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還要裹著棉服的時候,這裏的人已經開始減衣服,裏麵穿一件短袖,外麵可以套一件外套或者衛衣就足夠了,落嘉收拾行李的時候全部帶的是舒適又輕便的短袖和牛仔褲。傅司年卻穿了一件長袖衛衣,看起來仿佛是加絨的。但是落嘉又覺得這個問題多餘,他把問題吞下去,轉身就走。傅司年坐在椅子上,錫紙盒子被打開的時候發出細細簌簌的聲音,蟹黃粉絲的甜香味更加濃烈。他問:“你幹什麽去?”“回房間等外賣。”許落嘉背對著他說。“你也點了?”傅司年把餐具擺好,“坐下吃吧,待會把你的外賣放進冰箱裏,晚上吃,正好了。”“可能不夠…”許落嘉轉過身,平靜說:“我隻點了自己的。”聞言,傅司年掰筷子的動作一頓,手一使勁,筷子被攔腰斷成兩截,是不能用了。傅司年的氣場變得有些低沉,嘴角揚起淡漠的弧度,站起身,從袋子裏拿出第二份餐具,再也沒說什麽,安靜吃飯。落嘉也不同他說話了,轉身回房,外賣到了就自己下去拿,然後自己回房間吃。今天是錄製綜藝的第一天,任務卡上什麽也沒有寫,隻是簡單地留了一句話:沒有任務。請按照你們平時相處的模式,進行24小時的相處觀察。偌大的別墅顯露出幾分寂寞的氣息,傅司年一個人坐在一樓看電視,電視的聲音開得很大,手裏的新劇本翻得啪啦作響。電視開了很久,天色漸漸地灰暗。二樓的房門一直緊緊地閉著,從來沒有打開過,也很安靜,沒有什麽聲響。這讓傅司年想到自己獨自在宸泰住的那兩個星期。不過是少了一個人而已,房子就變得完全不一樣,太安靜了。手機也是。從前一天能冒出好幾十條信息,而今卻像壞掉了一樣,安靜得不像話。有時候他會去泡夜店,可是就算再爆炸的音樂,他還是覺得很寂靜,就像身處無人的海底。他知道有些不對勁了,卻又不知道答案是什麽。傅司年從口袋裏抽出打火機和煙,走到鏡頭沒辦法拍攝的地方,啪嗒一聲,火苗騰起來,煙尾顯出猩紅色的光芒。繚繞的煙霧遮住了傅司年的五官,於是也沒辦法看得到,傅司年的目光一直遙遙地看向二樓,表情若有所思,還顯著一絲的煩躁。…忽然之間,傅司年聽到一聲尖銳的慘叫,是從二樓傳出來的。傅司年把迅速把煙按滅,長腿三兩步登上樓梯,一把打開許落嘉的房門,房門被撞到牆上,反彈回來,傅司年伸手擋門,問:“怎麽了。”許落嘉滿臉驚恐,指著衣櫃門前的蟑螂,嚇得說不出話。他從小生活在北方,見過的蟑螂隻有指甲蓋那麽一點大,可是眼前這個,足足有半個手指這麽長,又肥,甲殼油得發亮。傅司年把門關上,讓許落嘉靠近他,然後隨手拿起手邊的一本東西,問:“這個還要嗎?”那個是中午吃外賣的宣傳冊,落嘉搖搖頭,說:“不要了,你打吧。”“不要大聲說話。”落嘉捂著嘴巴點點頭。其實剛剛叫的那一聲,他的嗓子確實有點難受了,幹涸得有些嘶啞。傅司年拿著冊子,冷靜地朝著衣櫃處走去,正欲舉起手,一個快狠準地摔下去的時候。燈忽然熄滅了。“……”落嘉顯然沒有傅司年淡定,因為空氣裏又傳來了蟑螂振翅飛動的聲音,不知道飛到哪裏去了。落嘉捂著腦袋,渾身雞皮疙瘩全部起來了,他不敢站在地上,生怕蟑螂飛到他的腳邊他還不知道,小聲地用氣音說:“怎麽辦,看不見了……”忽然,他感覺到那種翅膀振動的聲音就在自己的旁邊,落嘉瞬間頭腦空白,整個人撲到傅司年的身上。傅司年穩穩地接住他,讓他環著自己的脖子和腰,嘴上仿佛很不滿,問:“幹什麽。”“對不起。”落嘉想下去,“我們要不要先出去,不過外麵好像也停電了…”門縫底下也沒有光。傅司年卻扣得更緊,說:“你不怕開門蟑螂飛出去?飛得滿屋子都找不到。”落嘉不講話了。傅司年抱著許落嘉,站在角落裏,一時間很安靜,隻有兩個人輕輕的呼吸聲。幾分鍾以後又來電了,落嘉迅速從傅司年的身上跳下來,禮貌又疏離地說:“謝謝,剛嚇到你了吧?沒事了,你先出去吧,我來處理就行。”懷裏的溫度仍然尚存,傅司年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他反手一推,推出門口,說:“我們離婚了,盡量不要進對方的臥室,蟑螂我來打就行的,我行的。”傅司年的表情一時有些怔愣,還沒來得及反應,門就被狠狠地一關,帶起一陣風。“……”房間裏傳來瘋狂拍書的聲音,在門外也能聽得出來,裏麵的人是極其緊張和驚恐的。可是這都沒讓他幫忙。傅司年站在門外,想開門也開不了。最後,他將額頭抵在門板上,溫度微涼,他說:“許落嘉,你可以不可以表現得愛我一點。”第28章 一個門板隔著兩個人。許落嘉打完蟑螂以後, 坐在地板上,休息喘氣,又想起攝像機還在拍, 覺得有點羞恥,覺得自己太了。他把臉朝向牆壁的那邊,慢慢地冷靜, 猝不及防又聽見了傅司年的那句話。語調低沉而溫柔, 像緩緩流淌的大提琴。“許落嘉,你可不可以表現得愛我一點啊。”落嘉靜靜的聽著,眼睛盯著牆紙上的花紋,半天沒有說話, 表情沒有一絲波瀾。他已經被騙過無數次,每次傅司年冷戰過後,傅司年都會說些似是而非的曖昧話,給自己一點甜頭。然後又開始肆意地折磨踐踏他的真心, 對自己赤誠和絕望的眼神視而不見。可是許落嘉也是人,是個有血有肉的人,一次次被刀刺|進身體裏麵,是會痛的, 是會流血的, 慢慢地千瘡百孔, 滿目蒼夷。落嘉本來是個天真而純粹的人, 被傅司年折磨以後,沒有變得歇斯底裏,而是化成一縷潺潺流動的溪水, 靜淺流深, 將所有的傷害與冷漠悉數咽下, 溫柔地包容一切。隻是他的性格變得越來越柔和沉靜,不像以前那樣愛笑愛撒嬌了。徹底地痛過後,這條溪水也變成了一灘死水,完全地冰冷,隻等春來秋去,這灘死水徹底地幹涸,從地球上消失。傅司年又在耍心機騙他了。但是這次,傅司年倒是很坦然,門背後傳來他的聲音,緩緩道:“你別裝聽不到,也不要誤會,我們是唯一沒簽字的一對,拿的是藕斷絲連的劇本,你經紀人沒告訴你麽?”“所以,麻煩你稍微敬業一點,演一演,表現得愛我一點。”許落嘉就知道他沒有好心,卻依舊因為天生的好脾氣,溫和地說:“知道了。”幾秒鍾以後,許落嘉從地板上站起來,擰開反鎖的門口,打開門,就看到傅司年一臉無聊和淡漠的站在門外,後麵有一個攝像頭。許落嘉繞過他,才看到他身後別著麥,臉色變了幾變。傅司年:“沒關係。他們知道什麽該剪什麽不該剪。”落嘉這才放心一點,又想起什麽似的,小聲說:“那能不能拜托他們幫我把剛剛那段刪掉。”“哪段?”傅司年一本正經地問,顯然是想嘲笑剛剛落嘉嚇得快黏在天花板上的樣子。他其實還是很喜歡逗許落嘉的。看著許落嘉的第一麵起,他就覺得這個人像個軟包子一樣,可以隨意搓圓按扁。可是落嘉雖然脾氣溫和,卻是個很有疏離感和原則的人。從前傅司年一次次地得逞,不過是仗著許落嘉喜歡他而已。如今脫去了那層濾鏡,心徹底地寒了,便隻覺得傅司年十分無聊和惡劣。二十好幾的人了,又拿過這麽多影帝,常常一副冷臉生人勿近,實際卻仍然這麽幼稚。然而落嘉也沒有拆穿他,掃了他一眼,保持表麵的友好和平靜,同時為了表達自己的敬業精神,他禮貌地道別:“我先洗澡了。”傅司年板著臉:“回答我的問題。”許落嘉沒有被他唬住,他不再是落嘉世界裏高高在上的神了。落嘉回頭,彬彬有禮道:“講俏皮話和開玩笑應該是愛人之間做的事情。”至於要離婚的兩個人,平淡應如君子之交,清白樸素。不必打著冠冕堂皇的借口,有暗自湧動的曖昧情誼,以及你來我往,你纏我繞的耳鬢廝磨。反正這一段剪輯師肯定要刪掉的,不必演。……落嘉洗完澡以後,頂著半幹的頭發找吹風機,拖鞋踢得噠噠響。一下樓,就看見傅司年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一個打火機,一邊玩一邊看電視。“…你不熱嗎”許落嘉還是問了出來。g市就算到了晚上,也依舊有種悶熱,隻有用滿頭的冰水澆頭才能去除那種燥熱,傅司年…卻依舊穿著長袖的睡衣,身上有毛毛的那種。“沒帶衣服。”傅司年頭也不回喃地說。“…小泉呢?”“我從東北直接飛過來的,沒在b市停留。”“那你就打算一直穿這麽多?會中暑的吧,拍出來也會很奇怪。”傅司年一貫冷淡的臉上竟然出現了類似於沒好氣的表情:“不用你扛我去醫院,你也扛不動。”說完又轉過頭去,窩在沙發上,修長的腿搭在沙發上,眼睛盯著電視機,留給一個濕漉漉卷絨絨的後腦勺。許落嘉這才發現傅司年是自然卷,他想起來,傅司年的外祖家是葡萄牙人。落嘉想提醒他攝像頭還在錄著的,五金影帝還是要注意形象。可是他身上穿著毛茸茸的睡衣,電視機上的顏色五彩斑斕,旁邊隻開著一盞澄黃色的落地燈。在這樣的氛圍下,淡漠的傅司年仿佛也溫柔起來。落嘉忍不住有點心軟,說:“你要不要穿我的?”傅司年轉過頭來。對上那樣的眼神,落嘉隻好硬著頭皮說下去:“我的衣服喜歡買大的,應該能穿得下。”落嘉帶了十幾件短袖,被傅司年猶如強|盜過境,一下子殘忍地掠走了六七件。傅司年卷著衣服,立刻回房間換掉身上的毛毛睡衣,穿上落嘉的衣服。那件衣服在落嘉身上穿著很大,領口開到鎖骨以下了,然而穿在傅司年的身上還是偏小了一些,很修身,挺直的脊背和流暢的胸膛線條十分明顯。傅司年一邊走一邊整理衣服,抬眼說:“謝謝,涼快多了。”許落嘉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