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昂笑了一聲,是讓人神經緊張的那種笑,他的手指依舊在敲擊鍵盤,很忙的樣子。他說:“我問了埃德加同樣的問題,在他幾乎要被嚇傻的時候。”“哦,你想詐他。”“埃德加問我,什麽是a級行動。”“看來那位神秘人沒告訴他。”“有位董事和我說,或許這隻是個巧合,他說沒有哪個不長眼的家夥會來挑釁romance,更不用說知道a級情報了。”我走近裏昂,低頭問他:“你相信巧合嗎?”裏昂停下了手頭的工作,臉上露出罕見的迷茫,他回我:“巧合以外的可能性並不容易接受。”“知道這次行動具體情況的有哪些人?”“romance的高管以及行動的相關負責人。”“為什麽不能是他們傳出去的呢?”裏昂似乎有些難以接受,我接著說:“神秘人給埃德加傳遞的信息指向明確,剛好掌握這些信息的人並不多,而且破壞這次行動的人是埃德加,這難道不奇怪嗎?”裏昂無條件信任同他出身入死的戰友,他們曾經彼此托付性命,這是在那段死裏逃生的歲月裏,除了金幣以外唯一會閃光的東西。所以裏昂不願意懷疑他們。romance的其他成員更不可能把矛頭指向高層們,那等於撕破臉皮但我會,我沒有什麽顧忌,裏昂也不會把怒火燒到我身上。裏昂臉上浮現出掙紮和糾結,他放在鼠標旁的手握緊又鬆開,半晌,他深吸一口氣:“這就是為什麽我寧可相信巧合。”“那你要怎麽做呢,如果神秘人真是你的戰友?”“那他就不再是我的戰友了。”裏昂的臉色恢複如常,他幾乎是用冷酷的語氣說,“他必須死。”“我讚同你的說法。”我點點頭,感情用事在大多數場景下都是不可取的,“你有懷疑對象嗎?”“......沒有。”“先用排除法,我覺得不會是林頓埃利諾、卡爾多恩和西澤托馬斯。”這三位都是好戰分子,在romance十分活躍,話語權很高,值得肯定的是,他們對裏昂有著近乎狂熱的忠誠。“當然,我隻是給你提供一個思路,你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思路來。”“我隻是想提醒你,注意你身邊的人。”裏昂如今的權勢太招人眼紅,取而代之應該是很多人的日思夜想、求而不得的事。最後我說:“如果你需要一些幫助,比如心靈上的疏導,可以來找我。”至於其他的事,包括找出這位可能存在的叛徒,我相信裏昂有能力處理好,我所做的隻是打開他的思路,避免他被那些看起來堅不可摧的情誼蒙蔽。在被人背叛這一方麵,貝茲維奇有相當的經驗。裏昂站起來和我交換了一個吻,我們互道晚安,我走出書房,關上了身後的門。人生處處是巧合,此刻和厄尼斯特麵麵相覷的我不得不承認這句話。兩個小時前,我被臨時告知下午有任務,這項任務很簡單,跟著卡爾多恩應酬,給出的理由也很簡單讓我當個場麵人。卡恩多爾是行動科的負責人,簡單來說romance的殺手都歸他管,我和卡恩並不熟悉,像我這樣水平一般的殺手不太有接觸到卡恩的機會。我們僅有的交集就是我跟著他去見某個大佬卡恩直言我是一個“賞心悅目的人”,我覺得他在利用毫無根據的玄學,還有一個原因,卡恩說美貌容易讓人放鬆警惕,萬一談崩了,我腰側的槍就能起到作用了。這麽想的話,我甚至可以參選年底優秀員工的評選。接到通知後,我收拾好行頭,提前二十分鍾達到了約定的場所。穿著和服的東方人領著我走過庭彎彎曲曲的木質長廊,長廊的一側是庭院,灰白色礫石圍繞著中間的奇石鋪開枯山水。我們腳下的碎石上嵌著一盞盞亮起的石燈籠,將腳步引向一麵被紅楓遮住的白牆。我被領到了長廊盡頭的廂房裏,廂房門前站著傳西裝的保鏢,走進廂房,繞過木雕屏風,我總算是看見了卡恩,他跪坐在桌旁的蒲團上,高大的身軀蜷在一起,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我當然也沒好到哪裏去。多恩朝我揮揮手:“嘿,達希爾,我還擔心你遲到呢。”“那位呢?”我問的是今天要見的人。多恩低頭看了一眼時間:“至少還得等十分鍾吧。”五分鍾,十分鍾。二十分鍾後,偌大的會客室依舊隻有我們兩個人。多恩的臉色越來越差,他低聲咒罵了一句:“等會要是沒談成,我他媽一槍崩了他。”又過了十分鍾,我們要見的人姍姍來遲。“真是不好意思,路上堵車了。”聲音像從天上飄下來,來人語調輕佻,絲毫不顯愧疚,況且今天道路通暢,以堵車為由實在是牽強。多恩本來是背對屏風坐著的,這會他起身轉過去,準備迎接這位貴客。而我自始至終都盡職盡責地扮演著一個花瓶,低著頭背對著屏風站得筆直。但這位貴客遲遲沒有現身,半晌,一道不急不緩的聲音響起:“屏風不錯,庭院也不錯,等會泡泡溫泉好了。”我偏頭一看,多恩的臉色更差了,他來人繞過屏風,多恩朝他寒暄了一句,但他卻沒理會,反而冷嗤一聲,不屑道:“怎麽,還不滾出去,等著給我倒茶嗎?”他沒看我,但話是對我說的,仿佛我再不出去,他就會用暴力的手段把我“請”出去。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厄尼斯特,你完蛋了。第53章 偶遇厄尼斯特如同信步閑庭的貴族,矜貴冷漠,他不疾不徐地邁著步子,擦過多恩的肩膀,他竟然沒有穿西裝。他穿著一套黑色的和服,袖口和領子鑲著金邊,腰間係著金色的寬腰帶,和服下擺繡上了繁複的圖案,金色的發辮垂在厄尼斯特的腰間。他不像是來談生意的,反而像是怪談中來奪人性命的妖怪。至於為什麽要穿和服,我倒不覺得厄尼斯特會心血來潮,對異國服飾產生興趣,他不是這麽有閑情的人,他這麽做大概隻是為了羞辱多恩他在告訴多恩,遲到的真正原因不過是一身衣服。實話實說,我竟然對這樣惡劣的厄尼斯特感到陌生了,除了我們最開始認識的那段時間,他在我麵前越來越收斂。厄尼斯特在方桌前站定,也終於願意施舍給我們一個眼神。於是,我清楚地看見厄尼斯特傲慢的神情一點點塌陷,如同一位倉促謝幕的演員,緊接著是一片空白,最後尷尬和慌張的表情定格在他臉上。他的變臉堪稱精彩。“……利夏維爾先生?”這是多恩第三次喊厄尼斯特了,我的頂頭上司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遲遲等不到厄尼斯特的回禮,又不好直接收回來。多恩心裏一定已經盤算好了厄尼斯特的一百種死法,但奈何有求於人,隻能忍氣吞聲。僵持下去當然不是辦法,我咳了一聲,厄尼斯特緩過神來,他像是從夢魘中被拖拽出來一樣,僵硬地伸出手和多恩寒暄,然後在方桌前坐下。厄尼斯特終究是厄尼斯特,他很快調整理好表情,開始和多恩談正事,在開始之前,多恩還煞有其事地問了一句:“需要讓他出去嗎?”“不用。”“也行,正好缺個倒茶的人。”多恩應道。厄尼斯特沉默著,沒接多恩的話。我沒太仔細聽他們談話的內容,我該不太感興趣,隻是隱約聽到港口、機場之類的詞,絕大多數時間我都處在神遊中。“達希爾,達希爾?”我從神遊狀態中脫離出來,才發現他們兩人都在看我。“......有什麽事嗎?”“你要不要坐下?”這是多恩說的。“你坐下吧,一直站著挺累的。”這是厄尼斯特說的。沒聽錯的話,他們應該正聊得火熱,怎麽還有精力來關心我是站著還是坐著的?我朝他們點點頭,盯著頂頭上司探究的目光,坐在一旁的蒲團上。談話結束時,天色已晚,方桌上方懸著一盞燈,被渾圓的燈籠木骨包裹著,多恩臉上露出喜色,笑得連眼睛都眯了起來,看來是談成了。我跟著多恩一同起身,他再一次和厄尼斯特握手,語氣頗為高昂地說:“合作愉快。”“合作愉快。”或許是想起厄尼斯特進門時說的話,多恩問了一句:“你要留下來泡溫泉嗎,利夏維爾先生?”厄尼斯特隨意地點了點頭。“那我們先走了,祝你愉快。”多恩和我向門口走去,他貼著我的耳朵小聲說:“在我來之前,林頓讓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他說利夏維爾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混賬,不過嘛,他比我想象中的好對付一點。”“你以前沒接觸過厄尼斯特?”多恩撇了我一眼,搖搖頭:“從來沒有,不過久聞大名。”厄尼斯特的名聲確實不怎麽好。推拉門被推開,我們踏出房間,合上了身後的木門。木門一被合上,多恩身上的緊繃感驟然消散,他吐出一口氣:“中間那會,我們談得不太順的時候,他盯著我看的時候,我覺得毛骨悚然,怎麽會有紫色的眼睛,像惡魔一樣。”我們走了兩步,多恩突然停下腳步,用古怪的眼神盯著我看:“你叫什麽?厄尼斯特?你們認識?剛剛他竟然讓你坐下,還說了兩次,我看你沒注意到,才出聲提醒你。”我愣了一下:“認識吧。”“什麽叫認識吧”多恩話音剛落,身後響起木門被推開的聲音,我和多恩回頭看,穿著和服的厄尼斯特出現在門口,他的視線直直地落在我身上。“額......還有什麽事嗎?”多恩問了一句。但厄尼斯特甚至沒有分給多恩一個眼神,他指指我:“我找他。”厄尼斯特三步並兩步,徑直走到我身前,他伸出右手搭在我的肩上,把我和多恩隔開,那雙讓多恩背後發涼的紫色眼睛,正一動不動地盯著我。我問:“有事嗎?”“......你有時間嗎?我們談談?”“可以。”我拿下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臂,扭頭對多恩說:“你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