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熬嗤笑道:“這算什麽?在本皇軍中,修神便可斬你,而且一定用不到十招。本皇軍中,沒有那種不能跨越兩三個境界斬殺敵人的廢物。”


    紫熬口氣淡然,無形的威嚴之中,又不覺滲出一絲煞氣,重重壓在譚非一行人心頭,重愈千山,壓得心脈沉悶,甚是難受。


    皇者不虛言。


    譚非想起了紫髯。紫髯是造極境修為的妖獸,卻能玩弄歸真修士於翻爪之間,能吞吃盜天境修士於無聲無息之中,也曾一口吞了百骨宮太虛境修士的神魂,於霧鎖雲間打破太虛寶物獸魂圖,潛行太虛修士眼皮之下,不露痕跡。造極境妖獸,卻能跨越三個境界與太虛境修士作對,紫髯當然強大。


    紫髯從前是紫熬的妖獸,當然是紫熬麾下軍士。


    除了譚非和金眉燕,眾人隻能在同境之人裏算是強者。金眉燕領悟陰陽與乾坤兩種無上天道,就算是盜天境修士,也能一戰,但要斬殺,是決計不能的。譚非修行太易經這種解析仙法本源的神功,卻也隻能跨越一個境界,戰勝大多數尋道境修士,若是遇到逍遙境界的修士,他便無可奈何。


    雖然譚非憑紫熬刀的威力,曾經戰勝逍遙境修士,出了好大的風頭,但他心底裏明白,紫熬刀不能算在他的的實力之中,隻有像太易經這種完全掌握的手裏力量,才是他的實力。


    想到此處,譚非落寞起來,尋思:“本公子天資蓋世,難道在紫熬那裏真的連修神小修都不如,真的是廢物?”他雖嘴硬,心底卻是明白紫熬言語無虛。


    這時,紫熬又道:“神通法術是石頭,仙道是大山,天道是連綿土地。撿起石頭當武器的人,難道就一定無法戰勝舉起大山當武器的人?就一定無法戰勝掀起土地當武器的人?石頭或許無法擊碎大山與土地,但是卻可能打死舉起大山土地的人。能用石頭繞過大山殺人的人是殺才,能打穿過土地殺人的人是天才;能用石頭繞過大山殺死殺才的人是絕世殺才,能打穿土地殺死天才的人,是絕世天才。所謂境界,也不過是為了區別成仙路上行走的遠近,並不表示絕無可能逾越的天塹。在這條路上,走在後麵的人未必不能打倒走在前麵的人,除非那個人已經走到你連他的影子都望不到的地方。”


    紫熬威嚴之下,眾人聞聽若噤,如飲甘飴,隻覺得眼界豁然朗開,仿佛看到了許多從前不曾留意的玄奧,各有領悟,心緒暢然。金眉仙子剛剛領悟的陰陽與乾坤兩種大道,竟在紫熬說完之時,達到小成的境界。聞青堪破意劍的心魔,無形中,又將這套劍法練了回來,甚至比以往更加奇詭莫測。眾人皆有領悟,各有所得。


    這一番話隻有紫熬說來才能讓人信服,感歎悟性,若是由別人說出來,不管這人是太虛高人還是低微小修,無論誰聽到,都隻會一哂了之。


    六妖、南見愁、聞青朝著紫熬一拜,齊聲誦道:“多謝前輩賜教!”八人動作齊整,聲威腔正,仿佛曆經訓練的軍士。


    咻的一聲,魔劫紫炎中射出一道黑芒,插在譚非腳前,竟是譚非被紫熬搶走的紫熬刀。


    紫熬道:“小子,紫熬刀是本皇當年的隨身兵器,同我斬殺強敵無數,今朝贈予你,望你莫埋沒了它的鋒芒。裏麵有本皇留下一些功課,能助你增長本事,你是前輩的傳人,莫要辱沒了太易經的名聲。”


    譚非被紫熬一說,正是稍許心灰意懶纏繞心間的時候,將紫熬刀收在右手腕化為黑紋,尋思:“聽紫熬的口氣,他是認得老頭兒的,而且還認老頭兒是前輩,說明老頭兒比他強一千一萬倍,我學了老頭兒的四卷奇經,按理說不該比人差,再加上我天賦當世第一,修神境的小修士,不管是紫熬那裏的還是別處的,應該來多少收多少才是。但是紫熬說的不是假話,他手下的修神境修士確實有殺我的能耐,難道老頭兒還藏了些什麽東西沒教給我?”


    念及此,譚非問道:“紫熬,你認得……我師父?”


    紫熬憶道:“前輩之能,是我生平僅見,縱使萬軍在手,亦不敢與之交鋒。”


    譚非心道:“老頭兒果然藏拙了!難怪一直不肯承認師徒的名分。哼!虧我還當他是師父,真是便宜了他。”


    這時紫熬又道:“荒古大陸按照東西南北的方位,可以分為四片大陸。當年征戰割地,本皇獨占南大陸,妖族和人類各自在東西大陸稱大,其餘小族領地皆不如我三族萬一。萬年前又起戰亂,本皇戰敗,據爾等所言知悉,如今南大陸隻有我皇族一半土地,剩下一半是被人類奪了去,此乃大局,小子,可是你想知道的?”


    南見愁感覺紫熬在看著他,應道:“小子久居偏地,不識大局,多謝前輩指點。”


    紫熬道:“無妨,這點消息,隻要走出去,哪裏都能打聽得到。小子,戰宮天禁破除的時候,衝進來讓本皇活動筋骨的四個太虛境小鬼,有一個是你的先祖,就是木靈力帶有造化、化生之力的小子。”


    南見愁不明其意,望了望聞青和洪屠屠,恭敬道:“前輩明察。”


    紫熬道:“你們身上有陽劫奪天青的味道。本皇有求於你們。”


    南見愁心中一喜,道:“前輩盡管吩咐!”


    紫熬的魔劫紫炎輕輕落到紫髯頭頂,輕輕躍動,似在輕撫,似在眷戀,過了一會,才道:“往事虛幻,本皇無力回天,唯一的牽掛,便是紫髯了,小子,你的家族,應該有陽劫奪天青的花園,你回去以後,去跟你的老祖商量,讓紫髯挑一朵,去見你家老祖的時候把金眉毛的小鳥帶上。”


    南見愁恭敬道:“晚輩定會為此事求見老祖!”陽劫奪天青的去向,不由他決定,順水推舟之事,再好不過。


    魔劫紫炎彈出一點火星,墜入南見愁眉心。紫熬道:“小子,你的銀色寶劍藏有禁製,本皇便為你解了。”


    南見愁一愣,他早已將乾坤劍祭煉完全,魂劍相連,雖知乾坤劍並不像表麵所見的尋常,卻從未感知到乾坤劍設有禁製。乾坤劍是他的母親白虹就給他的寶物,布下禁製的人除了白虹不會是別人。


    “難道娘親要告訴我什麽嗎?”南見愁氣息紊亂,心思亂成洶湧波濤,拜謝道:“前輩,多謝!”聲音隱隱有些哽咽。


    就在這時,一陣狂風殺了進來,譚非一個出神,被掀倒在地,迎麵磕在破神硯的碎石上麵,高台上紫色霧氣忽隱忽現,翻湧如潮,隱時萬裏空明,現時目不見三尺。


    譚非爬將起來,抹了抹臉,神色自若,嘴皮卻微微咧開,似在忍耐什麽。破神硯曾是至寶,雖然毀損,變成碎石,也是堅硬勝鋼,磕在臉上,立刻劃破臉皮,殘墨與殘火的氣息爭先闖入進來,衝撞交搏,撕得皮肉疼痛難耐。


    變化忽生的時候,紫髯立刻驚醒,四腳抓地,喉中發出野獸示威的沉悶的嗬嗬之聲,紫毛立起,尾巴一下下揮抽,模樣凶狠與沉睡中驚醒的凶猛野獸無二。


    一朵魔劫紫炎輕輕飄下,停到它眼前,道:“紫髯,你醒過來了。”


    紫髯沉嗬頓住,繃緊的筋肉軟了下來,伸出一隻前爪,將紫熬捧在手裏,麵容委屈,像是要哭出來一樣,道:“紫熬……”


    它的聲音也像是要哭出來一樣,就好像是孩童見到經年不見的父母時發出的,期許寵溺的聲音。


    這時狂風一陣接一陣襲來,越來越猛,越來越快,紫霧現多隱少,已洶湧如瀾。


    青鸞翅膀一扇,一道無形風牆護在前邊,於譚非、南見愁、聞青三人將要站不住腳之際,擋下了狂風。紫髯腦袋一動一動,捧著魔劫紫炎蹭臉。


    青鸞問道:“前輩,可是有強敵來襲?”


    紫熬笑道:“他們早就來了,本皇一把迷津霧,迷得他們現在才找進來,如今的太虛,確是弱了些。”


    跟著魔劫紫炎分散幾道,從紫髯爪間穿出,複聚一團,道:“紫髯,對不起了。”


    紫髯一呆,愣愣道:“不怪你。”


    紫熬道:“你該走了。”


    紫髯道:“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抽外麵的那些家夥。”


    紫熬道:“風鬼獸雷情血蠻,我本今朝泯滅,卻有七個太虛小鬼,加上許多小娃娃爭著來陪葬,何其樂之,何其無奈?”


    紫髯像是膽小的童子,怯怯道:“紫熬……”


    紫熬正聲道:“走。”聲落皇威鎮四方。


    紫髯掉過頭,落寞有氣無力地道:“遵命。”周身紫霧升起,淹沒巨大獸身。


    紫熬道:“帶上這些小娃娃。”


    紫霧攏過去,將譚非一行所有人,籠罩,遮了眼,再見物時,已是雲蒼城外雲知涯。


    紫魔窟墟在雲蒼城西三千裏,忽然一聲轟響震天而來,狂風卷起,排空十萬裏黑白綿散雲氣,魔劫紫炎的紫色光芒侵染一方雲天,十息方才黯淡下去。


    紫毛大獸化作一隻紫色小貓懶懶睡在譚非右肩,紫源晶一顆一顆往下掉。


    異獸晶淚,必是異寶,必有異用,譚非此時卻無心收取寶貝,因為右手腕黑紋發燙,一種深深哀悼悲慟刺入心間。


    六妖、南見愁、聞青親眼見證一位強者尊皇隕落,皆有感慨,尤以六妖為深。他們修行幾千年,深知仙路凶險,紫熬那樣的皇者是足以震爍修行道的人物,引起的感慨,自然不是南見愁和聞青這種青年小子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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