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過生日的時候通常不怎麽高興。”蔣衡說。他說著自己也抿了一口奶油,似乎覺得挺滿意,於是緊接著又吃了一口。紀堯端詳著蔣衡近在咫尺的側臉,覺得有點看不明白他。如果說他喜歡這個日子,他沒理由要把生日藏起來;如果他討厭這個日子,可他又給自己定了生日蛋糕。“那又為什麽告訴我?”紀堯問。“不為什麽。”蔣衡說:“可能因為我現在挺高興。”他說著從蛋糕上插起一枚裝飾性的草莓咬在齒尖,作勢要喂給紀堯。“好了。”蔣衡笑著說:“阿堯,你拿走我兩個第一次了。”紀堯:“……”這話說的,恨不得字縫裏都是歧義。那枚酸甜飽滿的草莓懸在紀堯唇邊,不遠處,那家混搭的烘焙店也關上了燈,顯然蔣衡就是最後一位顧客。“高興什麽?”紀堯又問。他似乎固執地想從這件事上尋找一個答案,蔣衡悶聲笑了笑,用草莓蹭了一下他的嘴唇。“高興需要理由嗎?”蔣衡反問道。好像確實不需要,紀堯想。紀堯開始隱隱明白,為什麽有那麽多人願意選這種高危人物了。他看著你的時候,眼神專注而溫柔,映著一點昏黃的明光,嘴角含著不自知的笑意,一分的愛意能足足表現出十分,仿佛他曆盡千帆,等的就是你。懸崖勒馬,浪子回頭,都是又刺激又有成就感的事情,一旦嚐到甜頭,很難不讓人心動。於是紀堯鬼使神差地低下頭,咬破了那枚草莓,跟蔣衡分著吃了。第12章 這簡直是都市戀愛版的一千零一夜在蔣衡二十四歲的第一天,他久違地跟其他人分享了自己的生日,並讓出了自己一半生日蛋糕。他訂蛋糕時顯然沒想到自己有這種雅興,尺寸訂的十分保守,於是一整份生日蛋糕分完,在場的一個人都沒能喂飽。不得以,蔣衡隻能拿出之前的預備選項,帶著紀堯驅車回王府井又補了個火鍋夜宵,最後才把人送回學校。那份生日蛋糕仿佛無形之間消磨了他們之間的某種隔閡,紀堯按開安全帶,離開前多開了句玩笑:“我以為你今晚不會送我回學校。”“不急。”蔣衡依舊是那句話:“現在還早呢。”紀堯可有可無地聳了下肩膀,他下車走了兩步,回頭時見蔣衡的車還停留在原地,於是想了想,又折返回來敲了敲他的車窗。車窗很快下移,露出蔣衡的臉。“怎麽了?”蔣衡問。現下臨近午夜,學校門口的馬路上人車蕭索,紀堯抬手支著車頂,借著胳膊的遮擋低下頭,飛速地親了蔣衡一口。“生日蛋糕很好吃。”紀堯說:“兩周後給我也定一個。”蔣衡眨了眨眼。“要芒果口味的。”紀堯補充道。蔣衡很快意識到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於是彎著眼睛笑了笑,說道:“好巧有想要的禮物嗎?”“蛋糕定大一點。”紀堯說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生日快樂。”他說著直起身,從外套兜裏掏出一個什麽來丟進駕駛室,然後擺了擺手,轉頭走了。蔣衡目送著他進了學校大門,然後才拆開手裏那個包裝敷衍的小禮盒。那禮盒隻有半個巴掌大,顯然是臨時買的,收據被人拿走了,但小票還在裏麵,蔣衡掀開蓋子一看,發現是一對藍寶石的袖扣。蔣衡想起吃飯時候紀堯中途出去了十幾分鍾,他當時還以為對方是有什麽私事處理,現在想想,應該就是買這玩意去了。蔣衡忽然笑了笑,心情頗好地當場換到了襯衫上。“生日快樂。”他說。冬夜的風拂過行道樹枯瘦的枝丫,車燈在馬路上一閃而過,很快沒入了路口的車流中,消失不見了。紀堯裹緊了衣服,迎著冷風慢吞吞地往宿舍走。他摸了摸唇角,隱隱約約感覺到那裏還殘留著一點溫熱的觸感。事情到底是怎麽發展成這樣的,紀堯不由得在想。在紅綠燈前吻上蔣衡時,他心裏其實是存著報複心的。他惱怒於父母的沒來由的指責和管教,又覺得冤枉,所以想幹脆把這個罪名坐實反正他看蔣衡也挺順眼,順水推舟地接受他,也沒什麽。他遵循衝動的本能吻了蔣衡,原本應該跟他挑破心思,來一段堪稱風流韻事的露水情緣,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草莓蛋糕的味道太好,所以紀堯自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忽然不著急這麽草率地確定什麽,產生了慢慢來也挺好的念頭。順其自然,水到渠成紀堯既開始好奇蔣衡能做到哪一步,又覺得麵對蔣衡這種人,如果過於急躁,確實有點可惜。於是在之後整頓飯的時間裏,他和蔣衡都沒有提起確定關係這件事,他們倆仿佛彼此默認了某種關係的親近,但都默契地沒有主動捅破那層窗戶紙。養成一個習慣隻需要二十一天,等到蔣衡忽然發現他和紀堯這種心照不宣的曖昧周期已經超過了他以往的“戀愛保鮮期”時,紀堯的對話框已經停留在他微信置頂很久了。他們見麵的頻率不算多也不算少,忙的時候一周一兩次,閑的時候就兩三次。但無論如何,每個月總有那麽一兩件事,是曖昧而私密的、會約好了一起去做的。“紀同學牛啊。”葛興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帶著點宿醉未醒的鼻音:“這簡直是都市戀愛版的一千零一夜,三不五時地找點令人期待的共同目標吊著見麵,吊著吊著就拉長了戰線,妙啊。”“嗯哼。”蔣衡站在衣櫃前挑挑揀揀,把厚大衣和羽絨服疊好放進防塵袋,然後將略薄的襯衫和外套拿出來抖了抖,掛在衣櫃裏:“我也這麽覺得。”葛興:“……”電話聽筒對麵罕見地沉默了兩秒,半晌後,葛老板訕訕地道:“你這個反應,我怎麽覺得你倆像是在互相釣。”蔣衡撲哧一聲樂了:“是嗎?你不要把我想得那麽洪水猛獸。”“算了,問你也問不出個什麽。”電話對麵的葛興嘟囔了一句,不滿地把手機換了個方向:“所以明天出來嗨皮嗎?bluebar新開業,開業慶典請了個超牛逼的地下樂團。”“不去。”蔣衡說:“我有約了。”“你又不來。”葛興抱怨道:“我剛給紀堯打電話,他也說沒空你倆不會是又約在一起了吧,上周你們剛見過麵。”蔣衡調整了一下被蹭歪的藍牙耳機,聞言忍不住笑了笑。“有些事,知道答案還問,你說你是不是自找的。”蔣衡說。“這都三個多月了,你倆還這麽膩在一起。”葛興震驚道:“你這次來真的啊?”“我哪次不是來真的?”蔣衡輕飄飄地說:“戀愛這種事兒,沒感情分開是對大家好,有感情的當然要繼續,又不是灰姑娘,難不成戀愛超過一個月我就變成南瓜王子了?”他滑不溜秋地像個泥鰍,八竿子打不出一句準話,資深紅娘葛老板聽得抓耳撓腮,恨不得鑽進他倆的手機裏實況觀摩這倆人到底發展到了什麽程度。“算了,你你等著!”葛老板不滿地嚷嚷起來:“我決定當麵質問你。”葛興說風就是雨,當即掛斷電話,二十分鍾後就準時出現在了蔣衡家門口,咣咣地砸響了他的大門。“好家夥,七點半,內環正堵車呢。”蔣衡震驚於葛紅娘的效率:“你怎麽來得這麽快。”葛興不見外地扒拉開蔣衡,衝到屋裏咕咚咚灌完一杯水,這才像是活過來了,往沙發裏順勢一倒,氣若遊絲地問道:“交代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交代什麽?”蔣衡哭笑不得,拿著手機走過來:“你是追來要紅包的?來來來,你說個數”葛興撥開他的手機,不準備給他插科打諢的機會。“我不理解。”葛興一本正經地說:“你倆到底有沒有那個意思,沒有的話趕緊把空子讓出來,別雙1互搞,占著那啥不那啥。給那些廣大0號同誌一點機會,有的是人排著隊拿著愛的號碼牌。”“我有時候看不懂你。”蔣衡由衷地說:“你說我單身的時候你往死裏撮合我倆,現在我倆搞在一起,你又在這攛掇第二春你圖什麽?”“看看,承認了吧,那不就得了?”葛興說:“反正你倆都有意思,早點定下來算了,幹嘛在這享受著單身人士福利搞曖昧?”“著什麽急。”蔣衡給葛興重新倒了杯水:“又不是吃速食餐,填飽了肚子就行。”蔣衡也說不清為什麽,他隻是本能地享受這種舒服的感覺。那種曖昧的、心照不宣的親密並不因為時間而流逝,反倒因為彼此生活的疊加和交友圈子融合而變得更加微妙。正如葛興一樣,圈子裏的朋友大都對他們倆的事兒有所耳聞,於是他們說起其中一個時,會自然而言地提起另一個。這種默認般的歸屬親密感讓蔣衡覺得新鮮,又因為對方是紀堯,所以並不討厭。“我還是挺佩服他。”葛興感慨道:“他到底是怎麽釣住你的,這簡直可以開個班。”“沒什麽,我挺好養的。”蔣衡倚在臥室門邊,笑著說:“他送了我半個沒吃完的生日蛋糕。”葛興顯然沒相信這句胡話,不客氣地衝他翻了個白眼。“不過正好你過來了,省得我額外告訴你。”蔣衡說:“下周別找我了,我都有約了。”“幹嘛?”葛興這才看清他身後臥室地板上打開的行李箱,沒好氣地說:“你們倆要去閉關雙修啊?”“我論文寫完了,正好趕上阿堯有假期,所以準備去日本玩兒一圈。”蔣衡說:“七天六夜,你可能找也找不到我倆。”曖昧期的樂趣固然讓人沉溺,但正如弓弦一般,韌性再好也不能光扯不放。蔣衡最近隱隱約約探到了紀堯的態度,也覺得火候差不多是時候往前更進一步了。“你行。”葛興佩服地衝他比了個拇指:“我沒想到啊,,你這次果然是認真的,談個戀愛還準備賜浴湯泉宮了。”蔣衡:“……”第13章 “我老婆不讓我跟陌生人說話”北海道的三月依舊停留在冬天,落腳的旅人正好趕上了一場薄雪。紀堯裹著一件輕薄的羽絨服坐在車站旁邊,捏著一張薄薄的旅行宣傳單,翻來覆去地看得很仔細。專供遊客的旅行宣傳單印刷得花花綠綠,幾個著名景點上還用誇張的輪廓線標注了起來,哪怕不會日語也能看得很明白。空氣裏還飄著雪粒子,紀堯豎高領子,從兜裏掏出一截拇指長短的鉛筆,在宣傳單上隨便打了兩個勾,然後翻過這一頁,去看宣傳單後麵的旅行小貼士。過了一會兒,他身後傳來腳步聲,鬆軟的雪被踩得緊實,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紀堯頭也不回,依舊專注地研究那張薄薄的宣傳單。片刻後,一隻手從他斜後方伸過來,悄無聲息地握住了他腳邊的行李箱拉杆。啪紀堯眼神微動,輕輕用宣傳單拍了一下那隻手,還沒等說話,就覺得有溫熱的什麽東西貼在了另一側臉邊上。紀堯回過頭,才發現蔣衡手裏拿著一瓶溫熱的咖啡。“這位漂亮的年輕人,是來旅行的嗎?”蔣衡微微彎著腰,做了個請的手勢,笑眯眯地說:“請問您需要向導嗎,我可以毛遂自薦。我對附近的旅行項目非常精通,還有相熟的旅店供您下榻。”“不用了。”紀堯歪著頭,上下打量了他一圈,然後煞有其事地搖了搖頭,往旁邊挪了挪,讓出一人的座位空隙:“我老婆不讓我跟陌生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