已經在穀底、再沒什麽期待了,竟然連怕都不怕了。他頭發昏地想,也就這麽回事兒。唯一糟糕的是,這是小叔叔的房子。杯子碎片回頭要掃起來,買新的才好。不知道有沒有碎片落進沙發下麵,回頭得挪開看看。挨打是疼的,可他不知怎的,在這一刻,竟然已經走了神了。卻冷不防聽見了小叔叔的聲音。接著他父親推搡他的手,落在了另一個人身上。他回過神來,寧晃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他麵前。緊繃著麵孔,讓他父親推搡了一把。應當是剛從活動回來,身上還穿著黑絲絨的襯衫,白西裝搭在左手臂。化妝師在他的眼尾點了一顆水鑽,在燈底下閃著光。寧晃就把他往後拉了拉,冷淡地看著他父親,半晌說:“幹什麽?專程來我家打人?”“是看著我脾氣好、好欺負麽?”寧晃比他父親矮一個頭。卻偏偏氣勢冷得人,就靜靜站在那,把他牢牢遮在身後。經紀人跟寧晃一起回來的,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父親喘著粗氣,脖子發紅:“閃開,我是他爸,他是我兒子。”“這是我家,”寧晃冷聲說,“我他媽愛站哪兒站哪兒。”陸忱的喉嚨堵得厲害,竟然說不出話來。他輕輕拉了拉小叔叔的衣角,試圖讓他不要摻和進他的倒黴事兒裏頭。“怎麽,你還想動手?”寧晃卻巋然不動站在他麵前,隻盯著他的父親慢慢說:“這邊警察可不和稀泥,是誰打人都得進局子。”“你要打的是我,還能順便送你上報紙,頭條頭版。”他父親不動。寧晃就對門口的經紀人說:“趙哲,打110。”經紀人“哎”了一聲,不明所以,還是掏出手機來。開始撥號。他父親終於退了一步。定定看了他半天,扭頭走了,臨走前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直到門關上,寧晃才鬆了口氣。房間裏的空氣,也驟然鬆快了下來。經紀人也鬆了一口氣,說:“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要動手。”寧晃冷哼了一聲,說:“他那麽高的個子,我動手也得打得過啊。”經紀人問:“這人怎麽回事?電話還打不打?”寧晃說:“打個屁,嚇唬嚇唬他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