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堯氣上了頭,冷笑一聲,口不擇言道:“你一年換十幾個男朋友的時都沒被扇,怎麽輪得到我。”“確實,我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蔣衡依舊是笑:“但是阿堯,要不是我了解你是什麽人,我也要覺得你這套說辭太過分了。”蔣衡忽然換了稱呼,但氣頭上的紀堯沒能注意到。“我是什麽人?”紀堯咬著牙說:“別說得我好像有什麽免死金牌一樣。”蔣衡靜靜地看著他,半晌勾了勾唇角。那種漫不經心的敷衍笑意一下子就變了味道,變得意味深長,甚至還有點溫情的意味。“對了,你是個壞人。”蔣衡半真半假地說:“是個糟蹋別人心意的人。”“你既然知道,當時就不應該幫我。”紀堯說:“省得我再忍不住糟蹋你的心意。”“我怕什麽。”蔣衡彎了彎眼睛,笑道:“我有的是真心實意,不怕糟蹋。”紀堯愣了一下,發覺確實。蔣衡是一泓永不枯竭的泉水,隻要他一天想,就一天能產出新鮮的、洶湧的、取之不盡的愛意。第59章 “他絕不會做這樣的事”他們倆的爭執聲太大,樓下的蕭桐隱約聽到了一點,不太放心,忍不住上來看了看。“怎麽了?”蕭桐站在二樓的樓梯中間,扶著扶手抬頭看向他們倆:“吵架了?”家庭環境使然,紀堯從不會把身上的火氣燒在長輩身上,他深吸了一口氣,勉強衝蕭桐笑了笑:“沒事,阿姨,拌了兩句嘴。”蕭桐看了看他們倆的表情,沒說什麽,隻打了個圓場,說道:“那下樓吃飯吧?”紀堯嗯了一聲,當著蕭桐的麵,他不好跟蔣衡再起爭執,於是主動說道:“下去嗎?”剛剛吵過一架,蔣衡怕他在蕭桐麵前麵對自己會不自在,於是搖了搖頭,借口臨時有點工作要處理,讓紀堯先下去。紀堯皺了皺眉,剛想說什麽,就被蕭桐眼疾手快地打斷了。“他忙就算了,堯堯,走,下樓。”蕭桐說:“我剛炸了金絲蝦球,你去嚐一個吧。”小樓是石磚建築,隔音很好,紀堯不確定蕭桐有沒有聽到他們爭執的具體內容,所以不好硬強,就乖乖地跟著蕭桐下了樓。一樓的餐桌上已經布置完畢,中外混搭,牛排配黃燜雞,看著亂七八糟,但又渾然一體,確實是蕭桐的風格。蕭桐拉著紀堯入座,然後從盤子裏夾了一枚金絲蝦球給紀堯。紀堯拿起筷子撥動了一下那隻炸得略焦的蝦球,有點沒胃口。他食不下咽,心情也不太好,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放下了筷子。“對不起,阿姨。”紀堯輕聲說。不管怎麽樣,他和蔣衡私下關起門來動手都沒問題,可當著人家親媽的麵,他確實不該跟蔣衡吵架。“沒事的。”蕭桐靜靜地看著他,末了忽然道:“其實堯堯,你和小衡不是情侶吧。”紀堯心裏一驚,下意識在猜想自己哪裏漏了餡吵架聲太大,被她聽到了?紀堯想。蕭桐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她微微笑了笑,說道:“早就看出來了。小衡是我生的孩子,我了解他,你們倆的相處很默契,但又生疏我猜猜,是分手了?”紀堯:“……”此時此刻,紀堯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蔣衡能長成現在這樣不是沒有原因的。蕭桐平時看著大大咧咧,想一出是一出,但她眼睛這樣亮,三言兩語間,確實有蔣衡的風範。“是……”紀堯隻能承認:“對不起,阿姨,不該故意騙你。”“沒什麽。”蕭桐搖了搖頭,她夾了一隻蝦,剝掉殼之後放在了紀堯盤子裏,溫聲道:“是因為什麽,能跟我說說嗎?”在長輩麵前談論這種話題顯然不太對勁,但不知道為什麽,紀堯看著蕭桐的表情,鬼使神差地就坦白了。他不太擅長講自己的感情經曆,磕磕巴巴地把他和蔣衡認識的經過、戀愛經過還有最後的分手都說了。蕭桐一開始聽得很認真,直到紀堯說起最後的“抓奸在床”,蕭桐才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堯堯。”蕭桐頓了頓,認真道:“我是小衡的媽媽,或許你會覺得,我的心裏會偏向他,為他說話”“阿姨,我沒有這個意思。”紀堯趕緊說。蕭桐搖了搖頭,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這是很正常的心態,有沒有都沒關係。”蕭桐說:“但我還是想跟你說句公道話,憑我對小衡的了解,他絕不會做這樣的事”“阿姨,你不知道。”紀堯說完,覺得自己好像是在人家親媽麵前告狀一樣,趕緊找補了一句:“其實我知道,他那時候以為我們分手了分手之後找別人是很正常的事。我事後冷靜下來想想,也覺得這不能算出軌。”紀堯早就已經能客觀地看待這件事了,但蕭桐搖了搖頭,態度還是很堅決。“那也不會的。”蕭桐說:“按小衡的脾氣,如果那天你沒回去,他也不會跟別人發生什麽。他冷靜下來後,會先去找你分手。”紀堯這次是真實的納悶了,這段時間相處下來,紀堯對蕭桐也有了了解。她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她很少對一件事下這麽明確的斷言,除非她是真的了解內情。但這件事連蔣衡自己都說不清,蕭桐怎麽能這麽確信。“為什麽?”紀堯忍不住問。“因為他爸爸。”蕭桐說。蔣衡的父親,在他的人生裏好像是個缺席的影子。如果不是蕭桐提起,紀堯好像都忘了他身邊應該還有這麽一個位置。“我和小衡的爸爸是少年夫妻,從年輕時候一起打拚事業做起來的。”蕭桐說:“但可惜的是,我眼光不好,挑錯了人。”蔣衡的父親蔣義年輕時是個窮小子,學曆一般,但勝在腦子靈活。蕭桐跟他認識沒多久就墜入了愛河,後來不顧自己父親的反對,死活嫁給了他。結婚前幾年,他們過了點苦日子,但蕭桐眼界寬,蔣義腦子又不錯,所以很快搭上了時代發展的車,經商做起了生意。蔣衡五歲那年,蔣家的生意正式穩定下來,發展得如日中天。但也是同一年,蔣義開始漸漸不滿足於單調的家庭和蕭桐,開始在外麵找起了樂子。他最初是出軌身邊的女秘書,後來就越玩越花,直到幾年後,有一次甚至嫖娼被蕭桐抓了個正著。蕭桐骨子裏是個很驕傲的女人,她不願意像別的女人那樣撒潑打滾地打小三,籠絡丈夫,於是她幹脆無視了蔣義,自顧自地去發展事業,懶得理他。於是蔣義變本加厲,當著蔣衡的麵把不同的女人往家裏帶。那時候蔣衡還很小,也才上小學。他最初還義正辭嚴地指責蔣義,但後來被蔣義醉醺醺地揍過兩次,加上發現蕭桐也不在乎之後,就漸漸不說了,隻是沉默地在旁邊看著。“他很恨他的父親。”蕭桐輕聲說:“堯堯,其實小衡是個很早熟的孩子,在別的小朋友夢想職業是宇航員和科學家的時候,他就想去學法律了你知道為什麽嗎?”這個故事有點沉痛,紀堯的心情變得更不好了。情感上,他很難把蕭桐嘴裏那個無力又弱小的孩子跟現在的蔣衡對上號,但理智上,他又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為什麽?”紀堯問。“他是為了我。”蕭桐眼圈有點紅了,她放開紀堯的手,撇開了目光,盯著餐桌上的銀質燭台:“他那個時候說,這一切都是錯的,他父親不值得原諒,所以他長大後,要替我討個公道。”紀堯忽然想起了李玲華,那個被枕邊人背叛傷害的女人。不知道在做那個案子的時候,他有沒有一點想到自己。他想起自己那時候問過蔣衡,如果沒有劉強的偽證,他會不會把自己告得傾家蕩產。那時候蔣衡沒有正麵回答他,但此時此刻,紀堯好像已經知道了他的答案。“……那時候他多大?”紀堯問。“小學五年級。”蕭桐說。小學五年級,可能就十歲左右,紀堯想。那麽小的孩子,每天看著親爹醉醺醺的帶著不同的女人回家,當著他的麵在家裏的各個角落苟且,會是種什麽心情。媽媽被爸爸這種過分的行為逼得不肯回家,於是隻剩他一個在家裏,要麽麵對空蕩蕩的家,要麽麵對一個行為不端的父親。那時候的蔣衡在想什麽呢。他憤怒,怨恨,覺得一切都是錯的,但卻無力回天。沒人幫他,也沒人聽他的話,於是他所以隻能寄希望於以後,期望自己能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人。事實上,蔣衡也做到了。“所以他不會那麽做的。”蕭桐輕聲說:“堯堯,相信我。我沒有在給他找借口,但這真的是他一輩子的陰影,就算他真的想這麽做,他也做不到的因為這種行為讓他惡心,也會讓他想起他爸爸。”紀堯相信蕭桐,蕭桐不會為了在他麵前挽回蔣衡的形象編這種瞎話。紀堯自己是受過桎梏的人,所以不覺得這是托辭。他清楚地知道,身不由己是什麽感覺人本身就是由性格和環境構造起來的,人生麵臨的一切選擇都不是隨心所欲的,很多事臨到眼前,都可能“臨陣逃脫”。對紀堯來說,他理智上明白,當初蔣衡找了另外的人時,心裏已經默認他們分手了、結束了。可情感上,他還是記得那天拎著蛋糕進門時的感覺。現在蕭桐給了他另一個角度的真相,紀堯明明應該高興,可他一想到背後的原因,他就釋然不起來。為什麽蔣衡自己不說呢,紀堯忽然想,做案子的時候是,這件事也是,為什麽那麽多事,蔣衡自己都不說呢。“其實,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很愧疚。”蕭桐說:“我不是個好媽媽,我在小衡的人生裏,根本就沒有負過責,甚至仔細算算,都是他操心我更多。”蕭桐的眼圈紅了一大片,聲音裏隱約帶上了一點哽咽,看得出來,這句話已經憋在她心裏很久了,隻是現在才有勇氣說出來。“不……不不不。”紀堯見她這樣,自己也有點慌了,顧不上尋思自己那點事,手忙腳亂地抽了兩張餐巾紙給她。“他……他沒這麽想。”紀堯硬著頭皮說:“他之前還跟我講你好多好玩的事呢,他還說他八歲的時候過生日,你不小心把他的巧克力片摔碎了。他爸不好就算了,他肯定覺得,跟你在一起的時間開心,不然怎麽那麽早的事都記得。”紀堯本來是想安慰蕭桐,沒想到適得其反,蕭桐非但沒有被他安慰到,反而看起來更難過了。“可是……那是我陪他過的唯一一個生日。”蕭桐說。第60章 他遍地都是朋友,卻沒有一個家人在蕭桐這裏,紀堯聽到了所有故事的另一個版本。在戀愛的那些年裏,紀堯最初也納悶過,為什麽蔣衡從來不提起他的家庭。他那時候覺得蔣衡是有所保留,所以不願意跟他說太多私事,但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其實蔣衡是沒什麽說的。蕭桐是個很傲氣的女人,年輕時她違背父母心意嫁給了蔣義,跟自己父親鬧了一場,所以婚後無論過得多不好,她都沒尋求過家裏的幫助。蔣義家裏條件不好,蕭桐就隻能跟他一起白手起家。最開始是擺地攤賣些零碎雜物,後來是去倒騰機械用品,白天跑生意,晚上做應酬。這種日子過了五年多,他們才終於有了自己的公司,開始穩定下來。在蔣衡的人生裏,前些年父母在外打拚,他作為一個半留守兒童,一年也就能見到爹媽幾次而已。而他十歲那年,父親出軌暴露,開始肆無忌憚地胡來,家裏突逢家變,一夜之間就天翻地覆。他恨那個始作俑者,自己也不願意待在那個變了樣的家裏,所以第二年升學就自己做主,幹脆地去了住宿學校,再也沒有回過家。怪不得,紀堯想,這世上哪有爹媽會無休止地帶著孩子玩呢。原來蔣衡輕描淡寫地“挑揀”出的那些東西,就是他家庭生活的全部。“他八歲那年,家裏的公司正是高速發展期,我正好談下了個大案子,本來想跟他好好慶祝的。”蕭桐說:“但那時候我自己也不成熟,小孩子脾氣,趕了一天車沒吃飯,回家實在餓了,又沒來得及準備飯菜,就把他的蛋糕切了一塊吃了。”“那天他放學回來之後因為沒能和我一起切蛋糕,還差點哭了。”蕭桐說:“我那時候沒當回事,隻能哄他說將就一下。他是個很乖的孩子,後來就把這一頁掀過去了。”“但我自己後來想想,我確實不應該。”蕭桐歎了口氣,說道:“他一個小孩子,不是想要龍肝鳳膽,也不是想要那口蛋糕他隻是想我陪他而已。”蕭桐最後這句話仿佛一根生著絨毛的針,極尖地刺進了紀堯的心口,他呼吸一滯,隻覺得胸口泛起一片痛癢來。他想起三年前那次沒去成的溫泉之旅,又想起曾經蔣衡自己談論起生日這件事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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