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21陸忱出差計劃原定是五天,誰曉得第三天晚上,這人就已經解決完所有工作,收拾停當準備撤退。師兄打著嗬欠去送他,站在機場大喇喇抱怨,說你嫂子還訂了一家私房菜館,人家一天就做兩桌,本來打算帶你去嚐嚐呢。還有新開的那個馬場,本來也打算帶你去湊湊熱鬧。“結果你倒好,火急火燎就往回跑,誰能把你家偷了麽。”“免了,我可不會騎馬。”他便笑著說:“下次來我這邊,我請你和嫂子家裏吃飯。”師兄拍了拍他的肩,說:“一定。”又說:“下次總能見到你家神仙了吧?”陸忱溫聲說:“那要看他。”“他現在情況有點特殊。”師兄打量了他半天,搖頭歎氣,說:“你啊。”二十幾歲這樣。三十歲還這樣。122師兄一直知道陸忱在追星,但知道他追得有多瘋,還是當年寧晃開第一場演唱會的時候。那是寧晃做了那麽多年音樂人,頭一次有了自己的一場演唱會,在下著雪的冬天。那年冬天也是這些年最冷的一個冬天,好些南方城市都下了雪。前一天還是暖冬,第二天就降了溫,以至於流行性感冒肆虐,連寧晃也在演唱會前不久中了招。掛了兩天水,針頭剛一拔,膠布還貼著,就連夜飛到別的城市去排練踩場子檢查環節。跟陸忱通話時,聲音都是虛的。他說:“小叔叔,我過去找你吧?”寧晃有氣無力罵他:“你找我做什麽,你能替我上去唱是怎麽的?”他就說:“我替你唱。”寧晃聽了就笑,在電話那邊笑邊咳嗽,說你他媽上來唱,下麵觀眾當場就要猝死好幾個。他聽那聲音難受的厲害,就不再招他笑。寧晃罵罵咧咧在電話那邊說:“你導師給你的活兒幹完了麽,天天不著四六的樣。”“該忙忙你的去,我都多大了,離了你還能死了麽,告訴你,別來啊,來了我也不見你。”他不說話。寧晃又問他:“聽見了沒?”“……聽見了。”他聲音悶悶地應。話是這麽說,他怎麽也放心不下,臨開演唱會前夕,還是偷偷追了過去。也是碰巧了,他師兄老家就在這座城市,實在看不下去自己師弟千裏追星這腦殘勁兒,好心收容他兩天。演唱會前一天,寧晃果然感冒又複發了,燒得厲害。師兄就看著自己的傻逼師弟,圍著圍裙煮薑茶,用保溫壺裝了清粥小菜,帶上感冒藥和潤喉糖,然後要打車跑去演唱會會場給人送去。師兄嚐了一口。手藝還賊他媽的好,比他女朋友都好。怪不得實驗室私底下都喊他陸媽。但一碼歸一碼,師兄蹭了半碗熱粥,放下筷子就訓他,說:“你追星追傻了吧你,現在明星哪還有喝別人送去的東西的?也不怕是放了毒的。”結果向來冷靜克製的陸校草就垂眸笑笑,說:“送去就好,他喝不喝都行。”說著穿上白色羽絨服,低頭係鞋帶,抱著兩個保溫壺,就要出門去。師兄見他真的要去,驚了一跳,把人拉住說:“你等等,你還真去啊。”“我操,我送你去,行了吧。”師兄就開著他嶄新的路虎,冒著大雪,帶他到開演唱會的體育館。一路師兄都在逼逼叨叨罵他有病,說沒見過追星追的這麽瘋的,你知不知道現在人家小女生追星都不送這些了?人家也不稀罕這些,你還不如學學網上那些……那叫什麽來,打榜做數據是不是?好歹不用出門挨凍。又說,這些明星粉絲海了去了,你追有什麽用,追也瞧不見你。你有這追星的精神頭,三個男朋友都泡到手了……見他一直笑著不說話,就知道勸不住,又重重歎一口氣,說:“平時挺聰明一個人,是不是讓那幫龜孫子喊媽喊傻了,追星都代入媽?”“回頭我跟他們說說,不能再喊了,這不是把人忽悠瘸了麽。”那破體育館在大學裏頭,師兄找停車位就找了好久,又給朋友打電話。掛了電話給他交代,說:“我跟那幫明星沒什麽關係,最多能找人給你帶進後台。”“自己送了東西就走啊,別幹傻事,讓人家保鏢揍了我可不管你。”陸忱就衝他點點頭,踩著雪深一腳淺一腳過去了。那天雪下得很大,好些人守在進出通道,等著寧晃過來彩排。碰巧就讓他們蹲到了。寧晃戴著口罩,臉色蒼白,說話時一陣一陣冒白氣兒。一群人顯然也早得了他病了的信兒了,追著他喊,說,寧老師注意身體,我們給你送了藥了,您記得吃,粥是在便利店買的,薑茶也是找附近飯店送來的,您注意身體,多喝水。寧晃走得很慢,邊走邊嘟囔,說藥會吃,粥也會喝,助理已經帶他去打了封閉針了,今天的演出不會有問題的。歌迷催他,說外頭冷,你走快點,走快點。他便走得快了一點。又說,我好著呢,好些工作人員照顧我一個,你們別瞎操心。他在那兒站了半天,本該上前去,但忽然就停了腳步。連手裏抱著的兩個保溫壺,都忽然有些多餘。寧晃說完話,抬了抬眼皮。不知道是不是瞧見他了。在大雪中,穿著白色羽絨服,跟雪融為一體、像個傻逼似的他。師兄罵了他一路,他都沒覺得有什麽。寧晃就一眼的功夫,他不知怎麽想的,忽然就低下頭,假裝路過似的避開了。123後來那兩個壺,他給了工作人員,工作人員也隻是模式化的感謝,笑著說,謝謝您的支持,我們一定轉交給寧先生。但他很清楚,這些到不了小叔叔的手裏。大雪裏頭,他嗬著白氣,脫了手套,木著手指給寧晃發消息。字斟句酌,刪了又打,打了又刪。最後卻發:“祝你順利。”又深一腳淺一腳,木訥地跑回停車場。頭發掛了霜,鞋底的縫隙裏踩了碎雪,又凝成了厚實的雪塊,像給他打了一副冰馬掌,腳凍得發麻。哪怕車裏空調開得燥熱,一陣陣寒意仍是從下往上直竄。師兄在車上抽煙,見他,把煙掐了,問:“送去了沒有?”他把手捂進袖子裏,垂下頭說:“送了。”師兄費解,說:“你他媽送都送了,怎麽還一副死人臉?”手機“滴滴”一聲。寧晃回他消息。他低頭瞧了一眼。“好。”他笑了笑,似乎想說什麽,最後卻還是按滅了手機消息。他說:“師兄,天太冷了。”他有時會想,會因為富裕變得膽大、因為有錢而變得足夠勇敢的人,一直不是小叔叔,而是他自己。124陸忱下了飛機,連家都沒回,跟夏子竽打了聲招呼,就直奔位處郊區的選手合宿基地。早上六點,天還沒亮完全,他就在寧晃的房間門外了。他是存了一些壞心思,想要看看寧晃被嚇一跳的表情的。“咚、咚、咚”他輕輕扣了扣門。門裏響起了房間主人拖拖拉拉的腳步聲。睡意正濃地抱怨:“誰啊。”他不說話。眼前的門便被拉開了。陸忱揚起嘴角的笑意,卻忽得愣在原地。三十四歲的小叔叔,眉眼慵懶恣肆,碎發淩亂,支棱在門邊,含著睡意挑眉瞧他。“……這算是驚喜?”寧晃問。陸忱的嘴唇動了動,半晌說:“那個,小叔叔,你,變回來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