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蔣衡,於是幹脆決定選擇逃避,咬著牙盯了一會兒手機屏幕,最後按下了掛斷鍵。第27章 “但我不伺候了”沒了“李叔叔”,還會有“王叔叔”、“劉叔叔”家的各種女兒、侄女、外甥女。隻要紀父紀母的目的沒達到,以後就還會有數不清的陷阱等著他。紀堯知道,想要徹底擺脫這些麻煩,他確實需要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紀堯還有半年左右的時間徹底畢業,紀父紀母應該是聽到了風聲,知道他的論文都寫完了,才會挑在這個時候發難。那天晚上之後,蔣衡沒再打電話過來,隻是第二天早上上班前照例發了個早安。紀堯見他沒再提回家的事,心裏或多或少放下了一點壓力,於是給他回了個表情包,表示自己最近可能要忙一段時間。蔣衡沒說什麽,隻是囑咐他照顧好自己。紀堯心裏感激他的不追問,起碼在這個時間點上,蔣衡一貫的貼心和退讓給了他極大的喘息之機。他按照紀父紀母的意思暫且住回了家,乖乖當他們的好兒子。紀堯知道父母的心結出在哪裏,對他們二老來說,最害怕的無非就是兒子是個“同性戀”。那他隻要證明自己不是個同性戀,紀父紀母自然就會懷疑流言的真實性。紀堯從沒在學校談過戀愛,也不大清楚這風聲究竟是從誰口中傳到紀父紀母耳朵裏的,但他在家暗地裏觀察了幾天,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老兩口自己手裏也沒證據,拿不準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所以他們既覺得痛苦,又沒有底氣質問,隻能一邊隔三差五地找他的茬,一邊想要趕緊安排他的婚姻大事。這對紀堯來說不難辦,從小到大,他應付這種場麵太多了。自從叛逆的因子開始在他心裏紮根生長之後,他就無師自通地學會了陽奉陰違。紀堯心裏清楚,想要應對父母,隻要給他們想要的,讓他們看到自己想看的就行了。至於真相是什麽,反正也沒什麽人在意。等過了這個坎,之後他隻要自己再小心一點,藏得謹慎一些,就誰都不會知道。他妥協,退讓,然後讓父母達成目標,這件事就能輕輕鬆鬆地結束。然後紀父紀母獲得一個乖巧的兒子,紀堯獲得安寧和輕鬆。在從前的無數次裏,紀堯都是這麽做的,這次也不會例外。隻是他忙著在家裏周旋父母,或多或少會對蔣衡有所忽視。最開始,他們每周會見一次麵,隻是見麵的時間不長,而且大多約在外麵。紀堯心裏一直有心事,也沒發現見麵時蔣衡似乎越來越沉默。他們每次見麵開始漸漸變得倉促又敷衍,最開始是一周一次,後來拖到了十天一次。紀堯自己有一堆數不清的雞毛蒜皮需要打理,等到他反應過來生活裏缺了點什麽的時候,他和蔣衡已經四天沒有說過話了。微信窗口最近一條消息停留在四天前,他和蔣衡隨便閑聊了幾句學校上的事情,後來不知道是誰先去忙了,所以話題突兀地結束在一句“等我一下”上,就再也沒有了後續。這倒少見,從紀堯跟蔣衡確立關係以來,他很少會不打招呼地消失。他的手機永遠暢通,每天再忙也會分時段跟紀堯說兩句什麽,有時候是單純的早晚安,有時候是工作生活裏遇到的小事。像這樣超過三天還沒消息的,紀堯也是頭一次見。不過臨近元旦,什麽事都堆在一起,紀堯沒想那麽多,隻覺得是律所的事情太多,蔣衡也脫不開身。紀堯摩挲著手機,盯著微信上的頭像,心裏或多或少地產生了點愧疚。他這段時間太忙了,忙到別說補償答應蔣衡的“條件”,甚至連見麵的功夫都少得可憐。戀愛談成這樣,好像是有點不像話,紀堯想。好在紀堯在家的這一個多月裏,他的周旋頗有成效,紀父紀母開始慢慢相信他不是個離經叛道的同性戀,對他的看管也不像之前那麽嚴格。尤其是紀母放鬆了許多,甚至有時候會催促他出去玩玩,不要總是悶在家裏。臨近聖誕節,街上的店鋪櫥窗上提前掛上了聖誕老人的貼紙和彩燈,高大的聖誕樹聳立在商場門前的廣場上,預備的聖誕抽獎宣傳牌也在昨天掛了出來。紀堯順著他和蔣衡的聊天記錄往上翻了翻,發現這一個月來他們聊天的頻率明顯減少了許多,甚至也沒提過慶祝生日的事。他和蔣衡的生日之間差了半個月,折中正好卡在聖誕節那一天,所以幹脆把這一點定成了慶祝日,每年都湊在一起過。後天就是聖誕節了,蔣衡沒提起這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覺得提了也沒用,反正他總是抽不出時間。紀堯抿著唇想了想,退出微信界麵,然後點開另一個軟件,在蔣衡常定的那家定了個草莓蛋糕。聖誕節那天,吃完晚飯後,紀堯隨便找了個理由出門,準備回去給蔣衡一個驚喜。他先去取了蛋糕,然後打車往他和蔣衡住的地方走,路上給蔣衡發了個微信,叫他如果加班的話早點回家。蔣衡沒回複,不知道是沒看見,還是正在忙。紀堯有一陣子沒回來了,上樓時還有點緊張,在身上摸了好幾次鑰匙,最後幹脆把鑰匙攥在了手裏。他在心裏打好了腹稿,準備趁這個機會好好哄哄蔣衡,然後再跟他酣暢淋漓地來一場性愛,彌補一下之前虧欠的溫存。紀堯在心裏盤算好了,可一開門,卻在門口看到一雙頗新的白色球鞋。那雙球鞋隨便地丟在門口,歪歪斜斜地踢在一起,上麵繪著複雜浮誇的手繪花紋,一看就不是蔣衡的風格。也不是他自己的尺碼。紀堯微微皺了皺眉,回來過生日的熱情瞬間被澆滅大半,他換鞋進了門,發現浴室裏開著浴霸燈,水汽在磨砂玻璃上凝成一片,隱隱約約勾勒出一個模糊的人影。臥室房門開著,蔣衡隻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半靠在床頭,大約是聽見了房門聲響,於是轉頭地向門口看了過來。紀堯清楚地看見,蔣衡的目光短暫地愣了愣,像是沒想到他會在這時候出現在這。紀堯被他皺眉的那一瞬間刺痛了,他手裏還拎著蛋糕盒子,忽然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像個笑話。蔣衡沒有說話,紀堯也沒有,時間好像凝在了這一瞬間,似乎過了漫長的幾分鍾,又或許隻是短短幾秒。衛生間的房門忽然發出一聲輕響,金屬鎖扣彈出來,打碎了一室靜謐。一個年輕的陌生男孩圍著浴巾,擦著頭發從浴室走出來,留下一串濕漉漉的水印。他看見紀堯,自己也愣了愣,看看紀堯,又看看蔣衡,問道:“他誰啊?”蔣衡還沒說話,那男孩先撇了撇嘴,說道:“我不3p的啊,你想玩這麽大,提前也不告訴我?”紀堯的視線冷冷地在他倆身上巡視了一圈,末了涼沁沁地笑了笑。蔣衡終於從雕塑的狀態裏回過神,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伸手從床頭櫃上摸過煙盒,叼了一根在嘴裏點燃,然後衝著那男孩擺了擺手:“你先走吧。”“啊?什麽嘛。”那男孩不太樂意:“那我澡不是白洗了”他看起來還想說什麽,隻是被蔣衡突然冷下來的目光嚇著了,不情不願地嘟囔了兩句,趕緊去浴室換上了衣服,飛速地跑了。房門開了又關,紀堯忍了半天的涵養終於破功,隨手把蛋糕盒子撇在了地上。“你有什麽要說的嗎?”紀堯說。紀堯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愧疚都是笑話,他在忙著怎麽應付父母、想著之後怎麽補償蔣衡的時候,蔣衡不知道找了幾個第二春。也是,紀堯忽然想,他也不需要我補償,他有的是樂子可找。“我沒什麽要說的。”蔣衡說。“其實有些事不用鬧得這麽難看。”紀堯冷冷地勾了勾唇角,他心裏熊熊燃燒著一團烈火,像是要燒光他所有的理智:“你早點告訴我,大家好聚好散,也省的我天天焦頭爛額地想以後怎麽辦。”“以後怎麽辦?”蔣衡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掀開被子下床,赤著腳走到紀堯麵前,不由分說地伸手從他兜裏掏出了錢包,然後徑直拉開錢包內的夾層拉鏈,從裏麵抽出一張薄薄的折疊紙。紀堯臉色一變,登時變得有些難看。蔣衡看都沒看那張紙,好像早知道上麵是什麽內容。他隨手甩了甩,將那張紙甩開,舉到了紀堯麵前。那張收據粉底藍字,最上麵那行“婚禮酒席預訂單”幾個字是放大處理過的,看起來格外明顯。單子末尾右下角簽著紀堯和另一個陌生人的名字,旁邊還被酒店敲了個“百年好合”的花體章。“……你怎麽知道的?”半晌後,紀堯開口問道。“不巧,這酒店有我認識的朋友。”蔣衡勾著唇角笑了笑,笑容顯得有些鋒利:“你第二次跟‘丈母娘’去看地方的時候,我就知道了。”紀堯隻覺得心裏那股火被一盆帶著冰碴子的水瞬間澆滅,隻剩下嗆人的灰煙,熏得他胸口難受。他下意識想要說什麽,可話到嘴邊,卻又什麽都沒說出來。“我知道你家裏的事。”蔣衡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都很正常。”“你可以永遠遷就,永遠退讓。”蔣衡盯著紀堯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但我不伺候了。”第28章 錯位“……我靠。”何向音目瞪口呆,手裏的酒杯都差點沒端住。“所以是人家本來想跟你好好談戀愛,結果你為了應付家裏,悶聲不響地就去準備結婚了?”何向音牙疼似地抽了口涼氣:“你就這麽把人家踹了?”紀堯不想就算了,一提起來這件事就渾身不自在,他皺了皺眉,嗯了一聲。他先是習慣性答應了,嗯完才反應過來不對,反駁道:“什麽叫我踹他,他沒被我抓奸在床?”“所以你真結婚了?!”何向音噌地站直了,眼神在紀堯臉上和左手上來回巡視,聲音略有些顫抖:“那你你你這是你老婆留在北京了?她知道你在上海彩旗飄飄嗎?”何向音說著恨不得一蹦三尺高,端著酒杯蹬蹬蹬往後退了幾步,被桌子攔腰截住,上半身差點仰過去。“我跟你說啊,我是gay得很有底線的。”何向音雙手抱胸,手裏的酒差點撒到前襟上,活像原地變成了個貞潔烈夫,義正辭嚴地說:“我是不跟騙婚gay一起玩兒的!”紀堯:“……”這抓重點的能力真夠離譜的。“什麽亂七八糟的。”紀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悶悶地說:“我沒結婚。”那天傍晚,蔣衡撂下狠話之後就換衣服走了,走得幹脆又利落,一句話都沒說,徒留紀堯一個人麵對著摔碎的草莓蛋糕發呆。有些事,想不起來的時候總會覺得自己已經忘幹淨了,可一旦牽出一點線頭,就會發現自己還是記憶猶新,一切都猶如昨日。紀堯現在還記得,那天蔣衡似乎是喝了點酒,走到他麵前時,他還能清楚地聞到對方身上一點輕微的酒氣。不知道是生氣還是什麽,蔣衡的眼角帶著一點紅痕,配合著他冷淡又失望的眼神,看起來極其刺眼。紀堯被他的那種眼神刺痛了,直到蔣衡摔門離去時還回不過神來。他站在空蕩蕩的臥室裏,浴室、客廳還有臥室的燈全都亮著,房間內的一切都無所遁形,紀堯的眼神隻要隨便一掃,就能看到無數他和蔣衡一起生活過的痕跡。書桌上攤著他之前的考試資料,蔣衡練習用的模擬案件報告書被壓在一本《預約死亡》下麵,隻露出一個薄薄的角。浴室門大開著,裏麵溫熱的水汽散了大半,兩套款式相同的牙具並排排列在鏡櫃上,牙膏隨手放在了漱口杯裏,牙刷也東倒西歪,不用按規定的角度放在靠右側。紀堯緩慢地環視了一下周圍,隻覺得這些曾經讓他感覺恐慌的因素在一瞬間安定下來,沉甸甸地墜在了他心上,成為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紀堯清楚,他自己是個愛情悲觀者,他本能地覺得所有家庭環境都是壓抑而沉重的,像濕淋淋的水,分明沒有什麽重量,卻能輕而易舉地讓人窒息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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