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岌往前走著,這次步子邁得沒那麽大,江北跟在他旁邊,也不像之前那樣慢吞吞地挪著步子了,隻是她一邊往前走著,一邊還是哭得停不下來。走到摩托車旁邊,江岌開了鎖,見她哭得滿臉都是眼淚,從兜裏拿出紙巾扔給她,語氣不怎麽耐煩:“行了,趕緊自己擦擦,鼻涕眼淚的別蹭我身上。”他說完跨上了摩托車,江北擦了眼淚又擤了鼻涕,正要爬上車,江岌側過臉說:“鼻涕紙去垃圾桶扔了,攥手裏惡不惡心。”江北低著頭走去垃圾桶扔了鼻涕紙,然後走回來,踩著摩托車的排氣管爬上了後座。騎著摩托車往回走,江岌總算覺得輕鬆了一些,腦中浮現出施堯那張因挨揍而扭曲的臉。當時因為秦青卓在場,他不想讓秦青卓太擔心,所以下手的時候留了不少力。然而想到剛剛江北說的那幾句話,還有秦青卓在網吧門口挨的那句罵,他就無法咽下這口氣。當時應該揍得更重一點的。江岌想。半小時後,摩托車停至排練室門口,江岌熄了火。見身後的江北不動,他側過臉催了句:“到了,快點下車。”然而江北還是一動不動地趴在他身上。睡著了麽……江岌在她膝蓋上捏了一下,手上稍微用了點力氣。以往他這麽做的時候,江北會立刻清醒過來,然而這次她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江岌覺得不對勁,又更重地捏了一下,然後叫了聲“江北”。江北仍舊沒應聲。“操。”江岌罵了一聲,捏住江北的手腕試了試脈搏,然後啟動車子掉頭駛了出去。第96章 淩晨深夜,普濟醫院退去了熙熙攘攘的人潮,間或有救護車從門口駛進駛出。江岌收起手機,拿著手裏的繳費單,朝血液透析室大步走過去。兜裏的手機振動起來,他拿出來看一眼,秦青卓打來了電話。江岌腳步停頓,抬眼環顧四周後,朝樓道盡頭沒人的那處地方走了過去。電話接通,秦青卓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了出來:“你們到了嗎?”“到了,”江岌走到窗邊,“你剛是不是給我發消息了,我一直沒看手機。”“我猜也是,”秦青卓聽上去語氣挺放鬆,“跟江北聊過了?”“聊完了,”江岌說,“別擔心,聊得挺好的。”“江北……”秦青卓欲言又止,頓了頓說,“算了,等明天當麵再說吧。”江岌能猜到他想問的是什麽,“嗯”了一聲,也沒多說什麽。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和交談的人聲,電話那頭秦青卓捕捉到異樣:“你不在排練室?”“出來買點藥,”江岌微低著頭,語氣如常,“江北有點不舒服。”“怎麽了,嚴不嚴重,需要我過去麽?”“不嚴重,小感冒。”江岌看著手上繳費單上的字,“你這幾天就別過來了,外麵蹲了不少狗仔,等我過去找你吧。”“你居然知道防狗仔了啊……”秦青卓笑了一聲,“那行,買完藥早點回去休息,有什麽事兒就隨時聯係我。”互道晚安後就掛斷了電話,江岌後背倚著牆,輕輕呼出一口氣。秦青卓應該沒聽出異常,畢竟他自信對撒謊這事得心應手,不會被輕易捉住把柄。他也不希望秦青卓聽出異常來。某種程度上秦青卓生活的環境其實挺單純的,去城中村那些網吧找人的時候就能看出來,秦青卓跟那樣的環境有種強烈的割裂感,估計以往從來不會有人當麵對他說出“同性戀真他媽惡心”這種話來。那個瞬間他是真的挺後悔帶秦青卓來這種地方的。網絡上的那些人說的也沒錯,江岌想,以前自己確實就是個混混。所以能遇到秦青卓,還能跟秦青卓在一起,真是……挺不可思議的。到現在都覺得很神奇。透析室緊閉的大門開了,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從裏麵走了出來,江岌從思緒中脫離出來,直起了身朝醫生走過去。“生命體征平穩下來了,”醫生說,“人剛醒了一會兒,現在又睡過去了。多虧你送得及時,這要是拖上幾個小時才過來的話,保不準會有生命危險……我記得之前就發生過類似情況,也是你妹妹吧?”“嗯,”江岌的語調沒什麽起伏,“一年多前。”醫生點了點頭:“還是要多注意一點,你妹妹這個情況本來發現得就晚,耽誤了早期的救治,發展到現在,情況確實是挺危險的。對了,住院手續辦好了吧?”“辦好了。”“先等這次透析做完吧,觀察一下具體指標,然後再看要住幾天院。”“好,”江岌說,“謝謝您。”醫生說完就走了,得知江北沒事,江岌這才覺得繃了一天的神經總算鬆了勁兒。難以想象如果江北真的跟著那輛火車走了,並且在車廂內暈倒了,現在會是什麽結果。如果無法得到及時救治的話……腦中浮現出施堯那張被揍得唯唯諾諾的臉,片刻後,江岌拿起手機,打開樂隊群聊界麵,敲過去一句話:“明天有時間通個語音,商量件事兒。”群裏鍾揚很快回過消息:“北姐睡了麽?”“來醫院了。”江岌回複過去。“靠,沒事吧,”鍾揚說,“我現在過去。”“不用,在做透析,來了也是在外麵等著。”彭可詩也回了條消息:“明天見個麵吧,我上完課跟鍾揚去醫院一趟,也看看江北。”江岌回了個“嗯”字。翌日,江北完全清醒過來,雖然看上去還有些虛弱,但已經能隨意下地走動。江岌陪她玩了兩局遊戲,見她有點犯困,便把手機從她手裏抽出來:“別玩了,睡會兒。”江北抬手搓了搓眼睛,打了個嗬欠:“哦。”看著她躺下後,江岌站起身:“我回去一趟,你別亂跑。”折騰了一天一夜,他想回去洗個澡,再換身衣服。江北閉上了眼睛,嘀咕了一句“知道了”。江岌走出病房,站到電梯前按了向下的按鍵,正看著顯示屏上變化的數字,旁邊有人湊了過來,手裏拿著手機對著他,應該是在拍視頻:“江岌?”江岌轉頭看過去,沒等他開口問,那個子不高的男人便自報家門:“我是星播報的記者,這兩天網上不是有很多關於你的爭議嗎,我們想請你回應一下。”“沒什麽可回應的。”江岌敷衍道,轉過臉不再看他。“你當時是真的在學校裏把人打進過醫院嗎?”“你怎麽找到這兒的?”江岌反問。“我這也是碰巧,有個同事來看病,正好碰見了你,是不是還挺有緣分的?你來這兒是自己看病,還是有什麽別的情況?”電梯門打開,江岌邁進去,那人也緊隨而至。江岌皺了皺眉,礙於電梯間有人,他沒說什麽。電梯下到一層,江岌走出去,那人仍舊窮追不舍地跟上來:“在學校打架的事情是真的嗎?你要不要澄清一下?”江岌沒再理他,任憑他跟在旁邊喋喋不休,一直走到一樓大廳的導醫台,他抬手將那人拖到導醫員麵前:“這兒有個記者,剛剛一直拿著手機在病房裏亂拍,麻煩你們處理一下。”這話說完,他將這人扔在導醫台,自己轉過身大步走了。走出醫院,跨上摩托車,他又覺得不太放心,給江北發了條語音消息:“如果有狗仔來拍你,就去護士站找人把他趕出去。”消息發出去,他收起手機,騎車朝排練室方向駛過去。*下午兩點,秦青卓坐在辦公桌後,抬手擋了個嗬欠。上午江岌發來消息,說今天有事,就不過來找他了。秦青卓便自己來了工作室,做了一上午的編曲。午後有些犯困,他保存了編曲文件,拿過手機看著前一天從施堯手機上錄的那幾段視頻。這些視頻該怎麽處理,秦青卓打算跟江岌當麵商量之後在做決斷。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是一個重要的籌碼,施堯一定會對此產生忌憚,不管做什麽都不敢輕舉妄動。正看著這些錄屏,工作間的門被敲響了,栗子的聲音傳進來:“青卓。”“門沒鎖,”秦青卓抬起頭,“進來吧。”栗子推開門,快步走過來,朝他遞過手機:“你看這是不是江岌的妹妹?”“什麽?”秦青卓接過手機,在看到手機屏幕上的暫停畫麵後,他頓時困意全消。畫麵上,江北穿著住院的病號服,麵色蒼白,看上去十分憔悴。那是一段兩分多鍾的采訪片段,視頻的發布者是一家專做娛樂新聞的自媒體號,叫星播報。秦青卓輕觸屏幕,視頻開始播放。“我是江岌的妹妹,我叫江北。”江北微低著頭,眼神有些躲閃,許是因為從沒麵對過鏡頭,她看上去明顯沒有平時那麽古靈精怪,反而結結巴巴的極其局促。“有人說你經常偷東西,是真的嗎?”舉著拍攝設備的人在對麵問她。“我……我以前是,”江北小聲道,“但是我現在已經不偷東西了。”“為什麽偷東西,是你哥讓你偷的嗎?”“才不是,我哥從來不讓我偷東西!”江北抬頭反駁,音量也隨之變高了一些,但眼神觸碰鏡頭的一瞬,又迅速回到了膽怯的狀態,“他把我帶回來之後就一直告訴我不能偷東西,說我要是再偷東西就趕緊滾……”“什麽叫把你帶回來?你不是他親妹妹?”“嗯……我是他撿回來的,那次我差點死了,他把我帶到醫院救活了,又給了我住的地方……”“你父母呢?他們去哪了?”這次沉默了好一會兒,江北才答非所問地囁嚅道:“我哥……我哥他還教我識字兒,我家裏有很多識字書都是他買給我的。他不像你們說的那樣是個混混,他一直在很努力地賺錢還債,幫我治病,平時也不會打架,每次我跑出去了他都會找我,遇到小貓被困在下水道裏還會把它救上來……我以後都不會再偷東西了,你們也不要討厭我哥了,我跟我哥沒有關係……”江北語無倫次地說著,話音裏的哭腔越來越明顯,到最後哽咽到說不出話來,對麵的人這才中止了拍攝。這段視頻看完,秦青卓有些動容。以往見到江北時,她總是一臉冷酷,看上去跟個小大人的,秦青卓從來沒見過她說這麽多話,也從沒見她真的像個孩子一樣哭過。與此同時,他又覺得腦中有些混亂,各種想法此起彼伏江北不是江岌的親妹妹,這個猜測昨天頻頻出現他腦中,原本是想之後當麵問清江岌的,沒想到江北先在這個視頻裏確認了他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