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家的時候還有點忐忑,一隻手蜷縮起來,蓋住戴著指環的指尖。幸運的是,爸爸媽媽出差了,並不在家,傭人阿姨也已經下班回家了,偌大的別墅空蕩蕩的。許落嘉鬆了一口氣。結婚這麽大件事情,是一定要告訴父母的,然而怎麽說,什麽時候說,他還需要一點點時間思考一下。畢竟她從小到大都活在父母設定好的框架裏麵,從來沒有出格的行為。然而跟傅司年在一起這件事情,父母從頭到尾都是堅決反對的態度。許落嘉打開房間的燈,腦海中閃過某些畫麵,在吊燈被打開的瞬間,不自然地戰栗一下,胸口猛然劇烈地震動。這種感覺很熟悉,刻骨銘心,類似於小時候,他考了一個很差的成績,並且必須拿著這個成績麵對父母,接受他們的詢問。許落嘉靠在牆壁上,抬眼,入目都是滿牆的獎杯,獎狀。那是他乖順,刻苦的證明。他將頭抬起來,疲憊地枕在牆壁上,不願再看。而後一邊手緊緊地握著戴著指環的那根手指,不斷地收緊,再收緊,就想抱著一把救命的雨傘。他知道,自己即將要麵對一場夏日的急雨。而這附在他手指上的戒指,就是他所有的勇氣和支柱。許落嘉仍然在不斷地握緊那根手指,仿佛皮膚都消融了,直接感受到那根血管的跳動。那根血管的方向直接連接著心髒。他靜靜地感受著,心髒逐漸被一股如潮水般的溫柔所撫慰,一下又一下的,像教堂麵前的鍾聲,像傅司年親吻著他的臉龐。……落嘉逐漸平靜下來,隻是,他沒有預料到,第二天傍晚,爸爸媽媽就出差回來了。落嘉毫無防備,打算下樓吃晚餐,就看見爸爸媽媽坐在餐桌前。手上那枚戒指很顯眼,還戴在無名指上。媽媽問:“小嘉,你手上的是什麽?”第16章 媽媽的語氣十分輕鬆平常,她不會想到別的地方去,更不會預料到自己家乖乖的兒子竟然敢先斬後奏,跟人結婚。對象還是明令禁止的傅家嫡長子。她隻是純粹出於欣賞讚歎的角度問落嘉,臉上甚至掛著溫和的笑容。落嘉忽地鬆開捂著戒指的手,深呼吸一口氣,雙手垂在兩邊,眼神很平靜,抬起頭,對爸爸媽媽說,“我要結婚了。”空氣在一瞬間陷入詭異的沉靜。落嘉看見,爸爸媽媽停下手裏的動作,都看著抬起頭來看著他,連碗筷相互碰撞的瓷聲也靜止。傭人阿姨們麵麵相覷,然後寂靜無聲地走進了廚房。這一刻是要麵對的。無處逃避,亦不必逃避。落嘉依舊挺直著背脊。還是爸爸比較淡定,放下筷子,雙手交叉立在桌子上,問:“跟誰?你還在上大學呀寶寶。”“傅司年。”這三個字再次猶如一枚殘忍的炸彈,投進了這個家庭裏,掀起軒然大波。許母一拍桌子,發出巨大的聲響,瓷勺子被震落,掉在地上摔碎了。然而許母沒有管這些,直接踩在碎瓷片上,站起來,一步一步地朝著落嘉走去,臉上染上慍色,“你說誰?!”“傅司年。”落嘉再一次說,語速很慢,然而卻滿臉堅忍。“馬上,馬上拒絕!媽媽絕對不會允許你跟這樣的人家攪合在一起,你不夠人家一根手指玩的,打電話。”許母氣得渾身顫抖,聲音越來越尖,她跟落嘉一樣,激動的時候臉容易漲紅。落嘉搖搖頭,往前走了一步,說:“媽媽,對不起。”“你別碰我!!”許母狠狠地甩開落嘉的手,捂著發紅的眼角。落嘉沉默著,低下頭。幾秒鍾以後,許母又拉著落嘉的手,帶著強硬的口吻,表情卻有隱隱的哀求,她說:“小嘉,聽媽媽的好不好,媽媽都給你安排好了,我們先不著急結婚,傅司年,傅家很複雜,不是我們能摻和的。”“你聽媽媽的一句話,好不好,你知道傅司年的爺爺手腕有多硬,跟他爭的人,要不死了,要不後半生都在監獄裏,剩下的全部在瘋人院裏,過得半生不死的日子……你就知道他們的家庭有多複雜。你不懂事,媽媽不能讓你攪合進這樣的環境。”“小嘉,你最聽話了,媽媽求求你,我們想辦法,拒絕掉這門婚事,怎麽這麽突然呀…”落嘉不忍心看著媽媽這副樣子,她的頭發全部都亂掉了,眼睛通紅,還在苦苦地哀求他。他幫媽媽挽起頭發,表情顯得很哀傷,“沒事的,媽媽,我不會爭什麽的呀,隻是結婚而已,傅司年也不會爭,他,他是個演員,生意的事情他都不懂的。”“你才是什麽都不懂!!”許母的聲音一下子拔尖,聽起來很刺耳,很難受,眼睛瞪得很圓,眼神帶著憤怒,看起來有些恐怖。過去本家那種鬥爭的陰影再次籠罩在許母的身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變得有些歇斯底裏。“許落嘉!你給我聽好,現在!立刻!”許母聲音顫抖,抓著許落嘉的胳膊,她做得血紅色的指甲嵌進落嘉的皮膚裏麵,帶起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媽媽……”落嘉痛得眉頭皺起來,卻乖乖地站在原地,沒有退卻絲毫。“老婆,冷靜點。”許爸爸也從餐廳上站起來,環住許母的肩膀。許母無法承受住崩潰,消息的突然,一向乖順的孩子的叛逆,還有鬥爭的畏懼讓她戰栗不已。她將頭埋進丈夫的肩膀裏,小聲啜泣著。她一直是個要強的人,如此失態,是第一次。許落嘉十分慚愧和自責,他寧願媽媽打他,罵他,將他趕出去,將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出來,也不願意媽媽這樣傷心。他抬起手,想安慰地拍拍媽媽的肩膀。“小嘉。”許父叫了一聲落嘉的昵稱。“爸爸。”落嘉低下頭。可是許父顯得很沉靜,臉上神色絲毫不變,也沒有出言責罵,仿佛隻是聽見了今天天氣的播報。落嘉在心裏慶幸,會不會父親是支持他的。“你已經20歲了,是個大人了,應該有自己的思想和行動的自由,這我們管不了你。”許父平和地說。落嘉猛地抬起頭來,眼神發亮,興奮地看著父親的臉,正想說話,卻沒想到,父親抬手,兜頭給了他一巴掌。“啪。”的一聲,十分清脆。許落嘉的臉被扇到一邊去,那一巴掌好像把時間都扇停止了。落嘉愣住半天,眼睛無法置信地放大,過了幾秒鍾以後,他才慢慢地抬起手,指尖碰觸到紅腫的地方。一碰就鑽心的痛。許父這一巴掌是用了足夠大的力氣的。可是他的表情依舊十分理智,看著自己的兒子:“小嘉,我沒有打過你,這是第一次。你要結婚,爸爸媽媽知道前麵是個火坑,不想讓你跳進去,但是你偏不,頂撞媽媽,讓她這麽傷心,所以我動手打了你。”許母靠在丈夫的懷裏不動了,顯然是被他剛剛的舉止嚇到了。落嘉沒有說話,眼圈慢慢地變紅,鼻頭酸澀,依舊用手捂著臉,那顆閃爍的鑽石在閃閃地發著光。許父像是看到什麽晦氣的東西一樣,眉頭狠狠一皺,繼續說:“這是我第一次打你,也是最後一次。現在向媽媽道歉,並且答應我們,退掉這門婚事,就算得罪傅家也好。如果不同意,滾出去,以後不要說你說許家的孩子,是幸福還是痛苦也跟我們沒有關係。”落嘉的眼淚簌簌地掉下來了,終於動了一下,將臉扭過來,看著眼前的父母,傷心地說:“不要……”“那就打電話,退婚。”“不要退掉,這是我等了很久,很久,很久的。”許父的臉上終於露出真實的怒火,白色眼鏡下的眼神一片冰冷,指著別墅大門口,低聲地咆哮:“滾出去!”落嘉轉頭看那扇門,眼尾垂下來,有些猶豫。許父再次喝令,口吻不容置疑,“不退婚,就滾出去!”落嘉沒有辦法,朝著爸爸媽媽鞠了一躬,聽話地朝著大門口走。在擰開把手的時候,他回過頭看了一眼,其實眼眶裏都是淚水,看東西十分模糊,隻是,父親疲憊的神情,和母親看著他的眼神,讓他心裏像刀割一般地疼痛。背棄家人,對許落嘉來說,是頂罪惡的事情。可是為了傅司年,他還是選擇了這條路。當把手按到底部,門就徹底地開了,此時正是三月,倒春寒的日子,門外的冷風像陰冷的鬼魂一樣席卷而來。落嘉再次回頭看了一眼,然後什麽沒說,抬手擦掉眼淚,步履堅定地踏出了許家別墅的大門口。迎著凜冽的風,眼淚和疼痛都變得麻木,落嘉慢慢地沿著別墅道往外走。……傅司年正在瀾庭裏喝酒,手機忽然響了,是傅家人的電話。他煩躁地皺眉,跟裏麵的人說一聲抱歉,去到走廊接電話。放下電話以後,傅司年難耐地揉揉額角,然後回包間拿起車鑰匙,急匆匆地往醫院趕。醫院離瀾庭挺遠,傅司年的車速飆得快,路上還吃了一張罰單。爺爺再次下病危通知書了。傅司年的臉上褪去涼薄和輕慢,不再玩世不恭,薄唇抿得很緊,抬手按電梯的時候,差點還按錯到別的樓層去。傅家的人個個冷血無情,吃人不吐骨頭。從來也沒有什麽親情可言。今天還能以“親戚”的身份,好好地坐在同一張桌子吃飯,推杯換盞,言笑晏晏,明天稅務局的|就踹開你公司的大門,背後就是“親戚”捅的刀子。可是,爺爺好像是唯一能夠讓他感受到一家人的感覺。他在懂事以後,也曾聽過有人悄悄心悸於爺爺的手腕強硬,心狠手辣,冷酷無情,說他是一個無心無肝,泯滅人性的人。可是傅司年知道,不是的,爺爺不是這樣的。小時候進爺爺的書房,總是能看見爺爺手裏拿著一個黑色的相框,很仔細地用天鵝絨布擦拭著那個相框,神情專注溫柔。小傅司年的臉已經出落得十分精致,眼睛撲閃撲閃地,線條很纖細,看起來像個女孩子。他奶聲奶氣地趴在爺爺的膝蓋上,問:“爺爺,這是誰呀。”爺爺放下相框,雙手將傅司年抱起來,放在大腿上,說:“這是你奶奶。年年看,是不是跟你有點像。”小傅司年咬著手指頭,傻乎乎地看了一會,天真地笑了,說:“奶奶很漂亮。”“對呀,所以年年也很漂亮。”小傅司年就咯咯地笑,雙手抱著相冊,蹭了蹭,然後又轉身趴進爺爺的懷裏。往事一幕幕轉過,從趴在爺爺膝蓋上長大,到並肩走在他身邊,聽他的教導,最後推著他的輪椅在庭院上散步,到現在來看他,隻能隔著一層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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