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戎黏糊糊的“哎呀”一聲,要是有時間能跟王寒輕回家,跟父母撒個謊也不是不行,“不知道啊,今晚都不一定能回去,你要來的話…”  想到王寒輕來製藥廠有些唐突,裴戎腦子一轉,“你等會兒,你等個五分鍾,給你徒弟打電話。”  王寒輕一愣,他們公司都放假到了,還給趙小嵐打電話做什麽,“給他打電話做什麽?”  “你就隨便問問他,問他在幹什麽,隨便什麽都行,如果他說他要來製藥廠給他女朋友送宵夜,你就說陪他一起。”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王寒輕還是照做了,打電話過去的時候,趙小嵐顯然十分意外,語氣中有一絲絲急切。  王寒輕冷冰冰地問了句,“你很忙?”  果然,趙小嵐跟裴戎說了一樣的話,“師父,我得去製藥廠給我女朋友送宵夜,不然她跟我生氣了。”  “那我跟你一塊兒吧。”  趙小嵐想不通他師父為什麽會給他打電話閑聊,更想不通他師父為什麽會提議跟他一起去,他也沒時間墨跡,畢竟他師父做什麽事都不需要原因。  師徒二人還不知道啥情況,是人裴戎在辦公室跟鄭琬琰扇陰風點鬼火的,一句一個“你大半夜的加班,你男朋友一點表示都沒有?”“沒有禮物就算了,連宵夜都沒有?”“是不是回去晚了,他也不打算來接你啊?”  那鄭琬琰哪兒能忍啊,打電話給趙小嵐,一聽趙小嵐還在家打遊戲,她劈頭蓋臉地把人罵了一頓,趙小嵐還是挺上道的,好說歹說,說馬上來製藥廠探班。  達到目的的裴戎深藏功與名,趁休息的這段時間,打算去樓下散散步,正好還能逗逗貓,就當是緩解緩解心情。  下樓時,傳達室的大爺還在看電視,傳達室的小窗戶兩邊貼著小對聯,門口還掛了倆燈籠,這春節的氣氛一下子就上來了。  出了辦公大樓,冷風迎麵而來,裴戎“嘶”了一聲,攏緊了羽絨服,他朝著左右兩側的路張望,今晚車間裏人多熱鬧,反倒是外麵清靜了不少。  裴戎順著大樓外散步,走到宿舍樓下,碰到了吉祥物,吉祥物又胖了一圈,可見在廠裏的夥食有多好。  “過來。”裴戎一招手,一道身影在夜深中快速奔跑,很快竄到了他腳邊,“我看看。”  他抱著吉祥物掂了掂,還看到了人家的小鈴鐺,“你怎麽這麽胖啊 。”  門衛大爺也沒帶它去絕育,人家也不懂這些,估計是發情了,就找上了附近的野貓,可真有渣貓的潛質。  “拍兩張給王小狗看看。”裴戎放下貓,摸出手機。  吉祥物還挺配合他的,老老實實坐在他腳邊,哪兒都沒去。  “給你看看,吉祥物又長胖了。”  王寒輕回複消息的速度很快,立馬給裴戎發了條語音條,“你下樓來了?我跟趙小嵐買完東西就來。”  聽完語音的裴戎得意洋洋衝吉祥物說道:“王寒輕不關心你,以後別稀罕他了。”  轉頭兩邊挑撥呢,又打算給王寒輕回消息,“你怎麽這樣啊?跟你說貓呢?”  字還沒打完,便聽到從身後傳來了腳步聲,裴戎怕自己蹲在這裏擋路,想往旁邊挪一點,又出於本能想看看是誰來了。  黑影忽然壓近,麵前的吉祥物嚇得跳上了圍牆,裴戎還來得及起身,眼前一黑,整個人很快失去了意識。  王寒輕開著車的,微信對話框上有“正在輸入”的字樣,隻是他等了一陣,輸入提示沒了,裴戎的消息也沒有過來。  他按住語音鍵,又給裴戎發了語音條,“現在晚上風大,你早點去辦公室吧,我到了再給你發消息。”  趙小嵐難得機靈了一回,提前訂好了餐,到店裏的時候,直接取了餐便開車離開了。  他跟王寒輕在高架橋匯合的,現在路上車不多,特別是到了郊區,偶爾能遇上一輛大貨車,從家裏到製藥廠,也就是花了四十來分鍾。  到製藥廠門口,門衛大爺還沒睡,披著衣服來給他們開門,一見王寒輕是老熟人了,“怎麽這個點兒來啊?”  趙小嵐雲裏霧裏的,明顯他師父跟門衛大爺很熟,怎麽熟上的啊?  王寒輕指著趙小嵐手裏的夜宵,“他給他女朋友送東西。”  門衛大爺也是話趕話,一邊開門,一邊說道:“我還以為,您大晚上來找裴主任呢。”  王寒輕麵不改色心不跳,甚至沒有反駁門衛大爺的話,也沒有做多餘的解釋。  一旁的趙小嵐越發覺得古怪,他師父跟裴主任走得這麽近嗎?連製藥廠的門衛大爺都知道?  他也就敢在心裏發問,進了大門,他趕緊給鄭琬琰打了電話。  王寒輕也在這個時候,摸出手機,給裴戎發了消息,“我們到了。”  他捏著手機,對麵一直沒有動靜。  沒過多久,鄭琬琰從辦公大樓出來,“這邊!”  見到趙小嵐身旁還站了個王寒輕,鄭琬琰意外到忘了該說啥,原本該數落趙小嵐一通都拋之腦後了。  她朝王寒輕幹笑,又衝趙小嵐眨眼睛,似乎在問王寒輕怎麽會來。  趙小嵐也說不清楚,反正就是稀裏糊塗地接了師父的電話,聊天聊到那兒,師父要跟著來,所以才有了現在的局麵。  手裏的手機一直沒消息,王寒輕猶豫了一下,衝鄭琬琰問道:“裴主任在上麵嗎?”  “啊?”鄭琬琰愣了一下,“在上麵吧…沒太注意…”第50章   “嘶…”裴戎醒來時,眼前一片漆黑,像是有東西蒙在了他眼睛上,手也被別在身後,像是被人綁住了,腦袋也昏昏沉沉的。  他剛剛明明在擼貓來著,還給王寒輕發了幾張小貓的照片,後來,有人來了,他想著給人讓路,還沒來得及看清來人的樣貌,便失去了意識,醒來之後,就到了現在這個地方。  周圍靜悄悄的,聽不到一丁點的聲響,加上是晚上的緣故,裴戎被蒙著的眼睛,一點都不透光。  “有人嗎?”裴戎到現在還頭昏腦漲,他估計,那人是把他迷暈之後,才把他帶到現在的地方來的。  耳邊傳來了腳步聲,裴戎能感覺到有人站在他的跟前,很快,又蹲了下來。  “裴主任…”  裴戎一愣,聲音有點耳熟,像是在哪兒聽過,很有可能是廠裏的人,可廠裏每天進進出出那麽多人,他記性再好,也不可能把每個人的聲音跟樣貌對上號。  那人似乎看出裴戎的想法,不緊不慢道:“裴主任,你不記得我了,果然是貴人多忘事啊,也是,當初我在這兒上班的時候,一天到晚都在車間打轉,你們坐辦公室的,能來幾回車間,不記得我很正常。”  雖然車間人員流動,裴戎不可能百分之百清楚,但是聽對方說話的語氣,他立馬聯想到了一個人,關富。  裴戎脫口而出,“關富?”  “哈?”關富很意外,“沒想到啊,還難為裴主任記得我這個小角色。”  即便是猜到對方是誰,也沒讓裴戎鬆口氣,“有話不能好好說嗎?你把我綁著幹什麽?”  “能好好說我早說了,誰理過我啊,您是大忙人,我不幫您綁到這兒來,我都沒機會跟您說上兩句話。”  裴戎現在的處境算不上好,綁著胳膊的繩子紋絲不動,也看不到自己到底在哪兒,“你想說什麽,你現在說。”  “我想說什麽,裴主任您不知道嗎?你不知道我為什麽綁你,你置身事外,你無辜?”關富情緒忽然變得激動起來,拎起裴戎的領口。  裴戎不清楚他手裏不知道拿了個什麽東西,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冷冰冰的,隻是那東西在臉頰上一劃,有“水漬”從臉上流下來,片刻便能感覺到刺疼。  關富的右手有傷,才習慣用左手,使不上太大的力氣,“就是你把黃錫那小逼崽子招進來的!讓我帶著他,你他媽不知道他是什麽貨色嗎?來幾天除了給我添亂,就是好吃懶做,我他媽不是為了教他,我能操作失誤?他倒好,我一受傷,他人不見了。”  黃錫是裴戎上頭的領導塞進來的人,走關係進來的人,有老老實實工作的,也有不少是黃錫這樣遊手好閑,進來混日子的,車間出了事故之後,領導越過裴戎,直接把黃錫調走了。  “人不是我招進來的,你在廠裏工作這些年,也清楚廠裏是什麽情況,正經考試進來的,簡曆經我這兒過,還有些…”  “對,黃錫他走關係進來的!那你就能推脫掉關係嗎?”關富打斷裴戎的話,他左手的負荷過大,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不斷地顫抖,“你不要他,他能進來?廠裏哪兒他媽沒有工位,他非得來車間,你他媽也是為了巴結上頭的領導,你怎麽不自己去教他?你怎麽不把弄到你辦公室去!都他媽是你做的好事!”  裴戎咬著後槽牙,沒有反駁,要說他完全沒有巴結領導的心思是不可能的,給領導一個麵子,提供一個最基層的崗位給對方的親戚,對裴戎而言隻是舉手之勞,不隻是他這麽做,整個廠,隔壁的廠,外麵的私人企業,哪家單位不是這樣,他確實可以不要黃錫,誰願意為了一件小事,去駁領導的麵子。  不出事故的時候,你好我好大家,大家都相安無事,誰能料到還有後來的事情發生。  “看看你們這些管事兒的,整天除了在辦公室喝茶聊天,連聽個講座都懶得挪窩,你安排辦公室的人去,辦公室的人使喚我們車間的工人去,工資都他媽你們拿了,力氣都是我們出!走後門進來的那些人,都是些什麽東西?我在這兒幹了七八年了,還得讓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使喚,這都算了,廠裏把我當人了嗎?我這是工傷!賠償款一拖再拖!我工作沒了,我等著這錢治手,我全家上下等著這錢吃飯!”  “你們日子倒是過得舒服,忙著準備過年呢,忙完這幾天,你們等著廠裏發工資,發補貼,還有這樣那樣的卡,真好啊,我呢,我屋漏偏逢連夜雨,我不光工作沒了,賠償款也沒拿到,老婆還跟我離婚,把孩子也帶走了,我現在落個殘疾,以後找工作都困難,廠裏誰還記得我啊?記得我的都是看我笑話的!”關富情緒波動很大,手上實在使不上力來,他一把將裴戎搡到地上,有什麽東西也跟著“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裴戎意識到,這可能是剛剛貼在他臉上的東西,聽這動靜和之前給的觸感,應該是刀,帶著刀來,誰都沒法保證,關富在盛怒之下會不會做出極端的事情來。  他冷靜下來,沒跟關富爭辯,“賠償款的事情,我之前催過幾次,但是廠裏做事,有廠裏的規矩,你也報銷過費用,多少流程你也是知道的…”  “我一找人問,就是說在走流程,到底他媽的是什麽死人流程!走了幾個月還沒走完!”關富不聽裴戎解釋,他念念有詞,“就是不想給…就是不想擔責…”  “我沒必要騙你!”裴戎厲聲道,“先前幾次,我都想過找你問情況…”  隻是…擔不擔責不說,隻是不想惹上麻煩,既然上頭拖著,裴戎也隻能拖著。  聽到這兒,裴戎忍不住問道:“劃我車的是你嗎?丟貓的也是你?”  “是啊。”關富一口承認,喃喃道,“真不解氣。”  “你…貓也沒惹你,從樓頂丟下來,砸到其他人的腦袋,是要人命的!”  關富訕笑道:“裴主任,您啊,您就是假慈悲,為了在廠裏維護好形象,可沒少在工人麵前惺惺作態,你可憐貓,你怎麽不可憐我呢?”  “賠償款的事情,我會跟廠裏說的。”  “說個屁!你也就在這兒唬我,那錢反正也拿不到,老子不要了!我現在是孤家寡人一個,以後日子也不會好過到哪兒去,我他媽跳樓都要拉個墊背的。”  如果說關富有心報複,真想要自己的命,早在宿舍樓前就動手,何必大費周章地將自己綁到沒人的地方來,還是為了錢,還是想要出氣。  裴戎立馬安撫道:“你說你跟你老婆離婚了,你即便是離婚了,孩子也要撫養費,你小孩多大了?”  又不是真正的亡命徒,怎麽可能孑然一身,什麽都不在乎。  當關富聽到裴戎這樣問時,他明顯愣了一下,“關你什麽事…”  “你不比我大多少吧?”裴戎記得關富,他來廠裏的時候,關富就在廠裏,關富是技術工,十七八歲的時候就在廠裏工作了,“說起來,你在廠裏時間,比我還長。”  打感情牌確實有效,哪怕是蒙著眼睛,裴戎都能感覺到關富的情緒平複了不少。  裴戎正想繼續說服關富,畢竟把他綁到這兒,這件事情上從本質上就變了,關富有道理,都成了沒道理。  “你放開我,今晚這事兒就當沒發生過,我不會跟別人說,也不會有人知道的,賠償款的事情,我會跟上頭提,你不能指望著賠償款過日子,我想辦法幫你找個工作。”  裴戎態度誠懇,特別是最後提幫忙找工作,確實讓關富有些猶豫了。  他也不想事態發展到最糟糕的地步,當裴戎給他規劃好未來,他也想好好生活。  就在這時,從遠處傳來一陣呼喊聲,“裴主任!”  這聲女聲,立馬讓放鬆的關富又變得警惕起來,他猛地衝到窗邊朝下張望。  裴戎猜到,他多半還在製藥廠,這麽安靜的地方,不會是廠房裏,他剛剛是在宿舍裏下被迷暈的,他兜裏似乎輕了不少,鑰匙應該不在兜裏,他多半是被關富帶到了自己的宿舍。  辦公室沒看到裴戎的人,小吳都從車間回來了,裴戎一個人也不會留在車間,他們問過傳達室,傳達室的大爺沒注意到裴戎有沒有下來,隨後又去查看了監控,隻看到了裴戎出辦公樓,走出傳達室的監控範圍,便不知去向。  鄭琬琰小聲道:“我記得主任說是下來走走的…”  出了丟貓事件,鄭琬琰對廠裏的安全也不太放心,加上裴戎的電話也打不通,她心裏也七上八下的。  走到宿舍樓下時,一整棟樓都黑漆漆的,這個時間段,人都該在車間裏忙著,鄭琬琰還是忍不住喊了一聲,“裴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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