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丈夫還在等他吃飯,桌上的飯菜用碗碟蓋著,但都已經涼了。宋書華說:“我去熱熱,馬上就開飯。”陸明臣把外套掛在門口的衣架:“我在外邊吃過了,忘了和你說。”“感冒好些了嗎?”“好些了……咳咳……沒好完。”陸明臣洗了手,作勢要摸丈夫的額頭。這回宋書華沒有躲開,在丈夫把手掌放到他額頭時,他繃直了身體,隻有低垂的眼睫微微顫抖。看得出來,他在緊張。陸明臣把手拿開:“燒退了。”“嗯,退了……咳咳……還有些咳嗽和流涕。”見丈夫一再強調自己的感冒沒有完全好,陸明臣自然知道他什麽意思,無非就是不想和他同一張床睡覺而已。氣悶、委屈,但很窩囊地,還是不禁心疼被那晚的自己嚇壞了的丈夫。他喉頭滑動,反複猶豫,終於還是說:“我這段時間晚上睡得淺,容易驚醒,你要是不介意,先在客房睡一段時間吧。”宋書華抬起眼看他,連他那緊張的神情也一下子鬆快了:“嗯,我就繼續睡客房,免得起夜打擾到你。”“我想早點休息,你吃完飯也早些睡。”陸明臣扭頭回了房間,他實在沒辦法再在丈夫身邊待下去。那麽真切地體會著愛人身心的抗拒,和因為不用和他同房而無法掩飾的喜悅,陸明臣擔心自己繃不住。一旦那些壓抑和苦澀翻到明麵上來,他保不齊又會做出什麽不受控製的事情。洗漱完,丈夫給他端來一杯助眠的熱牛奶,又從主臥的浴室拿走兩套睡衣。大概聽完他剛才那話,丈夫心裏已經在做長期分居的打算。他看著身邊丈夫的被窩,把手伸進被子裏探了探,裏頭一片冰涼。他掀了自己的被子,鑽進這冰涼的被窩裏,被丈夫的氣味兒包裹著,也不知道是更難受了一些,還是感覺好了一點。他戴上耳機,切到了披頭士的專輯,又從床頭櫃裏抽出了那本永遠隻讀了個開頭的小說,看著那些乏味的文字,一個字一個字地讀了下去。聽完這些歌曲,讀完這些文字,會讓他知道丈夫在想什麽,會讓他離丈夫更近一點嗎?眼皮沉重時,手機提示音響,彈出來的是一條幾天後queen演出信息的推送。陸明臣點開信息,丈夫赫然在列。開場舞之後的第二個節目就是他,不是鋼管舞,是一首歌曲。丈夫果然很愛這個,幾乎是瞅準了所有機會,頂著他這丈夫還在家的壓力,也要抽出時間去那裏。到底是什麽讓他那樣執著?那樣不顧一切?但等他回過神來,已經買了一張前排的票。陸明臣一次又一次被這現實所擊穿,卻忍不住要去看丈夫的表演。他這就像在刻意尋求痛苦,好像在測試自己的極限在哪裏。到底還要受到怎樣的折磨,他才會接受現實,放棄丈夫,放棄他們的婚姻。或者,他隻能用這種方式去了解丈夫,因為他想要挽救這一切,挽救丈夫,以及他們已經岌岌可危的婚姻。第二天還不到下班的時間他就早早離開了公司,打車去queen。的士司機抄了近道,他才知道原來公司離queen隻有二十多分鍾的車程。隻要有丈夫出現,queen就一定會爆滿,這些人是來看什麽的,男人最了解男人。陸明臣捫心自問,難道他寧可忍著難過痛苦也要來看丈夫的表演隻是為了更了解他嗎?明明這件事他已經心知肚明了丈夫愛穿女裝,愛唱歌跳舞,愛賣弄給成百上千的男人看,再了解也不會更深一步。他恐怕也是這些看客中的一人。丈夫從不曾在他麵前呈現的模樣,對他有著莫名其妙又強大的吸引力。特別是那天晚上的鋼管舞,他也和那些男人一樣興奮了。不一樣的是,他一邊痛苦一邊興奮著,而痛到極致卻也能產生極致的快感。但他同時也為自己那晚卑劣的心理,以及失智的禽獸行為,深深地自我厭棄。他也跟在座的男人一樣,蛆蟲一樣可悲又齷齪地蠶食台上的人。他照例和後排的一個人換了位置。這個座位很好,可以無遮擋地從正麵看到大屏幕裏丈夫的所有細節,又能把自己隱藏在最深的陰影裏。許是感冒還沒痊愈的原因,台上的人狀態不是很好,唱歌的聲音也比往常更沙啞一些,卻讓那柔軟的調子又多了一層悲切傷感。但歌聲從來都隻是他的點綴,並沒有什麽人關心他唱得怎麽樣,台下的客人隻是起哄著讓他跳舞。台上的人一如既往並不為所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自顧自唱著歌。丈夫似乎永遠都唱著同一首歌,永遠哭泣著,唱給他世界裏唯一的觀眾他自己。從他這位置看舞台,丈夫隻有小小的一個,纖細瘦削,好像一條搖曳的柳枝,好似隨時都會被折斷一樣。不知道為什麽,陸明臣鼻子有些發酸。他給助理打電話:“小唐,你還在公司吧?”“在,陸總有事?”“你去福林記去買點甜點,送來queen……我把地址和路線發你,現在就過來,以最快的速度。”電話那頭大概有點懵,但也沒多問,隻問:“買什麽?”“你看著買吧。”第40章 也是我丈夫唐馳一頭霧水,開車去離公司最近的福林記買了甜品,然後按照老板指定的路線,不到半個小時就趕到了queen。這地方看起來像是個酒吧。唐馳更疑惑了,他偏頭看天邊還掛著的半個太陽。這天還沒黑,老板的夜生活就開始了麽?而且這酒喝到一半,買甜品做什麽?沒思考出個所以然,他便推門進去,結果當場就被門裏的保安攔下了要門票。“門票?”青年瞪大眼睛。保安胳膊一抱,懶得和他解釋。“這不是個酒吧嗎?”“是。”“現在進酒吧都要門票了?”保安還是那副不欲多說的樣子,指了指旁邊立著的牌子,牌子上寫明了如何線上線上購買門票的步驟。他也掃碼點了進去,可惜今天的門票已經賣光了。唐馳隻好退出來,蹭了蹭鬢角的汗水,給老板打電話。“陸總,我到了,說是要門票,我進不來。……嗯,不知道買哪種,我每種都買了一樣,兩大袋,我怎麽給你?你出來拿嗎?”“我不給你……那我給誰?”“tita是誰,我不認識啊,我怎麽給他……哦,哦,好吧,我試試。”掛斷電話,唐馳又聳了聳肩,擦了下鬢角的汗水。他這一路趕得,氣還沒喘勻。按照陸總的指示,從前門他進不去。不過也不需要從前門進,隻要從後門進去,碰著個工作人員,讓人幫忙把甜點交給一個叫“tita”的就行。他懶得去管老板這奇怪的舉動,想著趕緊把這活兒給幹完交差就行。唐馳從街角的停車場繞到了酒吧後麵,屏住呼吸路過一排廚餘垃圾箱,終於看到了這酒吧的後門,上邊還掛著一個“閑人免進”的牌子。結果他伸手一推,門就開了。眼前是一條黑黢黢的走廊,光線很暗,不時有匆忙閃過的人影,和前邊傳來的嘈雜音樂聲。他沿著走廊往裏走,也沒人阻止,裏邊的人忙忙碌碌,壓根顧不上他。他眼疾手快抓住一個和他錯身而過的美豔女郎:“哎,美女,可以麻煩一下,把這兩袋甜點帶給t,tita,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吧?”美豔女郎眨巴著假睫毛濃重的眼睛,粗著嗓子說:“我沒空。”唐馳一怔,腦子還懵著,但很快注意到了對方凸出的喉結。“他在裏邊,自個找去。”美豔男人指了個方向給唐馳,著急走了。“操……”唐馳小聲罵了一句,心想老板到底指使他來了個什麽地方。他硬著頭皮往裏走,狹窄的長廊好像妖怪洞穴,莫名心裏有點毛毛的。燈光突然亮了些,他也終於看到前邊有個門,裏邊傳來嘈雜人聲。唐馳呼出一口氣,走到門前,也騰不開手,隻好用肩頭把門頂開。這門好似年老失修一樣,一動就發出“嘎吱”聲。“你……你好……”唐馳突然愣在了門口,他這輩子恐怕都沒有見過如此令人震驚的場麵一屋子化妝和穿著裙子的男人。有人妝正畫了一半,還有因為布簾試衣間擠不下,就在屋中間衣服穿一半的。所有人也都停下動作和交談,望著這年輕男人。“怎麽有客人到後台了?”“喲,是個正經帥哥誒。”後台又嘰嘰喳喳起來,老紅問他:“客人不能來後台,你找誰?”唐馳回了回神,還沒忘記自己的任務:“我找下tita。”“嘖,都找到後台來了,有人是不是壞規矩了啊。”“嘁,真沒勁。”老紅繼續說:“tt不私下跟客人單獨會麵,你快出去吧。”“哦,好,那你能幫忙把這吃的給他嗎?”老紅指了指屋子的角落:“你放那兒。”“放地上?”唐馳看著自己小心了一路,每次過減震都兢兢業業地減速,正怕把裏頭漂亮的造型給震掉了的蛋糕。況且這吃的東西放地上,弄髒了怎麽吃?老紅簡直快要翻起了白眼:“你看這屋子還有地方給你放嗎?你趕緊出去吧,客人不能來後台的。”“……那好吧。”“帥哥,tt不會要你的吃的,我正好有點餓,不如送給我。”一個妝濃得快要分不清楚五官的男人對他說道。唐馳對上那臉,差點倒抽一口涼氣。既然對方開了口,反正有這麽多,一個人恐怕也吃不完。他就解開袋子,從裏頭掏了兩盒給說話的人。趁那人發怔,把剩下的小心放在牆邊,才走了。越是往外走,越覺得自個這事兒沒辦妥。放在地上算什麽事兒,老板的要求是要找人轉交,但看那tita不像受人喜歡的樣子,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幫忙轉交。辦完事兒給老板打電話,老板讓他等著。沒一會兒,陸明臣從門臉出來,問:“你開車來的?”“嗯。”“去哪裏?”“我還得回趟公司,還有點事兒沒處理完。”“那我也回公司,上車吧。”陸明臣坐上了唐馳的車。轉出queen那條街,陸明臣又說:“今天的事情麻煩你了。我不太方便出麵。”“不要緊。就是我到後台,人隻讓我把蛋糕放地上,沒有送到那位tita手上。”說著他側目觀察老板的臉色,往常事情沒有辦得妥當的話,他們陸總一準拉臉。但老板今天沒什麽表情,隻是“嗯”了一聲,似乎並不在乎那甜點到底有沒有送到目標手上。過了一陣,陸明臣突然問道:“你是不是有很多疑問?”“嗯?”唐馳又側目看了陸明臣一眼,他確實有很多疑問,但這些無疑都是老板的私事,並不是他能打聽的,“也沒有很多,隻是奇怪進這酒吧還要門票,tita是這裏的演員嗎?”“queen每晚都有變裝表演,與其說它是個酒吧,不如說是個提供酒品的劇場。tita是這裏最有名的變裝演員……”“難怪我在後台看到很多化妝的男人……”“……也是我的丈夫。”“……”前麵是個紅綠燈,唐馳猛地踩了一腳刹車,又震驚又疑惑。老板的丈夫在這種場合做演員?老板為什麽要把這些和他說?但話到這兒了,他還不得不接下去。“你是說資華大股東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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