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突然靜了下來,宋思陽看出茵茵的尷尬,也無心再敘舊,輕聲說:“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茵茵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半晌說好,走到門口又回頭問:“思陽哥,你中午在這兒吃飯嗎?”少女的語氣模糊能聽出點期待,宋思陽也巴不得多待一會兒,急忙說:“吃,在這兒吃。”茵茵一走,姚隱又開了話匣子,帶點兒醋意嘟囔著,“你跟她認識很多年了嗎?”宋思陽頷首,“我看著她長大的.....”他察覺姚隱不大高興,好笑問,“怎麽了?”少年別別扭扭的,“沒什麽嘛。”小孩子“爭風吃醋”宋思陽在盛星見識多了,他歪了下腦袋,笑吟吟道:“中午在這兒吃飯,有雞腿。”這裏的生活真的離他太遠太遠了,但他還保留著哄小孩一貫的話術。姚隱什麽好東西沒見過,一隻雞腿哪能收買他,於是他豎起兩個指頭晃了晃,“要兩隻。”宋思陽忍俊不禁,“好,我的也給你。”姚隱這才恢複笑臉。褚越結束一個上午的會議,助理跟他匯報接下來幾天的行程安排。他揉揉微脹的眉心,沉聲說:“後天的時間空出來。”是時候去接宋思陽回家了。助理匯總完畢,悄然離開辦公室。褚越簽了幾個文件,許是方才想到宋思陽,思念頓時猶如野草一般瘋長個不停。今天是宋思陽留在姚家的第四天,除去必要的出差外,他不曾與對方分開這樣長的時間。褚越並未抑製自己的思念,沒有按照跟宋思陽約定好的時間撥通了姚家別墅的座機。是幫傭接的電話,聽聞他要找宋思陽,說道:“他跟小少爺出門了。”褚越眉心一跳,“去哪兒?”“不太清楚,好像是去什麽盛星.....”“好,我知道了。”褚越掛斷電話,沒有任何猶豫地起身抄起西裝外套穿上,大步往外走。路過助理的工位拋下一句,“跟b組說一聲,下午的會議取消,有事電聯。”助理隻來得及匆匆應了聲,褚越便已經消失在走廊處。吃午飯的時候,宋思陽見到了熟悉的身影。一個低智的多年來無人問津的少年,因為生理缺陷,少年的臉部特征異於常人,這幾年麵容也有了極大的變化,但宋思陽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隻不過對方已經不記得他了。護工人手短缺,無暇分身給少年喂飯,宋思陽拿過塑料碗,“我來吧。”“你是客人,這哪能麻煩你?”宋思陽被客人兩個字紮了下,勉強笑笑,“沒關係,我也是在這裏長大的,我認識他。”護工這才不再阻攔。姚隱出身優渥卻沒有挑食的毛病,端著餐盤坐在宋思陽身邊,同情地看著比他大好幾歲智力卻不如他的少年,小聲說:“陽陽哥,他一直好不了嗎?”宋思陽哄著少年張嘴吃飯,回姚隱的話,“嗯,不過他可以做一輩子的小孩。”盛星給了這些殘障孩子一片遮風擋雨的瓦,他們是不幸的,卻也是幸運的。少年鬧著不肯吃飯,往外吐飯粒。姚隱條件反射往旁邊一躲,他沒有接觸過特殊人群,有點害怕的樣子,卻並沒有嫌棄,隻是換了個位置,和宋思陽背靠著背坐。宋思陽熟練地拿紙巾擦著少年弄髒的下巴,假怒說:“不吃飯的話,待會就不跟你玩遊戲了。”“玩什麽,遊戲!”“我們可以玩捉迷藏,或者和哥哥姐姐們玩老鷹捉小雞.....”少年咯咯咯拍掌,“躲起來,躲起來!”宋思陽按住他不安分的手,“先吃飯.....”用來吃飯的教室裏鬧哄哄的,孩子們交頭接耳說著話,誰都沒有注意到窗口處悄然出現的身影。褚越靜默望著角落處坐在矮凳子上的宋思陽,對方穿著米白色的寬鬆毛衣,袖子卷到手肘處,露出纖長白皙的小臂,神情溫和地哄眼距頗寬的低智少年吃飯。少年往外吐飯粒沾到他的手上他亦沒有半點不耐,仍是輕輕柔柔的樣子,很放鬆、也很閑適。得知宋思陽回盛星,褚越習慣性地產生把人帶回去的念頭,第一時間驅車來到這裏。可是他有多久沒有見到如此鬆泛自在的宋思陽了?他忽而有一絲眩惑,竟不想出聲讓對方發現自己的存在,而是眷眷地看著眼前的場景。很久很久以前,褚越也是這樣站在透明的玻璃窗外,捕捉到這世間最珍貴的一縷細膩溫暖的陽光,從而起了私心.....他沒能藏身多久,姚隱先發現了他,拿手肘碰了碰宋思陽。宋思陽轉眸,於是褚越便清晰地捕捉到宋思陽的變化在眼神觸及他的那一刻,對方烏黑的瞳孔微微一縮,恬淡的神情似被風吹散,滿麵張皇如驚弓之鳥一般噌的站了起來。仿佛有隻大掌狠狠地捏住褚越的心髒往下拉扯,墜到最底處。他並未發病,卻痛得牙根都在發顫。原來宋思陽這樣怕他。作者有話說:(指指點點並陰陽怪氣):褚少,哦不,現在是褚總了,你好好反省你自己把老婆養成什麽樣了吧!第61章 在盛星見到褚越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宋思陽的第一反應是慌張,同時腦子裏閃過的念頭是“他要來抓我回去了嗎”?接著是懼怕,並非畏懼褚越真的會強行帶走他,而是擔憂他沒有經過允許就外出會引得對方生氣,從而加重褚越心髒的負擔。最後才是再見的欣喜。可是這點喜悅被前兩種情緒壓過,以至於宋思陽明明是想朝褚越露出笑臉,卻隻是呆呆地與之對望。“褚總?”周院長也注意到了對方,從孩子群裏站起來,“您怎麽過來了?”說著便放下手中事務迎了出去。宋思陽緊張地抓了下金屬勺子,對一旁的護工道:“不好意思,我可能得走了,麻煩你喂他吧。”護工連聲說著不打緊,從他手中接過塑料碗。姚隱察覺到宋思陽的情緒轉變,俊秀又稚嫩的五官皺了起來。他年紀是小,卻並非無法明是非,宋思陽跟褚越的相處模式不像尋常的伴侶,至少他的父母絕不會見了彼此就如此慌亂。他在出神期間,宋思陽低聲對他說:“你表哥來了,我們走吧。”姚隱很想問為什麽表哥一來就得走,為什麽你要這麽聽表哥的話?可是他見到宋思陽半垂的眼睛就什麽詢問都發不出來了。茵茵不跟宋思陽在一桌吃飯,此不停地看向宋思陽,等對方將要走出室內時,忍不住站起來喚了聲,“思陽哥。”這一聲才有了兒時與對方的幾分親昵意味。宋思陽回頭看少女,茵茵失落地問:“你要走了嗎?”他鼻尖微微發酸,頷首,“我下次.....”頓了頓,也不知道有沒有下次,下次又會是什麽時候,於是言語變成了囑咐,“好好讀書。”“那你還會過來嗎?”少女的嗓音清脆,夾雜著不舍,“施源哥清明放假會回來,你來嗎?”宋思陽還有幾步就能走到褚越身邊,他垂眼將自己的袖子放下去,沒有正麵回答茵茵的話,隻是很輕柔地笑了笑,“我走啦。”褚越從始至終都沒有出聲,他甚至無需要求宋思陽跟他離開,對方就會主動地向他靠近。這正是他想要的不是嗎?那心髒口微茫的灼燒感又算是怎麽回事?如果,他在想,如果此刻宋思陽提出要留下,他應當說不出拒絕的話。可宋思陽卻是那麽溫順地站在他麵前,抬起一雙烏黑的卻有點哀傷的眼睛對他說:“你別生氣好嗎,我跟你回去。”就像做錯事的小狗睜著濕漉漉的眼睛把腦袋枕在主人的掌心,小心翼翼地撒著嬌。宋思陽又做錯了什麽呢?他什麽都沒錯。褚越慢慢地握住對方的手,用力地攥住那抹微涼的、柔軟的觸感。過電感從掌心一路遊走到胸腔最深處,褚越音色微沉,“真的想回去了?”他既希望、又不願聽到肯定的回答,那代表著宋思陽再一次不敢跟他坦誠相對。可宋思陽思忖幾瞬,到底還是給了回應,“想。”輕飄飄的一個字有如千斤重。姚隱其實是有些怵褚越的,可是此時卻按捺不住自己的不平,憤憤地瞪了褚越一眼,嘟囔著,“表嫂想不想你能不知道嗎.....”他說完也不等褚越回話,氣呼呼地拉著宋思陽往外走,“表嫂,我們不坐他的車。”掌心細膩的皮膚一寸寸抽了出去,褚越徒勞地握了下,什麽都沒抓住,宋思陽已經被姚隱挽著手帶到了大門。茵茵追出來,看了褚越一眼,繼而小跑到門口,喊道:“思陽哥,你.....”她有好多話好多話想告訴宋思陽。四年不見,她其實很想對方。她想問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來看她,為什麽一來就要走?她想說她不是故意對宋思陽這麽冷淡,隻是太久不見,她有點害羞,有點不習慣。她記得小時候的事情,記得宋思陽對她有多好。是誰偷偷把最好吃的糖藏起來給她吃,是誰在她哭鼻子的時候把她抱在臂彎裏溫柔地哄著,是誰在她被養父母虐待的時候第一時間趕來安撫她.....為什麽時光會這麽殘忍,她還沒有長大,宋思陽就和她走散?宋思陽回身看著長成的少女,微微笑道:“天冷不用送我,回去吃飯吧。”他怕自己太不舍,不敢再多說,躬身與姚隱一同坐進了車內,甚至沒有打下車窗揮手跟茵茵說一句“再見”。再見是跟能確切相見的人的告別語,而他不想給自己太多期待,失望來臨時才不會那麽濃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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