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憐愛地吻了吻法奧維拉的嘴唇,“辛苦你了。” “如果可以,我真想替你生蛋。” 這句話牧野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他是發自內心這樣想。 就算再怎麽說生蛋對雌蟲不會造成身體傷害,牧野也不太信,況且法奧維拉的異常他都看在眼裏,真恨不得取而代之。 法奧維拉在醫院住了一天,第二天牧野正陪他在房間裏走動的時候,他突然覺得一陣酸痛從小腹襲來,這感覺如此怪異又鮮明,迅速轉化成為墜脹感。 他一下捏緊了牧野的胳膊,聲音平穩地說:“要生了。” 牧野肉眼可見地慌亂起來,他三步並兩步叫來醫生,看著牧野躺在病床上被推進手術室。 生蛋的過程很快,真的就隻是小憩一會兒的時間,蟲星的醫療已經很發達了,全程都是迅速無痛的,從法奧維拉吸入麻醉昏迷到他在醫療艙內蘇醒,隻用了二十多分鍾。 蟲蛋則被送入培育箱內。 法奧維拉睜開眼睛,從醫療艙中坐起來,就看到了守在一旁的牧野。 他從醫療艙內出來,隻覺得小腹空蕩蕩的,低頭看去,一片平滑,他的身體沒有任何不適感,就好像回到了從前,但他的心上忽地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思緒。 牧野扶著法奧維拉的胳膊,將他扶到床上躺好,又倒了一杯清水遞到他的手裏。 在法奧維拉低頭喝水的時候,他斟酌了一會兒,開口說道:“我接下來要說的消息,可能會有一點兒突然。” 法奧維拉的腦海裏一下多出一堆各種各樣的猜測,有好有壞,他看向牧野,對方表情嚴肅,還透著一股茫然無措。 他說:“蟲蛋,是雙胞胎,一雄一雌。” 法奧維拉的眼睛微微睜大了,被這個消息驚到。 “什麽?” 牧野深吸了一口氣,他的眼神也是直愣愣的,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是雙胞胎。” 法奧維拉的表情就好像是,他去飯店吃飯,要了一份拉麵,而服務生給他端上來一份香菜炒飯一樣空白荒誕,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舌頭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受控製,他剛要說話,卻不小心咬到它一下。 他條件反射般發出一聲痛呼,這點兒聲音讓他和牧野一同回過神來。 不知怎麽,牧野忽地笑了一下,傻乎乎的,他說:“那我們得再買一張床了。” 法奧維拉對上他眯起來的金綠色眼瞳,那裏麵盈滿了暖融融的驚喜,法奧維拉那些複雜的、總是揮之不去的擔憂、焦慮,他的噩夢,像是泡沫般蒸騰揮發,他提著的心落到實處。 他說:“是阿,再買一張。” 他們兩個互相對視,下一秒鍾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牧野和法奧維拉帶著孵化箱回到家裏,把蟲蛋放在早就布置好的房間內,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一片黑暗裏,牧野斟酌著開口:“法奧維拉……還想生蛋嗎?” 法奧維拉側過頭看他,有些迷惑他問出這樣的話,“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得益於雌蟲良好的視力,他在黑暗中同樣能看清牧野的臉,看到他麵上猶豫又複雜的表情,牧野是看不見的,黑暗讓他仿佛一個瞎子,窗簾的遮光又好,他隻能憑借感覺,摸索著拉住法奧維拉的手。 “就是,我在想,生一次就可以了,足夠了,沒必要再生,對身體不好。所以……”牧野有些忐忑地說:“我想去結紮,這樣就不會再出意外了。” 在蟲族這樣一個繁衍至上的種族,他的發言,比他迄今為止所有離經叛道的行為還要大逆不道得多。 法奧維拉沉默了一瞬,“你不喜歡幼崽嗎?” 牧野睜大了雙眼,急忙反駁:“不是的,我怎麽會不喜歡呢。也不對,我不喜歡別家的幼崽,隻喜歡自己家的。” 他將頭靠在法奧維拉的胸口,低聲說道:“我隻是不想你再受苦了。” 法奧維拉陷入糾結當中,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心裏是什麽想法,感覺應該生,他所受的教育,周圍的環境都在告訴他,延續血脈是雌蟲的天職,何況這還是皇室血脈,蟲族的領導者,他更應該義不容辭,奉獻自己。 可是懷蛋束縛住他,剝奪了他的自由,讓一隻猛獸被帶上鎖銬,他遠離熟悉的戰場,離開硝煙,離開不受拘束的軍隊,像個金絲雀被關進裝飾奢華的牢籠,盡管衣食無憂十分安全,可他不是金絲雀,他不喜歡。 兩種思想交織著,讓他有些遲疑,思考了半晌,他說:“可是蟲皇蟲後不會同意的。” 牧野聽到這句表麵推拒實則同意的話,就知道這事已然成功了大半,隻差付諸行動,手術成功。他不在意地說:“沒事兒,他們不會知道的。” 他往上爬高一點,湊到法奧維拉的耳邊,像是做賊一樣壓低了聲音,隻用氣音說話:“我偷偷去。” 噴吐的氣流讓法奧維拉感到一陣瘙癢,他偏過頭躲了躲,“那就去。”他說,“我沒什麽意見,隻要你想。” 他用詭辯來說服自己:身為雌蟲,聽雄主的話是理所應該的,所以,他應該無條件支持牧野的想法,沒錯,就是這樣。 牧野緊緊抱住法奧維拉,用他的體溫將法奧維拉焐熱,在淡淡的甜香中,法奧維拉陷入沉眠。 蟲蛋破殼是在一個上午,牧野正在廚房煲湯,突如其來的警報聲讓他差點兒把手裏的調料碗打翻,他快步跑上樓,法奧維拉已經在房間內守著了。 他們兩個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孵化箱裏的蟲蛋,上麵已經有了兩道裂縫,細微的哢嚓聲響起,牧野不由得緊緊攥住法奧維拉的手,屏住了呼吸。 他第一次見蟲蛋破殼,也不能怪他如此緊張。 哢嚓聲接連不斷,很快蟲蛋就布滿了裂縫,牧野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錯過了關鍵時刻。 先是一隻小手,手指和胳膊都細細的,破洞越來越大,一個小腦袋鑽了出來,濕漉漉的白色頭發糊在頭皮上,露出一雙冰綠色的眼睛,他的兄弟也不甘示弱,也就是兩三分鍾的時間,從另一邊鑽了出來,同樣的白色頭發,有一雙寶石藍的眼眸。 隨著兩個幼崽的撲騰,蟲蛋一下四分五裂,再也包不住他們了。 牧野和法奧維拉分別抱起一個蟲崽,用早就備好的軟布將他們身上的蛋液擦幹,再放進育嬰儀裏。 比起其他的幼崽,他們太瘦弱了,一個蛋裏竟然有兩個蟲崽,天然就要更虛弱一些,育嬰儀裏有最合適的溫度濕度,能讓他們更好地成長。 管家一號也有了新任務,就是負責看護新出爐的小殿下們。 牧野錄了一小段視頻給蟲皇蟲後以及牧川發了過去,又拍了一張照片發到星網上,忙完以後他才發現自己還穿著圍裙,又連忙下樓跑到廚房去處理鍋裏的湯。 蟲崽的名字是交給蟲皇來取的,老大叫牧含章,老二叫牧朝辭。至於小名,牧野已經想好了,就叫大毛小毛,賤名好養活的觀念根深蒂固地刻在他的骨子裏,估計這輩子也不會丟了。 法奧維拉聽到這兩個小名,臉色比鍋底還黑。這什麽亂七八糟的名字,看起來不像是給幼崽的名,倒像是給寵物的,都不如大王好聽。 但是牧野這次非常堅持,寸步不讓,哪怕法奧維拉用不和他睡一張床做威脅,他也咬牙同意了。 法奧維拉望著睡得香甜的幼崽,發出無能為力的歎息。 他真是盡力了,誰讓他們的雄父,是個過於有想法的雄蟲呢。 大毛是雄蟲,小毛是雌蟲,雖然體型比其他幼崽小了一號,但是臉蛋都圓嘟嘟的,看著也很有精神。 他們幾乎見風就長,發育速度和貓虎獸大王有的一拚,一周過去,就比之前重了好幾斤。 而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大王已經從巴掌大變成胳膊那麽長了,小翅膀也是有模有樣,雖然依舊飛不起來,但用來吹風挺不錯的。 它對家裏的兩個新成員十分好奇,這是家中唯二兩個比他更小的活物,在大王智商有限的小腦袋裏,順理成章地把兩個蟲崽當成了它的小弟,對著他們嗷嗚嗷嗚地說話,連晚上也不扒主臥的門了,而是蹲守在新小弟門前不走,管家一號便把它的窩搬了過來,讓它能在房間裏睡覺休息。 在大王心裏,法奧維拉是主人,而牧野,是大哥,但是屬於它不怎麽服氣,時刻想要挑釁權威把他拉下馬的那種大哥,會表麵聽話背地呲牙,在牧野轉過身來又迅速恢複成一臉無辜。 牧野:小東西還有兩幅麵孔。 …… 群居生物總是會有一些被迫的社交活動,牧野長籲短歎地和法奧維拉帶著兩個蟲崽回到王宮,去參加慶生宴,他是主人公,必須到場,這是傳統,根本推辭不了。 牧野不是社恐,但他不太喜歡社交,不耐煩和陌生蟲打交道,說一堆沒有營養的宴會辭令,都不如和大王鬥智鬥勇有意思。 那些貴族,說一句話要拐八百個彎,還好他現在遠離政務,不用和這幫老狐狸打交道,要不發際線指定岌岌可危了。 他們來到王宮,先私下見了蟲皇蟲後,雖然已經中年,但依舊長相在線的兩個長輩分別抱著一個幼崽,很是愛不釋手,低頭逗弄個不停,直接忽視了牧野他們兩個。 有了孫子,兒子的地位就直線下降,迅速從寶貝蛋變成土疙瘩,牧野看著這一幕,一點兒心裏不平衡都沒有,反倒覺得輕鬆,他冷不丁開口:“要不就把他們兩個留在皇宮,雌父雄父來幫我養吧。” 法奧維拉側過頭,牧野悄聲跟他說:“送走了我們就能溜出去了。” 很有道理,法奧維拉收回視線,一點兒想發表意見的想法都沒有。 蟲後聽了這話,頗為意動,都沒有第一時間斥責他,蟲皇反倒皺起眉頭,“你的蟲崽,放我們這兒是什麽道理。” 牧野一臉誠懇,舌燦蓮花:“我和牧川常年在外,都不能時常陪伴你們,心裏很是過意不去,就想著怎麽才能多多盡孝。兩個蟲崽和我們小時候多像阿,不吵不鬧,特別省心,正好讓他們替我和牧川多陪陪你們,我心裏也好受多了。” 蟲後低下頭,老大牧含章正眨巴著一雙大眼睛,嘴上吧唧著,像是在吐泡泡。他表情一下變得慈愛,溫聲說道:“是挺像你的。” 他看向蟲皇,欲言又止,“我……” 蟲皇頓感無奈,他的蟲後優點無數,政事上十分果決,雷厲風行又頗有城府,既是他的好搭檔,又是他的好伴侶,除了一點,太喜歡幼崽了。 蟲後當時隻生了牧川和牧野兩個皇子,心裏就很是不開心,十分想要再多生幾個,奈何怎麽努力就是懷不上,久而久之,他也放棄了,隻是每次看到大臣們又添新子嗣的時候,總要唉聲歎氣,看蟲皇的目光也充滿了哀怨。 他用頭發絲都能猜到,蟲後此時肯定想一口答應下來,牧野這小兔崽子還真會說,蟲皇一眼就看出他心裏打什麽算盤,但是架不住誘餌好用,明知是個坑蟲皇也得踩。 他麵色如常,點了點頭:“看你也是一番孝心,就留在王宮也好,等他們一歲,也要開始接受教育了。” 麵上總是冷冷淡淡的蟲後一下就笑了起來,讚許地看了蟲皇一眼。 蟲皇回給他一個充滿寬慰的眼神,力圖表現出自己都是為了他才鬆口的形象來。 當天晚上,兩個蟲崽就被留在了蟲後寢宮。 真是太爽了! 牧野躺在床上,耳邊既沒有大王鬧騰的聲音,也沒有蟲崽的哭嚎,隻有一片安靜,多麽美好的夜晚,此時此刻,牧野享受著這份寂靜,真想吟詩一首。 他張了張嘴,腦子裏第一個浮現的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他認真考慮了一陣,決定還是不念了,太中二,太幼稚,不符合他聰明機智的蟲設。 法奧維拉一回頭就看到床上的雄蟲張著嘴,目光呆滯,好似智商掉線的傻模樣,他慢悠悠開口說道:“嘴張太大,口水流出來了。” 牧野一個激靈,連忙抬手摸了摸嘴角,幹幹爽爽的,什麽都沒有。 他的雙眼射出哀怨的目光,控訴道:“你騙我。” 法奧維拉很是大方的承認了,“除了我以外,屋子裏隻有你,我想騙其他蟲也做不到。” 牧野:好有道理,無法反駁。 他惱羞成怒地撲了過去,把法奧維拉壓到身下,故意裝得惡狠狠地說:“好哇,我要懲罰你!你已經被我抓住了,根本跑不掉,還不乖乖聽話,求我兩句,說不定我一高興,就把你放了。” “哼哼,要是不聽我的,我就撕票!” 法奧維拉一點兒驚嚇害怕的意思都沒有,很是從容地說:“我好害怕,你要怎麽罰我?” 牧野絞盡腦汁地想了半天,吞吞吐吐地說:“我要……我要罰你……讓我想想……” 他還沒想出來,法奧維拉就一個翻身反客為主,直接調換了雙方的位置,現在牧野成了下麵的那個,法奧維拉低低笑了一聲,將碎發捋到腦後:“業務很不熟練阿,不如換我來。” 他輕扯嘴角,藍色的眸子在逆光的角度下顯得幽深至極,像是一汪深潭。他用一種柔滑的語調慢條斯理地說:“罰你用這張嘴,好好伺候我,要是做的不好了,我就剁掉你一隻手,聽懂了嗎?” 他居高臨下,衣衫半敞,頸側的痣隨著法奧維拉的動作晃來晃去,勾引著牧野的視線,從他的角度什麽看得清清楚楚,一覽無餘。 牧野的臉瞬間漲得通紅,這股血色蔓延到耳朵,讓他像是喝醉了酒一樣,也或許就是如此,法奧維拉比酒還要令他上癮。 他在一陣恍惚中找到自己的舌頭,磕磕絆絆地說道:“聽……聽懂了。” 他剛要動,卻發現自己的手還被法奧維拉按住,這樣根本沒法兒起來,夠不到他。 牧野難耐地踢了踢腿,聲音比蜜糖還要甜膩:“你壓著我,我起不來了。” 他像是案板上的魚,籠子裏的野兔,在法奧維拉的手下撲騰個不停。法奧維拉剛一鬆手,他就瞬間黏了上去,又從一個活蹦亂跳的活物變成怎麽也扯不掉的牛皮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