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身燒傷,膿血直流,麵目猙獰,很是怖人,千絲萬縷黑色霧氣的絲線又從周身剝離出來,很是詭異。


    黑霧的絲線交纏織就一個字──“纏”。


    跟著“纏”字抖動,忽地又潰散化霧,隨風飄走。無常書魔右手猛地往心口一捂,身一曲,“哇”的一聲,就吐起血來,吐了約摸一缸血時,一卷竹筒從嘴裏擠了出來。竹簡自開,其中一張竹片“哢”的微響,裂開一道紋,迸出一塊薄薄的竹屑。竹屑還未落地就化為了塵埃,然後這塊竹片上就永遠缺了一個字,一個“存”字。


    神火罩確實會燃盡罩中人的生命,無常書魔中罩之時就已明白,所以他需要一個就算沒有生命精氣,也能存活的方法。這個方法他曾經有,現在卻沒有了,因為神皇書的“存”字被神火罩毀掉了。


    無常書魔心中揪痛,神皇書上的每一個字都珍貴無比,都是他修行之本源,如今毀去一個,當然如萬箭錐心般悲痛。


    吐出神皇書的一刻,無常書魔散亂的頭發變作蒼蒼之色,全身的似乎也在這一刻變得老朽、幹癟、褶皺,腰也彎了下來,喉間發出的聲音像是枯藤老樹。原來一個亭亭而立的秀氣書生,此刻完全變作一個行將就木的耄耋老人。


    神火罩裏生機滅,無常書魔想在其中存活,當然要舍棄所有生命精氣,此時的他,生機已經泯滅,與一個死去的人沒什麽兩樣,隻不過憑借神皇書“存”字訣殘餘的威能,他還勉強活著而已。


    他眼中黯淡若身上散出一種死亡的韻味,任誰看到,都會明白這個人很快就會死去。


    無常書魔腰間一條白玉帶,便是隨他多年的須彌寶物。他顫起手,在玉帶當中那塊白玉上一撫,取出一個黃玉瓶,生機勃發之氣溢散出來,紫色岩漿中的高台開始長出偏紅深紅淡紫等各色不一的不畏火燒熱灼的草植。


    譚非暗自尋思:“沒想到姓南的、姓洪的竟有這般手段,平常看不出來,這時候倒是會搶我風頭,算了,小爺心寬氣廣,這次就不與他們計較了,等真的遇到險境,再讓你們見識小爺的厲害。”


    譚非還在胡想。南見愁耗盡最後力氣,用力一喝:“石兄,他要服用神藥,趕緊殺了他!快!”


    譚非猛地一驚,忽見滿身瘡痍、半死不活的無常書魔手持黃玉瓶,仰頭正欲飲下瓶中一滴青晶露,心鏡感知那滴青露的生命之氣磅礴蓋天,怕是連死人都可以救活過來,趕忙祭出手段,魔劫紫炎與陽火、劫火、神火融合的奇異火靈力瞬間凝成百餘淩厲法術,皆是自英傑壇世家大宗子弟處改缺重構而來的法術,互相勾結,煌煌若天威,直奔無常書魔殺去。


    神皇書需以法力驅動,此時無用,但是破神硯卻會自行護主。硯長如盾,護在無常書魔身邊,任憑譚非火焰如何凶猛,也燒不過去。


    無常書魔雖然將死,六識若失,也能感到譚非幾種火焰的玄奧,明顯是世間絕等的火焰,不能破開破神硯,並非火焰不行,而是譚非修為不足。


    青色晶露已滑到黃玉瓶口邊上,黃玉瓶倒懸無常書魔頭上,無常書魔仰頭張嘴。身子因勉力而發顫,持瓶的手卻穩若山嶽,眼看青露就要滴落他口中,持瓶的手卻忽然碎成肉醬。肉落,血落,瓶亦落。


    黃玉瓶在眼前掉落,無常書魔無力哼叫,猶如臨死時混含不清的**。玉瓶落地,摔成一抹黃粉,中間有一塊青色滴痕。


    譚非又驚又呆,尋思:“莫不是又殺出一個窮山野嶺出身的什麽高人?”


    便在這時,一股冷清的氣意鋪向四麵,灼灼蒸騰的紫色岩漿還在吐氣,卻讓人感覺冷冷清清,寂寂若空山幽穀,悲愴之意自生,就如聞青腰間那條純白純白的素布腰帶般冷寂。


    聞青左手拿劍鞘,鳳翎輕羽劍完好收在鞘中,步上前去,修為不知何時達到了造極之境。


    無常書魔的手不會無端碎掉;黃玉瓶也不會無端變作粉塵。手、瓶都中了劍,中了聞青的鳳翎輕羽劍。在青露將落未落的那一刻,聞青動了意念,動了瞬間斬出千劍萬劍百萬劍的意念,所以無常書魔的手碎了,裝盛有活死人之能的青露的玉瓶也被斬成塵灰。


    青露為液,不受劍斬,因而以原樣墜落瓶塵之中,隻留下一塊濕痕。


    也是聞青動意的一刻,破神硯放出墨光,形成薄薄一層通透光衣蓋在無常書魔身上,止住了他手上流得衰緩的暗色的血。


    聞青的劍法乃是動意的劍法,意至劍至,加上她此時造極境界的修為,就算無常書魔是歸真修為,也能輕易抹殺。她本是如此想的,但是等到施展劍法的時候,她卻發現,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出鳳翎輕羽劍斬破淡墨光衣,斬殺無常書魔的情景。無法想到,便沒有明確的意念,沒有明確的意念,便無法傳意,意傳不到,劍便不至。


    聞青終究是修為不夠高深,不足以破開破神硯的防禦。她冷目淡淡望著無常書魔,心中意念不住構變,想象斬開破神硯的情形。這於她而言,是一種修行,一種增強靈魂、精神、意念的修行,也是一種完美動意之劍的修行。


    聞青冷清的目光冷冷盯著無常書魔,無論心中的“意”如何變化,卻都無法擬現斬碎墨色輝衣的景象。動意的劍無法防禦,但是“念”不足便無法出劍。


    無常書魔已經失去生命,複生的靈藥也落浸粉塵之中,聞青本不必急著殺死他。但她心中卻一直有一種不詳之意,似乎此時不殺他,便沒有機會了。


    無常書魔軟軟哼叫,有氣無力,想掙起另一隻手去捧地下那一抹滴痕,但是使盡了力氣,也隻能讓身子篩糠,根本抬不起半根手指。


    如此,直至過了風將落葉吹到天邊一般久。忽然,聞青一隻白皙似雪的手搭在了劍柄之上,兩腳微開,背微弓,腰微曲,然後她整個人仿佛變成了雕像,一動也不動了。雖然輕微如塵埃,但是任誰見到都明白,這是拔劍的動作。


    動意的劍根本無需拔劍,意至即是劍至。


    聞青憑一把鳳翎輕羽劍,不知鬥敗多少人,也不知鬥敗了多少次,才領悟這種動意發劍的劍法。“意劍”是防無可防的虛無縹緲的劍法,她起了拔劍的念頭,便是自行破了這種劍法。此後,每當她動意之時,意識就會陷入“拔劍”的漩渦,很難再如意施展“意劍”。


    聞青搭劍的手輕輕顫抖,嘴角一縷細細的鮮血沁了出來,身上氣息如潮水退卻,轉眼又退至通法境界,比她尋道的修為還低一境界,明顯受了不輕的內傷。


    譚非見她沒用,心中大罵:“聞實聞虛聞青,姓聞的都是蠢貨!你劍要斬的是人,不是法寶!好好的機會,你不殺人,非跟那塊破黑石頭過不去,反落得劍心殘損……要是你有我三分聰明,又怎會是這般下場?”


    跟著一轉念,想道:“無常死魔現在隻靠黑石頭保命,沒有還手之力,正好紫熬刀鋒利無比,又跟紫髯一樣來曆神秘而且不凡……就算紫熬刀砍不破破石頭,我須彌戒裏那麽多寶貝,難道就沒有能砸爛那塊破石頭的東西麽?嘿嘿,這是老天助我,要我揚名。南見愁,洪屠屠,聞青,你們三個拚了老命都打不過的人……不!是南家、洪家和聞家的手段都陰不死的人,本公子一出手,便如碾蟻,若是傳將出去,定會震動一方修行道。”


    癡心妄想之下,譚非不覺眼神飄然,癡笑上臉,黑芒閃爍間,紫熬刀握在手中,快步上前,叫道:“無常小兒,受死!”跟著黑色大刀斬下,勢若開山。


    破神硯發出的,將聞青本可跨越任何防禦的“意劍”阻攔下來的墨色輝衣終於破碎。在紫熬刀揮就的鋒芒之下,墨色輝衣便如雲煙一般縹緲散去。


    但是紫熬刀並未將無常書魔斬成兩片。一隻手掐住了刀刃,任譚非如何運力,紫熬刀分毫不動,斬不下也收不回。


    這是一隻幹柴般的手,包著一張曬幹的幹皺的皮,枯黃如死去苔蘚的塊塊褐斑繁星一樣點在上麵。轉眼間,這隻手又生出道道裂紋,縱橫交錯織就一張杉木膠血般的幹幹白白的網。這張網,順著這隻手攻城伐地,不多時便占下了無常書魔周身每一寸枯皮,就連蒼幹枯白的亂發也被沾染。


    跟著一道和風飄過,褐雪斜飛,垂暮將死的老人變作俊麵微笑的公子爺。


    不知何時,無常書魔的另一隻手已完好如初。他抬起臂膀,轉了轉手肘,捏動指節,一隻眼睛卻不曾離開紫熬刀,另一隻眼睛卻盯著聞青,忽然仰頭大笑,叫道:“如此絕品寶刀,如此神妙劍法,老天誠不愧我!”


    譚非臉色又青又白,強自顫顫道:“你好了?”冷汗沁透後背衣裳。


    無常書魔斜眼望著聞青,麵作傲然微笑,道:“想要斬滅青神露,必須毀其藥力。這是你們送命的原因。隻要藥力猶存,書爺就有一千種、一萬種辦法取得藥力。”


    跟著他食指在紫熬刀刃上一點。刀身淡弱紫光一現,譚非雙手震開,垂軟下來,顫顫不住,再也沒有了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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