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幫凶


    十五握手(上)


    訓練室牆上那塊屏幕碩大報時吵鬧的電子鍾不知道是打從什麽時候開始抽了什麽詭異的風,機芯燈管亮一半壞一半,萬年曆上的仿真時鍾斷碼又停閃,要死不活地卡頓在中午十二點半,秒針忽忽悠悠地騰挪輾轉,二十來分鍾過去才能勉強爬過一圈。


    “滾吧你,咱倆誰陪誰練手還不一定呢——下次,下禮拜你那邊有空再約,這比賽周你們賽程排太近了……成,那你忙,申寧碰,請你跟幾個小孩兒吃頓飯。”


    霍柯輕言笑語地掛斷電話,轉身把抽了一半的煙撚進了已經積水掛冰粘凍在陽台圍欄上的煙灰缸裏麵,沉了口氣,使勁兒拍了拍纏裹了滿身的煙味積寒。


    斷續憋屈地淋瀝了大半天的初春凍雨總算徹徹底底地收罄告歇,就是雲還沒散,烏七八糟地鋪了漫天。


    他拽開彌漫流淌了遍地霜霧水汽的陽台門晃身進來,無意識地掀起眼皮叨了一眼基本報廢的電子鍾麵板,轉而踩著滿屋子的寂靜繞著沙發兜了幾圈,瞥著幾台電腦顯示屏上的一片黑白淒慘,揉了揉眉心,輕聲一歎。


    原定的訓練賽臨時商議取消——平日裏但凡碰上此等突發情況,必然要一齊眾咻雞爭鵝鬥個把鍾頭的屋子裏,凝重地潑了遍地的戚戚然。


    投毒事件的起端實在防不勝防,警方大動幹戈的應對舉措顯然已經超出了這幾位平均年齡不過二十歲剛冒尖兒的小隊員理解承擔的能力範圍,這會兒幾乎都是梗著脖子硬著頭皮勉強咀嚼消化著跟投毒害命咫尺之遙的事實情況,等待著提早報信獲知一二的江警官,徹底宣告解除擺脫了一切潛藏或是顯露的危險隱患。


    霍柯深吸了一口氣,也跟著心煩意亂地癱在沙發上麵,隔了片刻忽然翻坐起身,猛地回頭往邵桀那個空落落的位置上一眺,轉而拖著電競椅湊到訓練室透亮漏風的門口,栽歪著腦袋探身一瞧,垂落下來的視線,正跟沒聲沒息地蹲靠在門口牆腳的邵桀撞在了一道。


    邵桀八成老早就蹲在這兒,突兀卻安靜得仿佛沒人留意。他迎著霍柯探尋擔憂的目光略一頷首,又搖了搖頭,沒等到霍教練稀裏糊塗地咂麽出這眼神動作的個中隱晦就撇開了視線,一邊蹭著牆邊緩慢起身,敲了敲蹲得發麻的腿腳,一邊扭回過頭,默不作聲地看向走廊盡頭仍舊在進出往來的黑藍製服當間……還有江警官那張沉著斂眉的側臉。


    肖樂天風風火火地推掀開消防通道樓梯間死沉的門板,橫身擋在了江陌跟前,橫行直走地把托著老腰站在旁邊聽下巴磕的鄒副所撞了個趔趄,又慌裏慌張地攔腰摟住了鄒副所突出的腰關節,聽著他齜牙咧嘴的動靜有點兒尷尬地撤開胳膊,轉身撈住了剛跟劉教頭確認完後續安排的江陌,直截了當地把話茬兒接續下來。


    “周宥那邊兒回電話了,說她師父陳銳警官,找到了那個幫忙同城捎帶箱子的快遞員。”


    肖樂天略一停頓,撤身給拖了一箱子采取的樣本準備下樓裝車的劉教頭讓了一條路,覷著也就站在三兩步遠的位置時刻跟進事件進展的徐經理,沒把點名道姓的事交待得太直白:“……陳警官那邊大概問了一下,那快遞員估麽著是真不知道給他拿了五百塊錢跑腿的——寄件人,是什麽情況,他還覺得這錢收得有點兒理虧,怕真有什麽問題,拿到紙箱子的那天晚上,趁半夜沒人注意,在站裏過了兩三遍安檢,監控都能查得到。那哥們兒今兒一早聽說派件的那個小區鬧出……呃——查出……反正就知道警察找上門來,怕牽連,趁著調休就要跑路,陳警官帶著周宥找過去的時候,人都已經蹽到客運站。”


    “周鋒心夠大的啊,把閨女給陳銳這老不要命的教帶。”


    鄒副所托著後腰聽了一耳朵肖樂天嘴裏的零碎,恍然一挑眉,當即就捋出來這樁投毒事件大致的來龍去脈——陳銳在南陽路派出所不顯山不露水地窩了快三年,能指使得動這尊佛親自出馬協查的案子最起碼也得刑字當頭見刀見血。雖說係統內部暫未同步公開,但新聞裏頭網絡上麵危言聳聽的消息搭眼一帶,十有八九,這起千鈞一發的未遂事件的始作俑者,就跟昨晚吵嚷得沸反盈天的惡性凶殺案脫不開關聯。


    鄒副所總算扶正了自己這突出的腰間盤,搭手壓了下江陌的左肩,捎帶著還站在一旁晃神的徐沐揚,簡單告知了一下接下來會把幾位直接接觸過快遞箱子的工作人員帶去補個正式詢問記錄的後續安排,緊接著就挎住了肖樂天這麽一號從市局刑偵下來的小警官,隨身攜帶著把他拐進電梯間,回身扭頭眼神往訓練室的門前一偏,揚手招呼了一嗓子,示意著明顯有事交代的江陌不慌慢來,走個協查程序的事兒他帶著這傻小子就足夠交差。


    徐沐揚慌中後怕,觀望著幾位警察同誌逐漸鬆散下來的神情,還是有點兒提心吊膽地躋身邁到了江陌旁邊,懇切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江警官……現在,是沒事兒了是嗎?”


    “發現得還算及時,我們這邊了解到的毒快遞都找到了,接下來可能是要等監督局檢驗科那邊的回複和詳細報告,你們這邊如果擔心的話,還是把所有快遞暫時擱著別動,等確保萬無一失的時候再拆。不過有一點我得跟徐經理你提前說一下……因為投毒的主要嫌疑人是我們這邊正在查辦的——涉案人員,你們要是打算追責走法律途徑,可能會有一點複雜,現在能透露給你的,就是攛掇郵寄投毒快遞這件事兒,是我們在搜集相關證據的時候,在一個蔣唯禮的粉絲群裏發現的。”


    江陌的腳步話音同時一頓,掀起眼皮忡忡地看向似乎已經默立了許久的那道身影,輕輕斂起眉間。


    “提個醒吧徐經理——剛你說過,雖然邵桀酒精過敏的情報不敢確定出道打比賽這麽多年有沒有人撞見,但程梓榛子過敏的事兒……確確實實從來沒有在俱樂部之外的任何場合提及或是公開。那也就意味著,劉教頭和他徒弟前後腳搜查到的,蛋黃派裏的酒精、小蛋糕裏的榛子粉,這種相當有針對性的過敏源投毒……除了我們掌握的涉案人員以外,很可能,跟你們內部的工作人員,也脫不開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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