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衛出了琅軒就和他們分開了。  琅軒離“山色有無”隻有幾百米的距離,所以周銘遠沒讓辛哲開車。吃完飯就當散步,沿著種滿梧桐的小道走回去。  周銘遠和馮一諾並肩走在前麵,辛哲不遠不近地綴在後頭,盡職盡責地當好他的保鏢。  馮一諾心裏有事,所以一直沉默。周銘遠本就不是個多話的人,也沒覺得這樣的沉默有什麽問題。  於是一路無話。  快到“山色有無”時,馮一諾收到黎悠悠的微信,問他有沒有跟周老板確定明天見麵的時間。  馮一諾把手機揣進衛衣兜裏,轉頭看了看周銘遠,欲言又止。  周銘遠感覺到他的目光,轉頭朝他看過來時,馮一諾又把目光收了回去,隻盯著自己腳下的路。  就算周老板再遲鈍也知道馮一諾有話要說了,於是溫和地問:“怎麽了?”  馮一諾的兩隻手都揣在兜裏,一隻手捏著手機,一隻手捏著拳頭,有些莫名的緊張。  其實緊張什麽呢,不就是約周銘遠和黎悠悠見一麵吃頓飯嗎?有什麽好緊張的?  可黎悠悠是他關係最為親密的朋友,通常情況下情侶之間願意去見對方的朋友,就等於在朋友們麵前公開兩人的關係。  周銘遠會願意去嗎?  他停下腳步,糾結了半天都沒問出來。  周銘遠也停下了步子,側過身來,特別耐心地看著他。  沒有追問,也沒有催促,隻是那麽溫柔地看著,等待馮一諾自己把想說的話告訴他。  大概是被他溫柔的眸光所鼓舞,馮一諾覺得或許周銘遠是願意的呢?  他深深地呼了口氣,仰頭看著麵前溫柔而英俊的男人,用一種特別鄭重的語氣,問道:“你明天晚上有空嗎?我有一個朋友想見見你。”  周銘遠沒想到他糾結半天,要說的隻是這麽一個小小的邀請。但當他看到這雙眼睛裏的希冀和忐忑時,他瞬間明白了,馮一諾是怕自己會拒絕。  這可真是個傻孩子。  不過……  他剛要回答,馮一諾又緊張地補充了一句:“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  看著他如此鄭重,又如此期待的樣子,周銘遠原本想說的話,居然有點難以出口。因為他明天還真的沒空。  對著馮一諾如星子般明亮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麽,周銘遠突然想起當初在拉斯維加斯大教堂外初次見到馮一諾的場景——他旁若無人地蹲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上,哭得酣暢淋漓傷心欲絕,卻在知道自己被人在婚禮上放了鴿子時,反過來安慰人:“天涯何處無芳草”。  雖然那時的馮一諾兩隻眼睛腫得像桃子,卻因為淚水的濯洗而水汽氤氳,異常明麗澄澈。  就是因為那雙眼睛,他才鬼使神差地讓這個人和自己“結婚”。  他當時就在想,是什麽樣的人,才會舍得讓這樣一雙眼睛受傷?  此時此刻,周銘遠看著馮一諾那雙眼睛,默默在心底補上了後半句:如果是自己,肯定舍不得。  他舍不得看到這樣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因為他而失望。  但周銘遠不知道自己的沉默已經讓馮一諾失望了,隻是在強裝鎮定沒有表現出來,臉上的笑容還越拉越大。  “那個,沒空也沒關係,我知道你很忙,你不用為難……嗬嗬,真的沒關係……”  笑得可真醜。  周銘遠看著他明明很失望還要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無奈地歎了口氣。  “我明天確實沒有空。”周銘遠眼睜睜地看著他眼中期待的光一瞬間黯淡下去,心裏微微一疼。  “我知道啊,我知道……”馮一諾垂下腦袋,不敢看他。  我都已經給你找好借口了啊,你幹嘛一定要開口拒絕我呢?  “但中秋節後會有時間。”周銘遠接著說道。  “什麽?”馮一諾猛地抬起頭來,原來黯淡下去的光芒一下子又亮了起來。  周銘遠看著那雙亮亮的眼睛,唇角彎了彎,是一個很溫柔很溫柔的笑。  “如果你的朋友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約在中秋節後。”  “你……你願意去見她?”馮一諾緊緊盯著周銘遠,生怕是自己聽錯了他的意思。  “當然。”既然是你很重要的朋友,我有什麽理由拒絕呢?其實你願意帶我見那麽重要的朋友,我也很高興。  “周銘遠,你太好了!”馮一諾欣喜若狂,顧不得這是在大街上,直接撲上去給了周銘遠一個大大的擁抱。  跟在兩人身後的辛哲腳下一絆,差點栽倒。  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隨即果斷地拿出手機,把兩人摟在一起的畫麵拍了張照片,發給了辛衛。  正在開車的辛衛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漫不經心地點開縮略小圖。  隨即車流如織的主幹道上響起刺耳的急刹車。  半分鍾後,他一個電話打給了辛哲。  其實前麵那兩人並沒有抱多久。  興奮過頭的馮一諾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兩個大男人摟在一塊兒不合適,所以很快就分開了。  但對於周老板居然沒有拒絕這個擁抱,而且看起來還是欣然接受這件事,兩兄弟震驚了。  他甚至自然而然地摟住了馮一諾的腰!!!  作為一起長大的兄弟仨,他倆對周銘遠的親密恐懼症再熟悉不過。  因為從小相伴,周銘遠對他們兄弟的身體接觸並不會很排斥。但除此之外,就連舅舅和母親這樣的長輩,他都沒有如此親密無間地擁抱過。  周銘遠在美國曾經有過兩個情人,也都因為這個心理障礙而導致結果並不美好。  所以一開始周銘遠提到和馮一諾結婚時,兩兄弟也僅僅把他當成周銘遠的一個合作夥伴看待。  ——簽一紙合約,交換一些利益,僅此而已。  但他們的認知在兩人的相處中一次又一次地被刷新。  他們所熟悉的,那個高傲、冷漠、強勢、堅硬的周銘遠,正在因為馮一諾的出現而變得溫潤、柔和、耐心、體貼。  居然像個真正的人了。  會在意,會心疼,懂得了喜歡,也懂得了愛。  作為親人,他們都為這樣的改變感到高興。但辛衛還是有點想不通,這個人憑什麽就是馮一諾呢?  馮一諾真的是很普通的一個人。  辛哲說:“他長得還是挺好看的。”  辛衛不以為然:“銘遠哥身邊的人,哪個不好看?”  辛哲又說:“他做飯很好吃。”  辛衛翻個白眼:“那為什麽不直接找個廚子?”  辛哲默默無語了三秒鍾,說:“可馮一諾比較傻。”  辛衛張著嘴思索了半天,發現居然無法反駁。  比他好看的沒他會做飯,比他會做飯的又沒他傻——這才是重點。  當然,不是真的傻。  隻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二十八線小演員,簡單、純粹,一眼能看到底。但是又溫暖、正直,低穀時不爭不搶,運氣來了,不驕不躁。  辛衛自認離這種狀態很遙遠,而且估計一輩子也做不到。  有戲拍,認真努力的演好,哪怕一個無足輕重的配角;沒戲拍就在家看書、學習、曬太陽、做飯,做條與世無爭的鹹魚。  看上去仿佛安於現狀不求上進,但在浮華喧囂人人追名逐利的娛樂圈,卻尤其珍貴。  誰說身處娛樂圈,就一定要變得圓滑世故八麵玲瓏?就一定要與世浮沉同流合汙?  周銘遠之所以選擇他,不就是因為他那份難得的簡單純粹嗎?  辛衛這麽一想,又覺得再沒有人比馮一諾更合適的人了。  周銘遠身邊,就需要這樣一個又傻又倔又柔軟溫暖的人,才能用他的單純和執著敲開那顆從童年起就封閉起來的心,帶給周銘遠真正的快樂和幸福。  辛衛沒再說什麽,掛斷電話後,手指輕輕一點,把那張照片轉發給了遠在美國的家人們。  第二天晚上。  既然周銘遠有事,馮一諾便約了黎悠悠去“青園”吃飯。  快到目的地時,手機裏進來了一個陌生號碼的電話,自動標識為“華東台”。  電話一通,就聽到江小漓在那邊興高采烈地:“諾諾,中秋節快樂!”  其實再過一天才是中秋節,但馮一諾也沒糾正他,笑著回了一句:“一樣一樣,你還在華東台嗎?”  “對啊,節目組說中秋節到了,我們不能回家和家人團聚,安排給每個人五分鍾時間,給自己最重要的人打電話。”  馮一諾一聽特別感動,剛想說點什麽,江小漓就接著道:“我給奶奶打了,但是村子裏頭信號不好,我奶奶耳朵又背,接通兩次都斷掉了,我怕再打過去也是一樣,這麽寶貴的時間就全浪費了。所以趕緊打給第二重要的你啦!”  馮一諾稍稍有些哭笑不得,但也還是很高興。問江小漓:“你在節目組過得怎樣?”  “超開心!”電話那頭的歡樂情緒簡直要沿著聽筒溢出來,隨後江小漓壓低聲音,小聲說,“賽況不能外泄的……大家都很努力,每天都過得超級充實,你放心。”  “嗯。那你繼續加油哦,首秀那天我看見你啦,特別上鏡。”馮一諾聽著這意思,江小漓的成績應該不錯,不然情緒不會這麽積極——但也不好說,這家夥一向有點樂觀過頭。  “嘻嘻,現場好多好多攝像機呢,比片場都隆重……對了,banana怎麽樣了?”  “呃……”馮一諾想了一下,“你可能要不認識它了。”  “啊?”  “建議改名吧,直接叫ball就行了!”  “不會吧……”  電話時間有限,很快江小漓那邊提示時間到了,馮一諾匆匆說了個再見,電話就掛斷了。  馮一諾看著電話笑了笑。  很久沒見江小漓了,還怪想他的。  黎悠悠到的時候,馮一諾正在和麵準備做千層餅,一邊揉著麵一邊跟她說了這通電話的事。  黎女神聽了之後點點頭,告訴馮一諾,《一舞動天下》這兩期的收視率都破了0.8,已經成為華東台,甚至全平台最火爆的節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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