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的天明靜了一會兒,冷冷地說:“你的意思是,你們七個人沒抓住他一個,還被他扣了六個到公安局?”那人一個字不敢吭,冷氣從腳底下嗖嗖往外冒。──他們本來打算的是讓前麵的司機吸引江裴遺的注意,後麵兩個人趁機用捂住他的口鼻,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人弄暈,另外四個人都是“以防萬一”用的,誰想到那條子跟怪物似的反應那麽快,想都不想就踹門跳車,還先手放倒他們兩個!天明忍不住低聲罵道:“我就知道這群飯桶關鍵時候沒有一點用處!”“別這麽說,想活捉南風確實有些強人所難,是我癡人說夢了。”他旁邊的人不急不緩道:“老六他們在沙洲也夠久了,是時候放他們回去了。”天明目光閃了閃:“是,我這就去辦。”重光市局,被江裴遺先手放倒的兩個人被銬在暖氣片,過了半個多小時先後醒了過來──這倆兄弟其實是挺冤的,都沒能得到跟敵人正麵交手的機會,一個照麵就被放倒了,雖然他們也確實打不過江裴遺就是了。“醫院那三個人派專人輪流看守,除了護士之外一個人也別放進去,”江裴遺聽說他們醒了,一邊往審訊室走,一邊麵容冷峻地吩咐旁邊的人:“小心沙洲滅口。”“是,明白!”江裴遺推開審訊室的門走進去,對麵兩個人半死不活地坐在鐵椅上,看到江裴遺進來,眼皮一齊跳了跳。江裴遺對旁邊的刑警說:“右邊那個先帶出去。”刑警把右邊那邊“難兄”拎了出去,就剩“難弟”一個人在裏麵了。江裴遺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問:“你們知道我是誰嗎?”那人眼珠一滾,道:“知道。”江裴遺平靜地點了點頭:“名字。”那人說:“何誌勇。”“年齡。”“三十七。”“江隊,這人嘴裏沒一句實話,元淩省內叫何誌勇的沒有一個人是三十七歲的,也都不長他這樣!”耳機裏傳來同事氣急敗壞的聲音。江裴遺沒什麽反應──他對這人叫什麽不感興趣,從沙洲裏出來的人十有八九有“光輝曆史”,錄入指紋一查就知道這人姓甚名誰,在江裴遺麵前玩這些愚蠢的“小聰明”,實在是猴子把戲。“何誌勇”還在有理有據地死鴨子嘴硬:“……我頂多算是一個故意襲警罪,還是未遂,再加上主動自首,還能從輕處罰,反正持槍的可不是我,江隊,您審我也沒用啊……”江裴遺不想跟他們掰扯“襲警罪”是英美法係國家才有的罪名,這群法盲鄉巴佬估計也聽不懂,當口打斷道:“你們帶頭的人是誰?”他將幾個人的照片都放到了麵前的桌子上。“何誌勇”看也沒看隨手指了一個人:“他!”江裴遺問:“誰派你們來的?”“何誌勇”死皮賴臉地說:“這個我不知道,我就是一個跑腿打雜的,上麵的事不歸我管,大哥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這時候“何誌勇”的指紋比對結果已經出來了,實時同步到了江裴遺的電腦上,這人姓“元”,單名一個“朗”字,三十七歲,是一個在逃強奸犯,三年前他犯下惡行之後連夜逃脫,警方從案發現場提取到他的dna和指紋,確定了他的身份信息,但是一直沒有找到這個人。都說沙洲是讓“妖魔鬼怪”安家的地方,果然如此。江裴遺將他的信息瀏覽了一遍,漫不經心地問:“你是什麽時候加入沙洲的?”元朗嘴唇下意識地張了張,然後臉色猛地一變,又強行鎮定道:“沙洲?什麽沙洲?我隻聽過‘綠地’,江隊,我身上真沒什麽有用的線索,你在這兒審問我純粹是浪費時間……”“是嗎?”江裴遺再次打斷他,輕輕地說:“元琪的眼睛在天上看著你呢。”──三年前,這個人強奸殺害的,是他的親女兒元琪,情節惡劣到令人作嘔,給當時辦案刑警幼小的心靈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元朗一聽這個名字,嘴唇難以控製地顫抖起來,臉色急劇灰敗下來,瞳孔擴大又縮緊,一個字都沒說出來。“所以即便你什麽都不交代負隅頑抗到底也沒關係,”江裴遺盯著他一字一句:“你跟你的‘好兄弟’們一個都跑不了。”“咣當”一聲,元朗的後背狠狠地砸進椅子裏,他看向江裴遺的瞳孔中充滿了純粹的恐懼。江裴遺冷冷地盯著他:“三年前你就加入了沙洲,任務失敗的後果你應該知道吧?沙洲會留下一群廢物嗎?”元朗的腎上腺素飆升,口幹舌燥地咽了一口唾沫,手指神經質地摳著椅子扶手。“沒有放你們出去被沙洲‘收割’,是我對你們最後的仁慈,不過我並不介意那麽做,”江裴遺稍微向前一彎腰,冰冷地逼視著他的眼珠,一字一頓說:“──現在,你還是什麽都不想說嗎?”夜晚,風聲如泣、黑暗低垂,有一個人磕磕絆絆地穿過一條伸手不見五指的胡同,不時神經兮兮地往後看一眼,好像有人追殺他似的──如果江裴遺在這裏,就會認出這人是想要殺他的那個“司機”,眼角橫著一道長長的疤,是僥幸逃脫的那個人。男人悶頭快步往前走,下一步抬起腳還沒落地,角落裏忽然毫無征兆地“當啷!”一聲金屬脆響,在安靜的夜裏顯得驚心動魄的刺耳!男人本來就提心吊膽地擔心沙洲會派人來“廢物回收”,這時心髒劇烈一砸,感覺刀尖就從他脖子上劃過去了,五髒六腑一齊原地起飛,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猛地向聲源方向轉過頭,神經質般尖聲道:“誰?”周圍靜悄悄地無人應答,目光所及之處一個人也沒有,隻有梧桐樹葉鬼影似的簌簌搖晃。男人的喉結痙攣了一下,他的手心都是汗,後背也被冷汗濕透了,他哆哆嗦嗦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瞪著滲人的黑眼珠子把牆縫都掃了一遍,才發現剛才掉在地上的是個破爛的易拉罐,可能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踢飛出去的。夜裏非常安靜,隻能聽見木頭門板拍的“吱嘎吱嘎”地響。男人不敢放鬆,瞳孔縮成了一點,神經高度緊張,舉著手電筒顫顫巍巍地往前走……當啷!又是一聲催命般的聲響在耳邊炸起,男人直接驚弓之鳥般從原地跳了起來,聲音也一起跟著蹦極,尾音幾乎裂開了:“誰在那兒──”他“騰”地原地轉過身,一臉抽搐猙獰的表情,神經質地拿著手電筒在空中揮舞,聲嘶力竭地又驚又怒道:“是誰!到底是誰?滾出來!”他刺耳的聲音在狹小的胡同裏來回飄蕩,“誰”出了無數重回音,更顯得陰氣森森。男人聽著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腦子裏的那根弦越繃越緊,馬上就要到斷裂邊緣,心中的恐懼成倍地發酵沸騰,簡直要從毛孔裏溢出來,頂著天靈蓋往外鑽,走路的時候腿肚子都在瘋狂轉筋。他死死捏著手機,在風聲鶴唳中慢慢往前走,一片廢紙被風卷起,輕飄飄糊在他的臉上,有如狠狠扇了他一巴掌,男人崩潰地哀嚎了一聲,色厲內荏地咆哮道:“誰!到底是誰!出來!我不怕你!”男人用指甲抓撓著自己的臉,終於把那張紙從他臉上撕了下來,他重重咽了一口唾沫,罵了一聲髒話,“……給老子滾出來……”“砰”的一聲,他渾身癱軟在原地不走了,他實在是走不動了,過度恐懼透支了他的體力,他滿頭滿臉都是血和冷汗,男人打著手電筒,四腳並用地趴在地上,借著強烈的光線四處打量,每一處角落都沒放過──終於他相信周圍連隻活老鼠都沒有,人影更是半個都沒見著,隻是自己心理作用把自己嚇了個半死,才抹著腦門從地上爬了起來,關了手電筒,繼續慢慢騰騰地往前走。就在這時,一個輕柔至極的男聲從他的耳後傳來,好像幽靈無聲無息地貼在他的後背上,那聲音帶著讓人毛骨悚然的笑意:──“我在等人,你在等什麽?”男人的一下就濕了,胯部以下發出難以言描的水聲,他渾身的汗毛直一齊炸開,從嗓子裏擠出無意義的字節:“等、等等……等死。”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來晚了,主要是入了一條小裙子然後扒拉了一天星野和小熊的裙啥時候再販的消息,錢包瞬間空空蕩蕩。感覺完結應該比我想象的要快一點。另外完結之前會有一段很虐的劇情,不是感情線虐啦,就是劇情特別特別虐tat我保證是he所以別打我哦!第106章 “是誰派你來對我動手的?”“我不知道他叫什麽,我們都叫他‘天明’,是我們那兒的頭之一,我們都聽他的安排,他讓我們幹什麽我們就幹什麽,任務完成之後會有‘酬勞’,一次一兩萬吧。”元朗半死不活地坐在椅子上,表情呆滯,腦子基本上已經空了,回答江裴遺的話隻是下意識的反應,他的嘴唇一開一合:“我們就聽天明命令行動,不過他不是我們的頂頭上司,命令一般是一層一層傳下來的,他支使我們老大,老大再安排活兒給我們。”“這次就是天明的意思,他沒說為什麽,就讓我們處理一個叫‘江裴遺’的條子,說最好要抓活的,”元朗抹了一把胡子拉碴的臉,聲音沙啞:“江隊,我也不知道上麵打算活捉你是什麽意思,應該是‘那位’的指示,我知道的就這麽多了,別的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了。”江裴遺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天明現在在哪兒?重光?”“他沒來,隻有我們哥幾個過來了,反正現在都這樣了,我也不怕丟人,江裴遺,不瞞你說,這幾年你是我們哥們幾個唯一失手的目標,真是冷不防就在陰溝裏翻船啊,”元朗往後一靠,混沌無光的眼珠忽然在眼眶裏滾了滾,他抬起頭衝江裴遺咧嘴一笑,噴著氣說:“死在你手裏,我也心服口服,重光市支隊長,厲害!”江裴遺沒理會他的陰陽怪氣,讓刑警把他帶了下去,然後把另外那人押了進來。──這人看到元朗出來的時候要死不活的架子,就知道他已經把什麽都禿嚕出來了,這時候也不死鴨子嘴硬,態度一反常態地好:“江隊長,您想問什麽盡管開口,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江裴遺直截了當問:“天明是什麽人?”那人語氣輕蔑地說:“我們老大養的一條狗。”頓了頓他又一攤手,咧嘴露出一口崎嶇不平的黃牙:“能給根煙嗎?”江裴遺隔空扔了一包煙給他,旁邊的刑警本來想說“你想屁吃”,結果看到江裴遺這動作,生生把話憋了回去,拿出打火機給他點上一根煙。那人陶醉地吞雲吐霧,一口氣抽下去小半根,才就著煙霧繚繞的環境道:“天明就是個光會動嘴皮子的小白臉,那個詞兒怎麽說?老大旁邊的‘軍師’,成天在他耳邊吹風!反正我是看不慣他,老子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他,憑什麽能騎在老子頭上耀武揚威?”──這個“老大”指的想必就是舒子瀚了。江裴遺又問了他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才狀似無意地提起:“剛才聽元朗交代,你們沙洲總部要遷到重光,有這回事嗎?”男人心不在焉地“昂”了一聲,粗糙的指腹撚了一下煙頭:“我是聽他們都這麽傳,總部有想搬過來的意思,但是確不確定就不知道了,而且我們老大經常想起一出是一出,今天說要搬,明天忽然不搬了,這事兒誰也說不好。”江裴遺又輕輕問:“承影呢?”男人沒發現這時候江裴遺的語氣已經微妙地變了,毫無防備地說:“承影啊,他在沙洲可是個人物,也是小白臉,長的比娘們兒還好看,文文弱弱的,不過我服他,他的手段不是一般人學的來的,背地往死裏捅你一刀還讓你說不出來──”江裴遺聽他這個反應,好像根本不知道承影就是前重光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支隊長,不過這也正常,畢竟林匪石的馬甲太多了,拎起來一遝,全都知道的人恐怕也就一兩個。江裴遺讓人把他帶了出去,然後也走出辦公室──這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馬上十二點,同事們跟著他加班到現在,一個個都無精打采的。江裴遺說:“下班了,其他的事明天再說,都回去休息吧。”“江隊晚安!”“江隊明天見!”托林匪石的福,以前生拉硬拽地把江裴遺從“高嶺”上拖了下來,市局的同事跟他都熟了,知道江副支隊是個外冷內熱的人,都不怎麽怕他,也知道他不善言辭,總是主動跟他打招呼。江裴遺回應似的點了點頭,在同事們紛紛離去之後,也回到了市局宿舍,困頓地躺到床上。……沙洲對他動手,不知道林匪石知不知道這件事,如果他知道了,恐怕又要為自己擔心,甚至會冒著危險過來見他。江裴遺捏了一下眉心,放空了思緒,強迫自己進入睡眠狀態。淩晨三點多的時候,他放在床邊的手機突然催命似的響了起來,嘰裏呱啦個不停,江裴遺皺起眉,這個點打過來的電話從來沒好事,他聲音帶著一點沒睡醒的低啞:“怎麽了?”“江隊不好了!”對麵的人驚慌失措地說:“剛才換崗的時候我們才發現,在醫院看守的刑警被劑放倒了,裏麵三個人……三個人都……”都死了。江裴遺特意叮囑過他們要小心沙洲的人過來滅口,結果到底是沒防住,不過江裴遺也不覺得意外,這些沒受過專業訓練的刑警肯定不是沙洲的對手,就好像讓一隻柔弱的兔子去對付一個磨牙吮血的巨狼,打不過也情有可原。江裴遺撐了一下額頭,問:“怎麽死的?”“死者血液中檢測出了注射死刑常用的硫噴妥鈉、巴夫龍和氯化鉀三種藥物殘留。”手機那邊換了一個人說話:“江隊,如果想讓一個人短時間內快速死亡,隻需要足量氯化鉀就夠了,不需要額外注射其他化學藥品,‘注射死刑’帶著很濃重的儀式感和懲罰意味,肯定是有意而為之了。”江裴遺額角青筋突跳了一下:“元朗他們有專人看守嗎?”“嗯,三個兄弟都在那邊呢,咱們公安局裏不能有事。”江裴遺舒出一口氣,低聲道:“屍體帶回來吧。”“是!”掛了電話,江裴遺還是不放心,又打給了公安局值班的同事,得知那邊沒有異常的消息才疲倦地閉上眼。這就是沙洲──完全蔑視王法、蔑視警察,公然放倒值班刑警,深夜潛入醫院病房,一夜之間以“刑罰”的手段抹去三條人命的沙洲。江裴遺的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現在還不到四點,他最近本來就入睡困難,被吵醒一次就更睡不著了,他拿起手機,向上翻著跟“純情男大學生”和“純情下海的魚”的聊天記錄,唇角才勾起微薄的笑意。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忽然又“叮”一聲響,但是上方界麵卻沒有彈出任何消息提醒,江裴遺一怔,然後意識到了什麽,將微信界麵劃到了最後,赫然是一條新消息!江裴遺想:“他居然也沒睡嗎?”純情下海的魚:“好累,想見你。”純情下海的魚:“昨天買的玫瑰花顏色很紅,濃烈又鮮豔,像我思念你。”純情下海的魚:“很快去見你。”自從回到沙洲之後,林匪石很少有一連給他發三條消息的時候,超過十個字都是奢侈,江裴遺來來回回將那三條氣泡看了許多遍,沒有回複什麽,他一向是不敢給林匪石回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