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幫凶


    十四針孔(下)


    淌了遍地凍雨的路麵濕滑如鏡,肖樂天有點兒虛弱地掛在副駕駛的車頂前扶手上,餘光瞥了眼幾乎擦著他師姐漂移刹車勉強躲過的小型側方碰撞事故現場,攥著手機使勁兒吞了幾口唾沫,艱難地咽下了快翻湧到嗓子眼兒的惡心暈車。


    “……師姐,快遞查不到啊……南陽路那邊的快遞站說——上麵的單號很可能是虛假沒錄入過的,他們那邊兒沒法追蹤……”


    肖樂天話說半路,又咕噥著打了個泛著酸水的嗝,“不過站點說即便走正常的收件配送流程,同城的快遞哪怕從高新區往盛北走,最多也就隔天派送。一天跑兩趟的情況常有……兩天前的快遞估計早就拆了——嗝唔……”


    江陌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放緩了語調:“電業南裏小區兩天前負責收發件的那個快遞員聯係到了嗎?”


    “沒有,那哥們兒好像是輪休,電話說死打不通,他們站點都怕是真出點兒什麽要命的事兒,別跑路之後這屎盆子扣在他們頭上,剛說派兩個人去他那出租屋找一找。”肖樂天晃了晃腦袋裏暈車緊張得像是打起寒顫的腦漿,眯瞪著難受得睜不大開的眼睛幫他師姐眼觀四路耳聽八方:“車!貨車——路口三點鍾方向!——不過聽當天同時間在隔壁小區收發件的快遞員說,那哥們兒好像確實是扛了幾個挺大的箱子回來,不過各忙各的也沒工夫閑問,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第二天晚上,那幾個大箱子好像就已經送出去了。”


    江陌呼吸一滯,麵無表情地了了一眼顯然忌憚於黃燈閃爍,老早就趴在前方路口的新手司機,猛地一腳把刹車踩到最底,摸出手機就撥了通電話出去。


    萬中有幸的是,這一批難以分辨究竟是否確切遭受過投毒危機的快遞,似乎還沒機會造成什麽不可挽回的問題。


    江陌心浮氣躁地把車尾甩進園區停車場空地,食藥監督局檢驗科的同事湊巧也剛開著他們那台在惡劣天氣裏最具敬業抗爭精神的小五菱,橫衝直撞地朝著車場周圍花壇的路沿石碾了上去。


    據說這位執掌方向盤的師傅是某某駐地汽車連退伍轉業的老司機,爭分奪秒地把一眾久坐辦公室禁不得丁點兒飆車刺激的白大褂準時送到事件中心,然後放下中控鎖拽開側拉門,把這一車惡心得天旋地轉七葷八素即將趴窩的小年輕嘰裏咕嚕地朝著花壇的方位倒下去。


    江陌摔上車門,拍了下引擎蓋子示意著腳下打滑腿上發軟的肖樂天去那一堆兒撐著車門也站不穩當的白大褂身邊搭一把手,轉頭就奔著俱樂部一樓大敞著的自動門往前衝跑,目不斜視地邁出三步不到,先跟迎上前來的管片兒派出所副所長碰了個頭,揚手一招。


    “慌慌張張的,像什麽樣子……我就說跟著顧形那毛猴兒學不著什麽好。”


    文化園區管片兒的副所姓鄒,江陌在文工團老小區打架和泥那會兒鄒副所剛開始滿大街巡邏轉悠,這小二十年平調又升遷,兜兜轉轉地又回到了負責轄管文工團老小區附近這一畝三分地治安穩定的派出所。他正兒八經地算是跟江陌父母輩一個年齡層,據謠言傳述,早些年還單方麵地為了江禾女士跟一眾說閑話的小流氓揮過拳頭,此後未遂的愛情幻想徹底化作泡影,在基層蹉跎了二十來年,年輕那會兒的牌亮條順如今也就隻剩下一把彎不下去直不起來的老腰。


    鄒副所抬起胳膊一巴掌敲中江陌的後背,直接把這本來幾步道就跑得不怎麽穩重的人踉踉蹌蹌地推到了循聲從正門探出腦袋的徐經理跟前,言簡意賅地開了口:“快遞暫時都擱在一樓,有名的沒名的、吃的喝的用的、個人的公家的,目前沒發現有人員不適的情況,待會兒讓檢驗科的取個樣,該帶走的帶走。”


    江陌踢踏著大廳門口的防滑地墊踩了一出溜,有點兒別扭地謝過了抬手搪住她這一連串兒亂七八糟的徐沐揚,仰頭問道:“有問題的那批快遞具體的送達時間確認了嗎?”


    “應該是昨天一早,現在外頭的兄弟正好就是昨天值班的保安,他倒是看見有個快遞車扛了幾個箱子進到我們這裏……不過園區裏的快遞基本除了重要文件或者指定簽收都是撂在門口就跑,所以具體哪個是哪個,我們也分不大清,現在也就是找到的往這兒一撂。”


    徐沐揚開車上班剛拐進園區門口就撞了一腦門子的烏糟糟,有點兒低血糖地把嘴裏的糖塊兒嚼得“咯嘣”響,快速道:“昨天的快遞我讓霍柯幫我搬到樓上去,拆了一部分,還真就沒注意到有什麽不太對勁的,其他的基本沒動過,我懶得拆,都堆在這兒……也就剛才程梓邵桀他們搬的這個箱子,好像是人事後勤采購的一些營養補劑和零食一類的東西。我大致檢查了一下,沒發現什麽……”


    江陌先沒應聲,眼疾手快地側身撈住了差點兒被檢驗負責人揚手甩脫的設備箱,轉而循著一眾遲來一步麵如菜色的專業人員按部就班的技術操作在這遍地的紙盒箱子上掃視逡巡片刻,忽然後知後覺地拽住了徐經理的胳膊:“昨天搬上樓的快遞,全部都在這兒嗎?”


    徐沐揚一怔,眨巴著眼睛看向一旁的肖樂天一邊捯著氣一邊遞到她眼跟前的紙箱照片,猶猶豫豫地未及開口,適才半個多小時前外出了一趟的做飯阿姨就挎著一滿兜子青菜蝦肉,蔫沒聲地從人堆兒外麵探了個頭,估麽著一走一過隻言片語的來龍去脈還沒探聽清楚,稀裏糊塗地開口插嘴說:“這箱子不是昨兒拿上樓去的嗎?我剛出門那會兒看這仨箱子就在餐廳那兒放著也沒人管,問人事的小姑娘說好像是買的吃的,就拆了擱餐廳那個零食架子上了,紙殼子都收儲物間兒裏頭——姑娘,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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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都用不著拿到儀器底下研究——”


    食藥監局檢驗科的劉教頭稍微捏緊了醫用口罩上的鼻梁條,緩慢隨機地拎起餐廳吧台上擺了一溜兒的瓶裝補劑,端詳著上頭進口標示的條碼腳注,確認無誤之後才擰開了螺紋瓶口,不出所料地咋舌一聲,緊緊地蹙起眉頭。


    “在瓶口引注了水銀,量不多,但這東西碰不得。我剛看著袋裝的片劑藥包和零食麵包的袋子上都被紮了孔,投毒沒跑,詳細具體的成分我們拿回去研究。不過這個樣本量,報告肯定得五個工作日起步,你們刑偵要是有什麽關聯的案子線索要查,水銀是其一,還有……”


    劉教頭摘了左手的手套,使勁兒搓抹了一把還掛著幾分灰暗犯暈的額頭,隨即用右手撚起其中一袋蛋黃派,把包裝上的針孔往江陌的鼻子底下湊了湊。


    江陌下意識地仰了下頭,本能地把猜測思路擱在了一眾毒物當中:“……甲醇的味道?”


    “類似,但應該隻是高度白酒,或者酒精。”劉教頭輕哼了一聲,略帶提點地看向江陌茫然一瞬又迅速震悚垮下的表情,挑眉歎道。


    “這玩意兒揮發一下問題倒不大,擱蛋黃派裏的話,一丁點兒的酒精味普通情況來講很難注意到,但萬中還有個一呢……要是有人酒精過敏,那可就說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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