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煥小幅度地偏側過了身子、假裝來不及扶穩,任由裴老爺子摔在了茶幾上、又倒在了地上。一切發生得太快,也太突然了。裴煥被惡念裹挾,等待再反應時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於是,他隻能趁著晏岑等人趕來前,將一切都推到了黎於安的身上。此時此刻,裴煥的腦海像是一台高速運轉的機器,湧現出了無數種想法監控?他事前怎麽沒看見?萬一監控拍到了他後退的畫麵,那該怎麽辦?不對,如果有監控作為證據,黎於安怎麽還會擔心成這樣?“……”裴意盯住了裴煥在短短幾秒內的細微變化,明白其中一定有鬼,“撒謊!”休息室是有監控,但角度不一定拍得到那麽多。他之所以指明“監控”,就是想要詐一詐裴煥的反應,即便對方隱藏得再好,但對於未知證據的第一反應的恐懼還是存在的。這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裴煥的身上。裴煥呼吸一緊,高聲辯解,“我沒有!我能撒什麽謊?”秦以舜深不可測的視線從裴意臉上轉移,看向了裴煥,他比在場任何人都更早看透後者的為人,“那你心虛什麽?”麵對這聲逼問,裴煥借題發揮,“大哥!我知道你偏愛小意,但你怎麽能因為他不清不楚的一聲控訴就懷疑我吧?”“我一直將你們、將老爺子當成親人,他出事對我有什麽好處?我和你們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所以我就活該背鍋?”裴煥紅著眼不甘控訴,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當成親人?”秦以舜聽得出裴煥在偷換概念,完全不上當,“你小時候將裴意推下樓梯的時候,想過他是你親人嗎?”“……”裴煥聞言色變。在場的三位長輩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事,注意力不由都集中在了裴煥的身上。秦以舜的說話聲還在繼續,“因為嫉妒而心生惡念,裴煥,你從小就被養成了薄情寡義的性子,不過就是會討老爺子開心、表麵做得好看!”“老爺子出事對你是沒什麽好處,他要是自己犯病摔倒了,也確實怪不到你身上!”“可你硬要把這一切都推到黎於安的身上?他又憑什麽活該背鍋?”“……”這番沉著冷靜又給力的質問將裴煥問得啞口無言,他快速掃了一圈,將不安的視線對準了最不該多管閑事的安陽。原本還聽愣在原地的安陽第一次感受到了孩子的求助,心房一顫。她想也不想就繞過了黎於安,激動走到裴煥的身邊,“晏總不是說了嗎?老人家大概率是心髒出了毛病,現在要緊的是裴老爺子的情況,你在這兒胡亂指責做什麽?”裴煥借機裝乖,低聲委屈,“我沒有,真的。”麵對自己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邊上的鄧秀亞也下意識維護,“是啊,小煥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孩子,不會傷害老爺子的。”兩位母親一左一右地站在裴煥的身邊,維護的態度和當初在生日宴上如出一轍,黎於安心底的那點微光徹底熄滅,帶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嘲諷,“我剛才被他有意無意指著懷疑的時候,你們有信任過我、站出來替我說過一句話嗎?”“小安。”“於安。”安陽和鄧秀亞異口同聲,隻是前者是心虛愧疚,後者是懊悔自責。黎於安無視了她們眼中的多重情緒,語氣平淡地像個局外人,“你們信也好,不信也罷,我沒推老爺子,更沒動過傷害他的念頭。”“既然人都到齊了,那我就再說最後一次“我一點兒都不想知道自己是誰的兒子,也不想為了一個虛名成為誰家的少爺!”“裴總、裴夫人,你們精心給裴煥準備的生日宴,是我賠不起、也盼不起的,如果沒有這層血緣,我在你們眼中依舊是個不值一文的無名小孩。”“不是的,於安!”鄧秀亞慌裏慌張地擺手,想要上前觸碰卻又怕惹了黎於安不開心,“那天是我的情緒偏激,說話不好聽了,你別……”解釋的話說到一半,她就被黎於安眼中的冷淡攔了回來。黎於安又看向了護在裴煥身前的安陽,心中最後一絲眷戀徹底消失,“你也是,如果沒有這層血緣關係,我在你眼裏就隻是個一文不值的人。”同樣一句話,延伸出不同的意思。黎於安回憶起這些年來安陽對他所做的點點滴滴,將一切都推回到源頭。“早在大二那年,你拿著我的競賽策劃書送給裴煥的時候,其實就已經選擇拋棄我了。”黎於安看得比誰都明白,隻是一直不想承認這麽多年,安陽帶給他的不再是溫柔和愛意,而是永無止境的精神束縛和壓迫。“既然如此,那就把賬徹底算清楚吧,我把黎明遊戲還給你,讓你繼續有東西可以送給你的寶貝親兒子。”“小安?”安陽慌張上前,黎於安幹脆後撤,“放心,現在黎明遊戲比我剛接手的時候好多了,你好歹能送得出手。”黎於安曾經愧疚無比,自己作為親兒子沒辦法在黎嘯病重時幫上忙,也任由這份愧疚將自己繼續鎖在安陽身邊。他放棄自己熱愛的專業,放棄自己的尊嚴,用盡一切去留住“母親”想要的公司,整整四年時間,黎於安自覺已經仁至義盡了。黎於安看向裴煥,頭一次不掩飾自己的厭惡情緒。是,他們兩人是從出生起就抱錯了,在這件事情上,當年作為“新生兒”的他們確實無辜。但這不代表,成年以後的裴煥就同樣無辜幹淨!“裴煥,從你拿走我的競標策劃書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你是個卑劣的小偷!”“……”競標策劃書?什麽意思?陪在黎於安身側的晏岑神色驟變,心底駭浪驟起。黎於安無暇顧及周圍人的神色,盯著裴煥一心發泄自己壓抑已久的情緒,“你從來不是這場身世烏龍裏的受害者!”“無論他們怎麽愛你、怎麽維護你,我黎於安都會永遠憎惡你的所作所為!”落下這斬釘截鐵的最後一句,黎於安轉身就走,不再回頭、不再留戀,他永遠不會再向著身後的深淵而去。晏岑看著黎於安的身影,思緒萬千。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想也不想就追上去,可現在的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確認。必須確認!沉默中的晏岑上前了兩步,直視著裴煥,“剛剛說的競賽策劃,是我想得那樣嗎?於安才是那個賬號真正的主人?”當年那場線上匿名競賽,他所關注的“裴煥”在遇到逆風盤時不屈不撓,頑強到破釜沉舟,優秀到反敗為勝,一路“殺”到了最終局。這份優秀是源於實力、基於自信,更伴隨著為人處世的傲氣!他早該反應過來的自己所欣賞的、認可的“裴煥”,和現在滿心齷齪心思的裴煥怎麽可能是同一個人?“……”裴煥心髒一緊,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學、學長。”“別這樣喊我,我擔不起你的這聲稱呼!”鏡片下的目光缺失了曾經有過的溫柔,冷意擊得裴煥臉色煞白,他是真真切切的對晏岑有過好感,卻沒想到還會有東窗事發的一天!晏岑回想起自己當初對眼前人的欣賞,現在隻覺得格外諷刺,“拿著別人的成果和我交流?還臉不紅心不跳的說著自己有多努力?”鏡片折射出無情冷意。安陽瞧見晏岑的態度,心裏的小鼓直打,“晏、晏總,那個投資競賽很重要嗎?”晏岑覺得有必要讓安陽知道這一行為的惡劣,“以黎先生的能力,那一場競賽的含金量足夠他畢業後在圈內創造出比‘黎明遊戲’多十倍、多百倍的成就!”裴如章和鄧秀亞麵麵相覷,完全不知道當年還有這一出事!他們一直覺得裴煥在大學期間就表現優秀,但沒想到這份優秀居然是竊取了他們親生兒子的付出和成果?“安女士,你們差點毀了他的人生和前途,現在卻要求他心平氣和地接受著一切付出?可能嗎?”晏岑丟下這一聲足有千斤的反問,裏麵有著被欺騙的憤怒,更堆著識人不清的愧疚和懊惱。他突然想到當初薄家舉辦的那場宴會,明明是兩個人的重逢可黎於安是以什麽心情看著裴煥和他好言交談?又是以什麽滋味看著他誇獎裴煥這個“小偷”?晏岑一直都以“禮貌溫和”的態度示人,盡量避免人際交往中有可能造成的負麵情緒,他以為自己從來沒給黎於安造成過任何傷害,可現在的真相都告訴他他同樣傷害過黎於安!以他自己的愚蠢、盲目作為利劍,那是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傷害!怪不得黎於安總是抗拒、閃躲和他的接觸,總是和他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屏障!裴意才和他說過,黎於安要得是百分百的認可、尊重和感情付出,哪怕少了百分之一都不行。當年的競賽是黎於安心裏未能徹底拔除的一根刺,對方是不是認定他和其他人一樣,也在這場“二選一”裏偏向裴煥?晏岑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再也沒辦法待在這個地方,轉身追了出去。他當年的“認可”給錯了人,現在堅決不能再錯第二次了!…等待的通話聲一直在耳邊作響,就是沒人接聽。晏岑看著遲遲未被接通的微信電話,內心湧起少有的焦灼。黎於安會去哪裏?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態和心理狀態,他又能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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