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見舒有一，於裴一怔，平日冷淡的臉上，竟少有浮現幾分不自然。 他沒和舒有一搭話，讓開位置，轉身要回房間，卻被舒有一眼疾手快地拉住。 “你沒擦碘伏吧？” 舒有一盯住他額間，傷口的紅已經轉為青紫，隱隱有血色凝在上麵，但卻絲毫沒有碘伏擦過的痕跡，舒有一看著皺起眉，抬眼問，“為什麽不抹藥啊？” 於裴站定，微微偏頭，把傷口那側避開舒有一的視線，說：“不習慣。” “這不是習不習慣的問題。” 舒有一說，“鐵門上很多細菌的，你這傷不消毒，很容易感染。” 於裴說：“待會抹。” 舒有一不信任地看他：“你待會真的會抹嗎？” 於裴和舒有一對視一會兒，錯開視線道：“我洗過了，沒事。” 舒有一定睛一看，才發現於裴額角居然還掛著水滴，他皺起眉，完全不讚同地脫口而出：“你是豬嗎，傷口觸水很容易二次開裂的！” 顧不上於裴的閃避，舒有一用力把人拽個側身，前傾湊過去，在昏暗的燈光下仔細觀察於裴額間，這才發現傷口根本沒凝固，上麵覆著鮮豔的紅就是還在滲出的血珠。 於裴被他拽著，有點變扭地後仰，舒有一卻更進一步貼過來，後麵就是牆，於裴退無可退，帶些無奈地開口：“我不是豬，隻是……” 他半響沒說話，舒有一被那鮮紅刺激得皺眉，問：“隻是？” 於裴僵硬地站著，半響吐出一個字：“疼。” 他低眸看舒有一，冷靜但自暴自棄地說：“擦碘伏太疼了，我不想擦。” 舒有一：…… 他怎麽也沒想到，他這個身高一個一米八幾，臉比漠河還冷的室友，居然會怕消毒那一點點疼。 這情況實在太反差，舒有一一下沒忍住，笑出聲來。 他挨著於裴，一笑低頭，幾乎要埋到於裴肩膀上。於裴後仰著，克製這自己伸手去捏舒有一頭頂一顫顫呆毛的衝動，說：“你能…… 先起來嗎。” “哦，不好意思。” 舒有一笑著直起身，反手一把抓住又要往房間閃的於裴，收起樂嗬的表情，嚴肅說，“但你真的得抹藥，這個要是不注意，嚴重起來可能要去醫院的。” 於裴看著他認真的神色，不動聲色地收網：“我下不去手。” 舒有一果然一腳踏入陷阱，毫不猶豫說：“那我幫你擦。” 於裴心中一動，表麵卻矜持地猶豫一會兒，才冷靜說：“好吧。” 考慮到這位室友格外 “嬌氣”，舒有一擦碘伏時下手很輕，棉簽幾乎是貼著皮膚一點點蘸過去，即便這樣，他還貼心地開口，通過談話轉移於裴的注意力。 “我應該要對你道歉。” 舒有一專注著手上動作，聲音也格外輕，“對我沒能處理私人關係而造成的這兩次事。” “你上次道過歉了。” 於裴說。 “那就隻說這次的。” 舒有一沿著傷口抹完一圈，收手對他笑下，說，“對不起。” “沒事。” 於裴問，“他還會再來找麻煩嗎？” “應該不會。” 舒有一蓋上碘伏蓋子，低著頭解釋道，“我們之前是情侶，後來因為一些…… 矛盾，我提出了分手，他可能對這個結果有異議，我也沒能很好的解決他的情緒，所以……” 他淺淺笑一下，攤手表達了無奈。 “你沒必要解決他的情緒，你們分手了。” 於裴淡淡說。 “很顯然。” 舒有一把藥品收好，聳肩道，“不是所有人都懂這個道理。” “嗯。” 於裴應了一聲，問，“所以是前男友。” “對。” 舒有一承認，他第一次見於裴就冒昧上去搭訕，想來於裴也早猜到自己性向了，出櫃起來倒也便利。 誰知於裴卻輕輕一動眉心，說：“不像。” “…… 這還能像不像的？” 舒有一笑，“為什麽不像？” “不好看，不像你喜歡的類型。” 於裴說。 舒有一頓一下，人品歸人品，但許初從長相上看，還真沒什麽可挑剔的大問題，不然自己當時在夜店，也不會一眼看上他，當然…… 長相分三六九等，也是對比出優劣的，許初和一般人比自然是陽光款的帥哥，如果換個參考對象…… 舒有一抬眼，微略後仰，目光玩味地從於裴單薄的唇瓣，一路掃過挺拔的山根，落進湖一樣的眼眸裏。 舒有一忽地又笑了，換了種語氣，仿佛第一次見麵時那般，拉著尾音懶懶問：“那你覺得我該喜歡哪一類？” 他一雙圓眼微彎，溫和又專注地看向於裴，好像正在期待某個既定的答案。 於裴沒回話，也沒移開眼。 兩人對視一會兒，舒有一表情舒展開，眼眸卻彎成月牙，笑道：“你這傷口怎麽還在出血。” 他抽張紙遞過去，熟稔道：“怎麽說你也算靠臉吃飯的，可不能砸了飯碗。” 然後再很輕快地說：“我最近身負巨債，就暫時先不支持你的事業啦。”第14章 不是故意的，但你太可愛了 舒有一笑著把紙巾塞給於裴，算是輕輕提醒他，收收鉤子。雖然於裴長得和胃口，自己也不介意與他進行各種有意無意的曖昧推拉。但考慮到這曖昧因子可能要按小時收費，舒有一便毫不猶疑地選擇了退訂。 舒有一知曉主播圈的一些 “規則”，但他並不排斥於裴明裏暗裏的工作，隻要不違法，賣賣臉賺錢也沒什麽，畢竟作為資深乙方，他自己不僅偶爾賣臉，還時常賣命呢。 舒有一婉拒於裴的邀請，一是不想把室友關係搞複雜，二則為囊中羞澀，實在沒閑錢供給美色了。 舒有一想著，也有些遺憾，想當年他剛升職，無債一身輕，也幹出過撒千金博美人一樂的瀟灑事。那時他風花雪月風光無限，哪想現在落得如此清貧，美人對他笑笑他都要警惕對方是不是覬覦他錢包…… 於裴聽完舒有一的話也不生氣，隻拿紙巾撚去額角的血，輕微點頭，平淡道聲謝謝，起身進房間了，隻留舒有一一個人唏噓著自己財道中落，收好醫療包，端著牙杯搖頭進了洗浴間。 於裴進了房，在桌前坐下，打開電腦，開啟攝像頭。 像素不清晰，但依舊能看見額角那一塊因塗抹碘伏被染色，黃褐一片，十分紮眼。 剛才就頂著這麽一塊東西和舒有一說話嗎。 於裴皺下眉，抽張紙對著屏幕，三兩下把藥抹掉了。 動作粗魯了些，傷口又冒出些血珠，於裴不在意地隨手撚去，點開微信，發覺有未讀消息。 鄭宇【技術部那邊催，遊戲反饋你這周能給嗎，可以加錢】 於裴一手把紙巾攢成團，拋進垃圾桶，另一手打字【加多少】 鄭宇秒回了一個數。 於裴【可以】 鄭宇給他回了個合作愉快的表情包，又問【你和你那漂亮小兔進展怎樣】 於裴【？】 鄭宇【幹嘛？不是你說人家又漂亮又可愛，像隻兔子，我隻是總結一下】 鄭宇【還排斥你呢，感情這方麵你不懂，要不哥給你支幾招】 於裴嗤一聲，鄭宇光今年就被甩了三次，他大言不慚要教怎麽追，自己可真不敢學。 鄭宇還在喋喋不休，一會兒吐槽於裴戰略不行，兔子不吃窩邊草，這麽硬湊上去隻能引起人警覺，別說追人，不被當成變態都算運氣好…… 對於他的長篇大論，於裴慢條斯理地打字回道【不用，他對我已經改觀了】 鄭宇【怎麽個改觀法】 於裴【我現在在他眼裏，應該是個賽博朋鴨】 鄭宇【。】 鄭宇【？？？？？？？？】 於裴沒搭理鄭宇滿屏的問號，隻說這周末把遊戲反饋給他，開了把遊戲玩去了。 雖然 “出賣色相的小主播” 的身份是編出來迷惑舒有一的，但於裴確實有著與一般遊戲主播一樣不陽間的作息時間。他遊戲打到三四點才睡下，第二天清早卻被敲門聲叫醒。 “早。” 穿戴整齊的舒有一站在門口，看見頭發蓬亂、睡意濃重的於裴，他視線很快低從大開領口露出的鎖骨線條上劃過，臉上常年帶著的社交性微笑收了收，換上張歉意的臉，說，“吵醒你了嗎，抱歉。” 因為剛睡醒，於裴的嗓音帶著些沙啞，比平時更低：“什麽事？” “換鎖的師傅一會兒要來，但我有點事要去公司。” 舒有一說，“你待會能給師傅開下門嗎。” 於裴說：“嗯。” “那好。” 舒有一衝他笑笑，“麻煩你了。” 於裴關上門，外麵很快傳來大門閉合的聲音，舒有一走得匆匆，假期裏大早被叫去加班，肯定是工作出了問題。 而舒有一最近的工作，恰好和他有關。 於裴打個哈欠，切到 one 的微信，果不其然，有來自合作方發的未讀消息。 舒有一剛到台階就瞥見地鐵進站，他立刻放棄了人滿為患的扶梯，從樓梯上狂奔而下，加入了擠地鐵的大軍。 好不容易擠進了車廂，舒有一用力把大衣帽子從兩位緊密相貼的大哥中間扯出來，揉揉酸疼的脖子，再好的脾氣都忍不住暗地罵聲娘。 他所在的公司一向以高工資高壓力著稱，但假期第一天早上就被領導催回去加班也實在離譜。舒有一再看眼總監發來的消息，說是對於月城項目的線上宣傳方案，月城方忽然發難，想在直播活動中加塞個房產頻道的專家進行更深刻的宣傳。 加專家沒問題，線上直播也沒問題，問題就在於月城方突發奇想，要把專家塞進 one 的遊戲直播宣傳中。 舒有一光是看著這個想法就頭大，先不說 one 那邊合約已經簽好，要說服他改合作計劃有多困難，就光看與 one 合作宣傳的目的，就該是擴大該樓盤的知名度、炒起輿論關注度，而非強行給觀眾灌輸房產知識。 電競和房產畢竟還是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行業，要在遊戲直播裏做房產頻道的細致講解，非常有可能會適得其反。 但作為乙方公司，舒有一的上級無法說服月城放棄這離譜的決定，他隻能無奈的接待了即將要展開合作的專家，而這位專家在聽說舒有一名字時，強烈表示了想要與他見麵交談的欲望。 按理來說，月城項目還會開展許久，專家想見舒有一，完全可以在其假期結束後再約時間，但好巧不巧，這位年輕的專家來頭不小，是另一家房產公司老總的兒子。 二代被下派到分公司 “體驗”、“鍍金” 的案例不少，等體驗結束，這位專家至少也會被提成個“總”，上級不敢怠慢未來的甲方大佬，便趕緊催促休假期間的舒有一趕回公司。 舒有一了解了情況，艱難地在人海重重的早高峰地鐵裏回複上級 “馬上到”，還沒發出，他被邊上準備突圍下車的乘客猛撞一下，手機脫手而出，得虧反應迅速一把撈回，這才免得“人海撈機” 的悲劇。 然而他劈手接下手機的動作撞上幾位乘客，引起一片抱怨聲的同時，還不小心扭到肩膀。舒有一忍著肩膀的疼痛，點頭對邊上乘客說對不起，話音未落，他手機一震，又收到了消息。 舒有一以為又是領導催促，艱難收到眼前一看才發現，信息居然來自於 one。 one【早，打遊戲嗎】 有人在假期被扯進早高峰上班，有人在工作日悠哉遊哉約人打遊戲。 巨大的階級差距壓得舒有一幾近吐血，他深吸一口氣，露出個 “得體成年人” 的虛假微笑，手指打字。 舒有一【打你媽】 舒有一已撤回一條消息。 比社畜怒火更快冷卻的是橫生的惡膽，舒有一秒速撤回信息，冷靜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