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爆發的情緒發泄在了最不該的人身上。意識到這點的黎於安呼吸停止,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孩,“抱、抱歉,晏總,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他太累了,累到沒有力氣在暗戀的對象麵前維持那點可笑的尊嚴。晏岑對上黎於安隱隱發紅的雙眼,向來懂得說話之道的他卻發現自己成了一個啞巴,所有的情緒都堵在了胸口有關切,有心疼,卻沒有身份、更沒有立場去安慰。黎於安知道自己活成了一場天大的笑話,但還是想要極力隱藏,他不敢和晏岑對視,逃避著離開,又恰好和趕來的裴意擦肩而過。晏岑不由自主地跟了兩步,才走到安全通道的門口就被趕來的裴意攔住了。“晏總,就你不適合過去。”晏岑一怔,“什麽?”裴意看著黎於安離去的方向,對著身邊的薄越明說,“這樣吧,我跟著他,二哥,你們找地方先坐坐,我遲點再聯係你們。”薄越明隱約看懂了什麽,“注意安全,有事隨時聯係我。”“好。”裴意怕跟丟了黎於安,不再耽誤時間就追了上去。晏岑的步伐剛準備跟上,就被同側的好友攔住了,“晏岑,我們遲點。”“為什麽?”“你和小黎總除了工作之外,還有交際嗎?你要以什麽身份追上去?”薄越明一針見血地反問。“……”晏岑被堵了話,心底隱約升起一絲不快,但這點情緒並不是針對薄越明,而是針對他自己的。怪隻怪他前兩個月自以為紳士而禮貌的“點到為止”,見黎於安不願意就立刻停下了前進的“攻勢”。這一會兒想要湊上去安慰,都沒辦法找到一個合適的身份和理由。薄越明拍了兩下他的肩膀,“慢慢來吧。”晏岑沒接話,內心卻不得不承認時至今日,他對黎於安確實存在著一種超脫於合夥夥伴的好感,無法否認。…半小時後。離“豪都”不遠的小型靜吧裏,特定幽暗的環境像是能吸納一切情緒。黎於安獨自在交流喝著悶酒,直到酒瓶又一次落空,他剛準備招呼服務員繼續,一瓶全新未開的威士忌就擺在了他的麵前。“這酒喝急了會醉。”“……”黎於安壓了壓眼裏的醉意,仰頭看清了來人的臉,“酒吧這種地方,不是你這樣的小傻子該來的。”眼前的裴意擰開酒瓶,慢悠悠地給他又續上了一杯,“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管我?”黎於安聽見眼前人過分正常的說話思路,回過味笑出聲,“那你要喝嗎?”“不了,我一杯倒。”黎於安獨自一飲而盡,沒有勉強對方陪酒。苦酒入喉,心裏更苦。黎於安清冷淡薄的眼裏暈開一絲潮紅色的水霧,是委屈更是痛苦,“我一直以為,她是在怨我。”怨他匹配不上骨髓移植,怨他身為孩子卻救不了親生父親。眼前的裴意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給他又倒上了一杯酒,很貼心。黎於安繼續緩慢出聲,“我告訴自己,她是因為生病,因為控製不住自己的負麵情緒,所以才對我這個兒子不冷不熱。”可到頭來,一切都不是他想的那樣,原來他和裴煥的身世早在一開始就對調了這些年,裴煥依舊是不愁吃、不愁穿的裴家少爺,他可以順利完成學業,然後在家人的安排下擁有自己的事業,所到之處也不缺吹捧和讚美聲。而他就要被迫休學,在什麽都不懂的情況下接過快要破產的黎明遊戲,然後一邊轉專業讀書、一邊還得兼顧公司和家人,生活在的冷眼和嘲諷更是家常便飯!一杯接一杯的威士忌入喉。黎於安內心的痛苦卻沒有隨著醉意減少,塵封的記憶源源不斷地開啟。“裴意,你知道嗎?”“我大二的時候參加過一場線上模擬的投資比賽,三個多月,我從四五百個參賽學生裏‘殺’到前十了。”可寫完最後一輪可實操作的投資方案那天,黎嘯還是沒能在醫院挺過去,猝不及防地撒手人寰。身為家裏唯一的兒子,黎於安隻能硬著頭皮操辦完了葬禮。那時的黎明遊戲麵臨破產,黎嘯為了不拖欠員工工資,生前拆東牆、補西牆私下欠了不少。“我選擇休學的那段時間,正是家裏最需要用錢的時候。”黎於安停頓了好一會兒,將壓在心底的往事說了出來,“有一天,我媽突然拿著我的投資方案策劃書,說有人想買。”“五十萬,隻要我守口如瓶保密就可以,可她不知道,那場線上投資比賽的含金量有多重。”隻要能進入前三,黎於安在實習期就能免招進入世界頂級的金融投資公司,他更能用自己的實力和晏岑真正並肩站在領獎台上!可是沒辦法啊,錢能解燃眉之急,他答應了。裴意突然追問,“那筆錢你拿到了?”黎於安搖了搖頭,不敢深想,“我媽替我處理的,應該拿去還債了。”他隻知道在最終名次和方案報表公開後,自己在裴煥那欄上看見了原本屬於他的一切,沒有人知道時隔近五年,他重新見到晏岑的時候有多激動?可對方壓根不記得在畢業前有過一麵之緣的自己,而隻記得當年接替他站上領獎台上的裴煥。“……”黎於安有時也會覺得自己爛透了、壞透了。他嫉妒裴煥,嫉妒裴煥可以被晏岑記住、嫉妒裴煥可以花錢買走他的成績,更嫉妒裴煥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晏岑站在一塊。可再嫉妒,他也不敢越界,不敢將當年的真相和情愫宣之於口。因為那都是他親自答應讓出去的。他願意為了家庭、為了母親、為了公司做出犧牲,可現在的安陽將事實擺在他的麵前原來裴煥拿走的是他的人生!不,不是“拿”,是“偷”!但凡他們的身份早日對調回來,他是不是就可以免去那麽多委屈和酸楚?他是不是就更有勇氣站到晏岑的麵前、光明正大地說一句喜歡、展開追求?但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明明最痛苦的是他,但最得不到重視的人也是他。黎於安腦子裏的思緒亂糟糟的,哭了笑,笑了哭。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終於還是抵抗不住身心的雙重疲憊,埋頭趴在了桌子上。陪同著的裴意見好就收,立刻將剩下的半瓶威士忌放到桌下。他想起還在等待消息的薄越明和晏岑,立刻拿起手機發了微信。很快地,守在外麵的兩人就趕了過來。為首的晏岑從找到的一瞬間,視線就動也不動地落在黎於安的身上,擔心溢於言表。“他這是喝了多少酒?”“一瓶半不到的威雀,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吧?免得引起其他人注意。”晏岑正擔心黎於安的身心情況,想也不想就應話,“嗯,我車子就停在外麵。”裴意嚐試著喊醒,“於安?”醉意朦朧的黎於安悶哼一聲,合眼往後靠回到了卡座沙發上,他隻覺得頭暈腦脹,胃裏更是燒得難受。“別喊他了,我背他出去吧。”晏岑主動請纓,他第一念頭是想要直接橫抱,但這兒畢竟是公眾場合,怕黎於安半睡半醒間好麵子、不配合。醉意暈眩間的黎於安隻覺得身體突然騰空,再眨眼就落在一個寬闊堅挺的背上。熟悉的茶葉淡香鑽入鼻中,像是給混沌的醉意劈開一道清明。黎於安心尖凝上一絲莫名的酸澀,他顧不上眼前是幻覺還是真實,雙手不由自主地勾緊。“學長。”“……”簡單一聲稱呼,包含了數不盡的委屈,灼得晏岑又怔又心酸。明明麵對他時總是一口一個“晏總”的,可到頭來簡單一句稱呼就能將人的心防擊得潰不成軍。背上的黎於安仿佛習慣了得不到回應,被酒精放大的情緒更加酸澀委屈,“學長。”喊得比第一聲更小心翼翼。晏岑確認了低喃裏的哭腔,偏頭溫柔低語,“別哭,我在。”………黎於安再次抵達g.m時,已經是三天後了。他神色恍惚地站在前台,望著一窗之外的天空,直到高跟鞋踩地的腳步聲響起,他才堪堪回過神。晏岑的助理沈娜走了過來,“小黎總,我們晏總現在有空,煩請你跟我進去。”黎於安微微頷首,“謝謝。”兩人途徑辦公大廳,很快就抵達了最內側的執行董事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