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兩天隻是隨口一提,沒想到你真的會做咖啡。”總而言之,是個神奇的過程。裏昂回來得格外早,手裏提著一個盒子,他身穿一襲黑色大衣,走起路來還裹挾著室外的涼氣,往常這個時候他應該在辦公室。彼時我正坐在客廳裏,聽見開門聲,我扭頭和裏昂說:“這麽早就回來了?”裏昂晃晃手裏的盒子,很理所當然地說:“回來給你做咖啡。”我跟著裏昂進了廚房,在做咖啡之前,裏昂問我:“可以錄下來嗎?”“可以。”我以為裏昂是想錄下做咖啡的過程,等哪天失業了方便轉行,但當鏡頭對準我的時候,我才意識到不對勁。“我怎麽不記得家裏有三角架和相機?”“我放的,沒想到真有用上的一天。”“有點誇張了。還有,鏡頭為什麽要對準我?”裏昂正在調整角度,他看起來也不太專業,他一邊研究相機一邊和我說:“等以後翻看這段視頻,我想看的是你。”我啞然,默許了裏昂的行為,但我有種不好的預感,這或許隻是個開始,這次錄的是做咖啡,誰知道他下次想要做什麽,而我大多數時候也隻是保持沉默。裏昂走到我身邊,在我的右臉上輕輕落下一吻,這個吻不帶欲望,反倒有些溫情,我們的距離太近了,我用手抵著裏昂的胸膛,試圖把他推遠一些,卻感受到了裏昂有力的心跳。裏昂貼著我的耳朵說說:“我覺得好幸福,像一場夢。”他從盒子裏拿出一個精致的罐子,罐子裏是小巧飽滿的咖啡豆,我站在一旁,目睹了一杯咖啡的誕生,咖啡都被磨成咖啡粉,磨好的咖啡粉濾出原液,溫牛奶被打出浪花一樣的泡沫,它們在陶瓷杯裏融合,我的眼睛告訴我,我已經學會做咖啡了。“你以前和我提到過。”“然後你就去學了?”“對。”事實上我並不記得和裏昂提過“做咖啡”的事,但他的行動力讓我咂舌。裏昂在檢查錄像,他的表情告訴我他很滿意,我走到裏昂身邊和他一起看,畫麵裏,陽光透過玻璃窗,整個場景看起來都暖洋洋的,裏昂正在磨咖啡粉,而我低著頭,很認真地看他磨粉的動作。我突然間明白了,裏昂想錄的不止是我,他想錄的是我們。我回到書房裏查資料,裏昂大概在導出錄像,沒過太久,敲門聲響起,裏昂走進來蹙著眉說:“我父親希望我能回去一趟。”我愣了片刻,裏昂和他父親的關係僵硬,準確來說,他和伯納爾德家族的人都很疏遠,盡管裏昂是伯納爾德家族名順言正的繼承人。但在所有認識他的人眼中,比起含著金湯匙,出生就在羅馬的名門之後,裏昂的角色更多是romance親力親為的掌舵者。他幾乎是白手起家。在我和裏昂認識的十四年間,我們有超過一半的時間相隔兩地,徹底中斷聯係,包括他被父親扔在國外磨練的三年,服役的兩年,入職某跨國安全承包商的兩年。裏昂本可以選擇更輕鬆的人生成為伯納爾德矜貴的少家主,順理成章地繼承家業,但他沒有,裏昂走上了一條截然相反的道路。至於那段往事,裏昂當然也和我提起的,當作故事講給我聽,有的舉重若輕,有的諱莫如深。裏昂服役的部隊隸屬特種作戰序列,承擔敵後偵查、破襲、斬首任務,是軍隊最鋒利的刃口。除開這一事實本身,他拒絕向包括我在內的任何人提及其中的細節。退役後,裏昂向當時規模最大的跨國安全承包商投遞了簡曆。絕大多數雇傭兵都是金錢的奴隸,越強大的傭兵越值錢,越值錢的傭兵越容易死,而沒死成的傭兵,會更強大。我至今不明白裏昂成為雇傭兵的原因,畢竟他一出生就躺在金幣堆成的高山上了。或許是本性使然,或許是意猶未盡,又或許是是順其自然,但不管原因是什麽,這段驚心動魄的奇特經曆,都無疑成就了今天的裏昂。打破世人對豪門繼承人的固有看法,掙脫父母無底線的掌控,踩著刀劍和敵人的屍體攫取權力的果實,從雄性生物的角度出發,我很難不佩服我的老板。盡管我很清楚,他給予我的,是他為數不多的全部溫柔。我問裏昂:“回去做什麽?”“參加一場宴會,紀念他們結婚三十周年。”“你父母的感情不錯。”這是實話,“那就回去吧。”裏昂臉上露出糾結的神色:“我並不想回去,其實我沒料到他們會邀請我,近些年來我們的交集並不多。”“或許他們也有些想念你?宴會在什麽時候?”“一周之後。”“那還有一些時間,要不要回去看看?畢竟是三十周年,意義重大,你不在場的話會有些可惜。”我沒想到有一天我會充當類似“調解人”的角色。裏昂走過來抱住我,他自然地俯身,用很依戀的姿勢把腦袋靠在我的肩膀上,鼻尖蹭著我的肩窩。我很了解我的大型犬,他一定又有什麽請求了,我把指尖插進裏昂的發縫,纏著他的頭發玩。“怎麽了?小狗。”“你和我一起回去吧。”“你是說,一起回去參加宴會?”“對。”“不太合適。”我沒受到邀請,更沒有合適的身份,貿然前往多少有些失禮,最重要的是,我並不想去。“沒什麽不合適的,和小時候一樣。”我想起來我們的第一次見麵,也是在這樣的宴會上,迷失在莊園裏的我遇見了這座莊園的主人,我們在落滿枯萎的池水邊數著天上的繁星,又在在月亮的指引下,找到了回去的路。但美好的回憶讓裸露的現實顯得更加不堪,如蛆附骨。“人言可畏。”裏昂很堅持:“他們會閉嘴的。”“你父母也可能會介意,這是他們紀念日,總不能讓主人心情不好。”“不會。”我覺得很不對勁,裏昂一向以我的意願為主,而且隻是宴會而已,他怎麽會這麽希望我參加?“為什麽希望我去?”裏昂的耳根泛起薄紅,他的臉埋在我的肩頸,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裏昂沉默了好一會,半晌,他貼著我的耳朵,用很輕的聲音說:“我和父親說了我們的關係,他們也想見一見你。”“……你怎麽說的?”“我說,我們是戀人。”“……你父親會很生氣。”“不會,他氣頭已經過去了。”裏昂補充道,“別擔心,就算生氣,他也做不了什麽。”第50章 截胡我過了十多天的清閑日子,這些天沒有任何工作找上我,我的直屬上司也隻在十天前發了一條簡短的信息問候我,仿佛進入了無期限的帶薪休假。我偶爾也會懷疑,如果不是和老板有一些見不得光的關係,我或許已經被開除了。那不是什麽美妙的事,組織相當於殺手的保護傘,脫離了保護傘的殺手,生活從此隻有逃亡,逃亡,那無異於沒有上限的恐怖電影。不過我暫時也沒有接任務的想法,我想要全身心地投入到這場遊戲當中,況且我也會擔心,看似普通的任務後,是否藏匿著針對我的陷阱。我並沒有次次僥幸逃脫的好運氣。每天都有新的事情發生,今天也不例外,在我準備出門走走的時候,我接到了一通來自鄧洛普的電話,他告訴我他計劃在兩天後動身。我覺得沒什麽問題,猶豫不決隻會讓對手搶占先機,但我仍有顧慮,我問亞當:“可以,但是你的身體恢複好了嗎?”電話那頭傳來了亞當的笑聲:“已經沒問題了,小少爺放心,我的身體素質向來不錯。”“那就好。”我頓了一下,又想到一件事,“你和瑪麗安取得聯係了嗎?”“我們已經製定好幾套方案了。”亞當果然和我記憶裏的亞當哥哥一樣靠譜,一如他的父親。“方案?不如我們找個時間聊聊,就今天下午?”“好的,小少爺。”我給裏昂打了個招呼,借用了他的辦公室沒有比這更安全的地方了。況且我和瑪麗安作為romance的員工,亞當偽裝成裏昂的保鏢,進出heaven的大樓合情合理,不至於引人注目。裏昂不在辦公室,他的工作內容很豐富,可能是在會議室聽報告,可能是和某個大佬應酬,也可能是在槍戰,我們三個外來者,毫不客氣地占用了裏昂的辦公室。其實也算規矩,隻是借用待客區。“我們準備好偽造證件和人皮麵具了。”我點點頭:“行動暴露的應急預案呢?”“我們的計劃是百分百排除被發現的可能。”瑪麗安兩肘隨意地搭在腿上,十指相觸,虎口搭成一個穩定的菱形。“可以做到嗎?”“可以。”我聽了他們的計劃,心裏有了底,假扮成一對外出旅遊的情侶確實是明智的選擇,而且我對瑪麗安和亞當的反偵察能力也抱有信心。“怎麽把拿到的東西帶回來呢?”如果能帶得回來的話。瑪麗安說:“得看是什麽東西。”“亞當哥哥......你不記得具體是什麽嗎?”“我不清楚。”亞當朝我搖搖頭,“父親當年十分謹慎,甚至對我都是保密的。”“好,那就看情況吧,選擇最穩妥的方式來,盡量不要冒險。”最後,我對瑪麗安和亞當囑咐了幾句,和眼前這對“情侶”說“保持聯係”,他們離開了這間辦公室,繼續準備兩天之後的旅程。那座小島是遊戲的第一關,是一著險棋,也是蒲公英的第一顆種子,我希望它能開個好頭。我並沒有沒有馬上離開裏昂的辦公室,在和裏昂借用辦公室時,他和我說,方便的話就等他回來,他有些事要處理,他想等處理完之後和我一起回家,我答應了。我盯著某一塊透明玻璃,想著將要發生的事,所謂意外,無非利夏維爾和墨菲這兩股勢力,我也會密切關注他們的動向。至於其他勢力,無非是小打小鬧,不足為懼。heaven的每一層樓的作用都不同,越往上越安靜,安保也更嚴格,很不巧的是,我在19樓撞見了霍拉德,他看起來有些尷尬,我對霍拉德點點頭,他朝我訕笑一下,然後我們擦肩而過。這讓我難免好奇在醫院的那天晚上,裏昂對霍拉德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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