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桐想了想,輕而易舉地被他說服了。“有道理。”蕭桐說:“那我們再去給堯堯挑條領帶好了。”蕭桐的購買欲望非常令人難以琢磨,她給紀堯買了兩身衣服,搭了一瓶香水,還順手買了一塊玉墜子。紀堯本來不好意思要,但蕭桐說是見麵禮,他就隻能收下。出門前,紀堯本以為憑自己這幾年站手術台的從醫經驗逛個商場綽綽有餘,誰知道蕭桐比他想象得還能逛,上下幾層下來,紀堯覺得自己腿都要溜細一圈。饒是蔣衡這種活像是有三頭六臂的人間ai,逛久了也有點吃不消,他默契地和紀堯彼此放慢腳步,遠遠地綴在蕭桐身後,隻等著給她拎東西。“阿姨以前也這樣嗎?”紀堯小心地跟蔣衡咬耳朵,說道:“我看阿姨比你身體素質好多了。”“我身體素質怎麽了?”蔣律師不大樂意,反駁道:“我有在定期健身。”“然後你就把自己喝進急診了。”紀堯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蔣衡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解釋什麽,但還沒措好詞就被蕭桐的呼喚聲打斷了,於是隻能作罷。臨近年底,商場各處都在做活動,一層的空地上辦了個小型嘉年華,其中有個項目是聽音辨譜,獎品是一張抽獎券。蕭桐對這個項目頗有興趣,正好年輕時又學過鋼琴,於是嚐試了一下,輕而易舉地就默出了那段樂譜。嘉年華人太多,蔣衡和紀堯不愛跟一群半大孩子擠,正站在人群外圈說話,就見蕭桐笑眯眯地從裏麵走出來,手裏拿著一盒撒著堅果碎的巧克力。“堯堯。”蕭桐把巧克力塞到他手裏,笑著說:“這給你。”“啊?”紀堯愣了愣,說道:“給我?”“拿著吧。”蔣衡勾著唇角直笑:“小孩子才吃零食。”紀堯:“……”“別吃醋嘛!”蕭桐很快說:“等著,媽媽去給你也贏一個!”她話音將落,人已經重新衝回了嘉年華的會場,蔣衡搖了搖頭,無奈地笑了笑。但紀堯低著頭,看著手裏那盒包裝幼稚的巧克力,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兒。片刻後,他撕開包裝紙,從裏麵拿了一塊塞進嘴裏。這巧克力的目標人群顯然是十三歲前的兒童,味道做得又甜又膩,一點苦味都吃不出來,隻用舌尖微微一抿,就能抿到滿口牛奶巧克力的甜香味。紀堯的表情一點點沉靜下來,他抿著唇想了一會兒,從裏麵摳出一塊巧克力,拿在手裏碰了碰蔣衡的唇。“小孩子的零食,誰”“吃一個吧。”紀堯打斷他:“特甜。”說起來或許很幼稚,但此時此刻看著蕭桐的背影,紀堯心裏忽然湧起了一種莫名的感覺那是種很玄妙的概念,好像糅合了自由、平等,還有尊重等他從未在自己家庭中體會到的東西。如果他小時候是生長在這樣的家庭就好了,紀堯腦子裏忽然冒出這個堪稱幼稚的念頭來:如果是這樣,那他或許不會成長為現在這樣猶豫而遲疑的懦弱者,在麵對一切時,或許也能做到更有勇氣一點。蔣衡眨了眨眼睛,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麽沒再拒絕,而是微微張口,把那塊巧克力含在了嘴裏。“蔣衡”“紀堯”片刻後,他們倆忽然同時開口叫了一聲對方的名字,然後彼此同時停住了。“你先說。”蔣衡說。“我隻是想問你一件事。”紀堯舔了舔唇,輕聲道:“如果我能把鎖鏈另一頭交到你手上,你願意跟我複合嗎?”第54章 “有更多一點了。”蔣衡知道,紀堯是認真的。他從小生活在高壓的控製之下,平生最恨身不由己的束縛。他能說出這句話,顯然是跟他自己做了一次狠絕的交易。他離開了自己的舒適區,往蔣衡身邊邁了一大步。蔣衡恍惚了一瞬,幾乎要被他這種孤注一擲的感覺打動了。臨近元旦,商場各處都在促銷打折做活動,聖誕節的裝扮掛在櫥窗裏,一樓大廳六米多高的聖誕樹下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禮物盒。音響裏放著幼稚卻歡快的曲子,嘉年華裏笑聲此起彼伏,偶爾有半大孩子從他們身邊跑過,衝到另一邊去坐聯動小火車。流動的臨時烘焙攤散發出甜膩的奶油香氣,試吃的甜品泡芙擺了滿滿一盤,新做出來的冰淇淋打得太多,香草味的冰淇淋順著甜筒蜿蜒而下,墜在了一片紙巾上。人真的是種很奇妙的感性生物,許多事可能本身平平無奇、普普通通,但它一旦出現在特定的時間和環境裏,就會被氣氛鍍造出不一樣的顏色。一如此時此刻,蔣衡想。國泰民安,安居樂業,蕭桐在不遠處的詩詞接龍攤位前苦思冥想,想要給他贏一份完全不屬於他這個年齡段的幼稚零食,而紀堯小心而期望地試探他,用一種委婉的方式向他表達愛意。就在這一瞬間,“表白”這個概念似乎就被蒙上了一層甜膩而歡快的奶油香氣,讓人控製不住地產生品嚐的欲望。此情此景,此時此刻所發生的一切對蔣衡來說,其實是個莫大的誘惑。蔣衡隻覺得那個“好”字就在他舌尖上,隻要他開口就會忍不住蹦出來。他確實很想答應紀堯,可他卻不能這麽做。於是他咬住了自己的舌尖,用近乎苛刻的理智強迫自己咽回了預定的回答。因為蔣衡知道,紀堯是個很容易被影響的人,環境、氣氛、乃至於某一瞬間的行動都會讓他動搖。但他明白,這種動搖隻是一瞬間的衝動,想要長久地、堅定地做出選擇,則需要更加謹慎和小心。蔣衡不懷疑紀堯的真心,他隻是擔心,紀堯是不是真的做好了準備。那種長遠的、穩定的、攜手共度一生的準備。人是不可能靠束縛活著的,無論如何,總有一天這條鏈子會讓他覺得疼。然後他會掙紮,會反抗,會像離開父母一樣反抗新的束縛。蔣衡不想讓他痛苦,更不想讓自己麵臨這樣一個風險極高的未來。他願意接過紀堯的鎖鏈,但他更加希望紀堯能在拋棄那些之後,還是心甘情願地選擇他。何況身為律師,蔣衡知道自己骨子裏有點貪心的因子在,他不想要控製紀堯,而是想要哪怕有鏈子在往另一個方向拽他,紀堯卻還是能留在他身邊。“說得這麽狠。”蔣衡輕飄飄地笑了:“不怕下不來台?萬一我欺負你呢。”紀堯一聽他轉移話題,心就沉了一半,他難掩失落地垂下眼,輕輕歎了口氣。但他心裏也清楚,以蔣衡的脾氣,重來一次,他顧慮得更多也很正常。蔣衡曾經有很好追的時候,那時候他溫柔、體貼、順從,水到渠成地跟他靠近,毫無保留地挽留他,但他沒有珍惜。他幼稚而愚蠢地失了約,於是合該麵對現在這樣的“困難版”。蔣衡從餘光裏看到了他幾不可見的小動作,他抿了抿唇,最終還是在這樣難得的氣氛裏鬆動了一點。他的目光落在遠處,卻挪了挪腳步,站在了離紀堯更近的地方。“你不記得咱們倆第一次一起過生日的時候,你許了什麽願了?”蔣衡問。那是他們認識的第二個冬天,他們倆已經確定了關係,正在熱戀期,正在互相蠶食對方的私人領域,並第一次開始分享彼此的生日。那年聖誕,北京下了一場好大的雪,樓下的小賣部放著聖誕快樂歌,紀堯翹了一次組內聚會匆匆趕回來,在路上還興致勃勃地發微信給蔣衡,告訴他別先插蠟燭,等著自己回去一起搞。“知道。”蔣衡的消息回得很快:“要一起過生日嘛,當然一起插蠟燭。”這是紀堯這輩子離開家庭後過的第一個屬於自己的生日,也是蔣衡平生第一次把那個特殊的日子分享給另一個人。那天他倆為了蛋糕上插什麽數字的蠟燭還短暫地爭執了一會兒,最後達成共識,決定按紀堯的來。“你賺了。”紀堯說:“你跟著我年輕了一歲。”“有這麽算的嗎。”蔣衡笑著在桌子下輕輕踢了一下紀堯的腳踝,催促道:“快許願,一會兒蠟燭要燒沒型了。”“我希望”家裏的燈關著,隻有餐桌上的生日蠟燭散發著跳躍的光,許願的時候紀堯沒有默念,而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以後能真正得到自由。”他說。想起這句話的時候紀堯愣了愣,但很快,他的表情就變得有點微妙。他幹咳了一聲,眼神遊移了一瞬,含糊道:“這能一樣嗎?”“不要孤注一擲。”蔣衡說:“如果痛苦和不安大於歡愉,愛情就沒有它存在的必要了。”紀堯抿了抿唇,對這個答案有點輕微的不服氣。“我又不是真小孩。”紀堯說:“我傻嗎,哪裏痛苦往哪跑?我肯定是覺得舒服才靠近的。”蔣衡撲哧笑了笑,他垂下眼,端詳著紀堯的表情。或許是今天氣氛太好,或許是他心情不錯,亦或是因為紀堯今天的進步讓他頗為欣慰總之蔣衡引以為傲的絕對理智稍微露出了一點紕漏,從裏麵泄出一星半點感懷的心思來。“我們是哪天分手的?”蔣衡突然問。“聖誕節。”紀堯還沒反應過來:“怎麽了?”“那我就聖誕節再給你答案吧。”蔣衡說著,伸手環住了紀堯的背,輕輕地把他帶進了自己懷裏。時隔三年,他真正意義上地重新抱住了這個人。這是重逢後蔣衡第一次主動抱他,紀堯怔愣了一瞬,很快抬起手,環住了他的後背。他沒有抬頭去看蔣衡的表情,而是埋在他沾染了薄荷香氣的外套上,含糊的、悶悶地說:“……你可真是個戀愛儀式感首席專家。”蔣衡笑了笑,沒有回答。半分鍾後,從詩詞接龍攤位殺回來的蕭桐手裏握著一盒小型拚裝樂高玩具,狐疑地打量了一下麵前看天看地就是不對視的兩個人。“你們幹嘛了?”蕭桐說:“怎麽看起來這麽奇怪。”蔣衡雙手揣在兜裏,聞言笑了笑,巧妙地牽走了這個話題:“不是巧克力嗎?怎麽變玩具了?”“可惜了,沒拿到第一名。”蕭桐長長地歎了口氣,看起來頗為遺憾。不過好在她很快就從另一個角度發現了玩具的美妙:“不過沒關係,這個好,這個能擺著!”“確實。”蔣衡說著接過她手裏的東西,說道:“還逛嗎?”“今天有點累了。”蕭桐說:“堯堯累了嗎,我們回去吧,晚上我們在家烤肉吃怎麽樣!”紀堯還沉溺在剛才那個擁抱裏,隻來得及聽見蕭桐的後半句話,於是點了點頭,含糊地說了好。他和蔣衡各自接過蕭桐手裏大包小包的東西,然後轉頭往地下室的車庫走去。直到坐著電梯下了樓,紀堯才從之前的“突然襲擊”裏回過味兒來,他仿佛被蔣衡三言兩語地釣住了,隻覺得心裏像是有貓爪子在撓。他迫切地想聽個準話,但又知道蔣衡決定的事一般不會更改,於是隻能旁敲側擊地套他。“你喜歡我嗎?”紀堯突然問。蔣衡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嗯了一聲。“有多少?”紀堯不依不饒地追問。“幹什麽?”蔣衡笑道:“你查戶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