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玄不管走在哪裏,不論人多人少,都無人敢來接近他,要麽遠處觀望,要麽匆匆遠離。顯然,他的樣貌,已為天下人所共知,所以都能認出他。而他的威名雖盛,但卻不是什麽好名聲,所以沒有與他有過交集的人,都不敢接近他。


    這一日,風玄來到一座叫作承光城的地方,卻有了不同待遇。他離城尚有十裏之時,就見鄧鈺帶著一群人等候在此,見他到來,立馬迎上來見禮。一群人中有七八位乃是他在大興城收伏的高手,至於其他人,看得出都是這一帶頗有地位之人,氣度穿著都很是不俗,顯然是這一帶各大家族的代表。


    這些人中,有兩人很是不凡,他倆樣貌有些相似,都儀表堂堂,身姿挺拔健碩。不過氣質卻有異,一人看起來豪雄大度,爽朗而胸懷大誌,有一種王者之風,是一個天生的領袖。而另一人看起來雖也是孔武有力,但顯得柔忍沉穩許多,像是個浸淫文學的大儒,看得出他意誌很是堅定,是一個認準某事就會竭力去做的人,乃是一個智者。


    其他的人,最引人注目的當屬一位妙齡女子。其麵容如畫,五官精致至極,膚質嬌好如凝脂,身姿婀娜曼妙,衣著考究,氣質和舉止盡顯端莊溫婉,可說是風玄目前為止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子。當然,其美則美矣,但卻無法讓他心中泛起絲毫漣漪。因為在他看來,這所謂的美麗,不過是過眼雲煙,十幾年或幾十年後,終究如花枯萎凋謝。所以,他在看向這女子時,也如同看其他老少男子般,淡然自若。


    風玄從容掃視眾人後,看向帶頭二人,問道:“不知兩位如何稱呼。”不待帶頭的兩人回話,鄧鈺介紹道:“這兩位乃是此城的主事人,人稱武光二傑,伯武公子、文光公子。他二位胸懷天下,仁愛愛民,以為天下百姓謀福為誌,更難得的是英雄了得,才智、學識和武力、謀略都是世所罕見。”兩人若是自我介紹,即使他倆滿身優點,也不好說出什麽溢美之詞,那樣會顯得自賣自誇,讓人覺得虛浮。那就隻能簡單介紹自己姓名地位,再說些謙虛自貶之辭。但若如此介紹,又如何能讓風玄看上他倆?好話隻能由旁人來說了,所以由鄧鈺搶先代為介紹。而兩人聽得鄧鈺的介紹,也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謙虛。


    風玄淡然道:“你兩位也不必過謙,我知鄧鈺為人,也有識人之眼。他若是想要奉你兩位為帝,我是沒意見的。不過恕我直言,伯武兄雖有帝王氣象,卻難登帝王之位,行事小心,多聽人勸。”伯武公子為人豁達,聽得風玄斷言,也無不快之色,豪爽問道:“不知玄師何出此言?”


    風玄微微一笑,說道:“沒人喜歡太強的帝王,而你性情太過豪邁剛強,如此必遭人忌。然而卻缺少防人之心,隻怕難逃宵小之害。”伯武公子稍稍沉默一會兒,說道:“若有玄師支持我,又有何人敢暗害於我?”風玄淡然一笑,微微搖頭,說道:“你若連宵小暗害都無法撐過,你覺得你還有資格稱帝麽?”


    伯武公子再次沉默,好一會兒後才讚同道:“玄師所言確實在理,若連些宵小之輩都無法應付,確實沒資格稱帝。不知玄師如何看我小弟文光?”風玄看文光公子一眼,說道:“文光兄行事謹慎周全,處世沉穩隱忍,性情堅毅謙和,這些都是值得你學習的優點。他可為你們家族的頂梁柱,你遇事多聽他勸誡,或有可能躲過大劫。”


    眾人都沒料到他對文光竟有如此高的評價,頗有些意外。不過細想後卻也深表讚同,同時對他眼光的毒辣佩服不已。伯武公子再次問道:“不知玄師可否傳我等些武功?讓我也多一點自保之力。”風玄淡然點點頭,說道:“修武一途,重在交流切磋,若是你們有此心,我自然是願意與你們交流交流,我也希望你們能找出我功法中的破綻打敗我。”


    伯武公子爽朗一笑,說道:“早就聽聞玄師氣度恢宏,心胸廣闊,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風玄淡然搖搖頭,說道:“區區功法,不足掛齒,也扯不上什麽胸襟氣度。再說,我這功法也不是白白傳授,日後你們取得天下,我還需你們為我辦些事。”


    伯武公子笑道:“能為玄師辦事,是我等榮幸才是,請。”說著攤手指向承光城方向。不論他願不願意,此時也不敢說不願為風玄辦事,所以自然是滿口答應。風玄不願為他爭奪天下出力沒關係,他還很有機會成功奪取天下稱帝。但風玄若是明確表態不允許他稱帝,那麽他此生就注定無望爭奪天下了,即使天下人都支持他也沒用。


    風玄微微一笑,回了聲“請”,便邁步向伯武公子所指方向而去。他也想去看看兩人治下民眾過得怎樣,雖說他不願過多幹涉天下之事,但是也希望最終奪得天下者是仁愛愛民之人。若是兩人治理能力不行,他就會讓鄧鈺等人離去。


    一路上,一行人言笑晏晏,熱情招待風玄。風玄也不擺什麽架子,不論誰跟他說話,他皆隨和且客氣的回應。這讓一群人大感意外,甚至莫名生出種受寵若驚的感覺。這魔頭凶名在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他們心中,他就是個稍有不快,就要屠人滿門的惡魔。所以之前接到要來接待他的命令時,他們都極為不願,百般推脫。就怕一不小心觸怒了這魔頭,落得個滅門下場。卻沒想到,凶名傳天下的魔頭,竟是這麽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


    很快他們就進入承光城,不同於其他地方的混亂,承光城中竟頗為繁華熱鬧且井井有條,所有人各安其職。風玄讚道:“兩位果真有治世之才,竟能在如此亂世中,開辟出這麽一片淨土。”伯武公子謙虛道:“玄師過獎,這區區一城之地,自然是好打理,若是哪天能讓全天下都如此安定,我等才算是不枉此生。”


    風玄淡然一笑,說道:“但願你們能成功吧。”而聽他如此說,人群中那位貌美女子終於開口說道:“玄師既然也希望世間太平,百姓安居樂業,為何不為此盡一份力?”風玄看他一眼,說道:“世間雖需太平,讓萬物得以發展,但是也需戰亂,根治弊病,去蕪存菁。不然終有一天,要毀於太平。”


    那女子不解道:“天下太平,又怎會自己毀滅?”風玄笑問道:“戰亂因何而發生?”女子稍稍思索,組織一下語言後說道:“朝廷腐朽,各大小官員濫用職權或不能履行職責,爭權奪利,魚肉百姓。資源兼並,百姓生活所需的各種資源都被集中到了少數家族手中,致使富者用不完,窮者沒的用。這太多的不平,使得人心思齊。”


    風玄本以為這女子之所以會被帶來,就是這些人想要借她的美貌來緩和氣氛,在有人說錯話時,推她出來打圓場,以免他暴起殺人。沒想到她竟有如此見識,這倒是讓他刮目相看,他含笑點頭,說道:“這些問題,不就是在太平下逐漸滋生的麽?太平滋生出的這種種問題,若是不能得以解決,自然就會致使天下走向毀滅。而這些問題,顯然不可能以太平的手段解決,試問誰能在不流點血的情況下主動分出自己的財富?相反,大亂之後必有大治,為何?就是因為這種種問題在大亂中被削減到了大家都能接受甚至優於大家預期的程度。”


    女子點點頭,說道:“既然如今天下已亂,那麽也就該歸於太平了,玄師為何不促進這一過程?”風玄說道:“我若出手,天下自然可以快速歸於太平。但是這種太平,隻是我個人的太平,而不是天下人的太平,天下人隻是受我擺布的傀儡。你之前所說的各種問題,並不會真正的得以解決,而隻是被我壓製。等哪一天我不在了,必然又要再起烽火,以解決現在未真正解決的矛盾。”


    女子依舊不解道:“你使天下歸於太平後,將各方各階層的矛盾解開了,到時不就不會再起烽火了嗎?”風玄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說道:“我來解決,隻是治標不治本。比如說,我將豪門大戶的資產分給廣大百姓,你說這些豪門大戶會甘心麽?我離開後他們不會想要將這些被分走的資產連本帶利的拿回來?百姓又會甘心被他們奪回那些資產?分的時候又該怎麽分?按人頭均分,還是按每個人的實際需求來分?若是按人頭分,七尺壯漢與三尺侏儒分得一樣多,你覺得那七尺壯漢會覺得公平麽?若是按實際需求分,則必然有的人分得多有的人分得少,分得少的人會覺得公平麽?這一切都是問題,我在的時候,這些問題可以被壓製下來,我走了之後呢?心有不平的人自然就會跳出來爭奪,天下必然再次進入大亂。相反,就讓他們現在各安天命或者說各憑本事,爭得一個心服口服,事後才能長治久安。”


    女子終於無話可說,同時不自禁對風玄生出誠摯的敬佩之感。之前隻聽說這是一個無惡不作的魔頭,親手造下無邊殺孽,並指使手下在各處製造出不知多少的慘案,盡顯窮凶極惡的魔頭本色。她今日來時還想象過這魔頭今日可能會如何橫行霸道,喊打喊殺,並做了最壞的打算。卻不曾想,他不僅是一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還是一位學識淵博的大師,更是一位思想深邃的智者。這讓她不由懷疑那種種傳聞的真實性,是否是他殺的那些人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惡事,是否是有人做了惡事栽贓到他頭上,是否是敵視他的人憑空捏造敗壞他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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