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頭看向攝像師:“剛剛這段拍上了沒?”攝像師點頭:“拍上了。”“行,留好了,回頭剪到正片裏,”陳嘉擺了擺手,示意攝像師回去,“先撤吧,今晚早點睡,明天再說。”邁進屋內,手機振了一下,陳嘉拿出來看一眼,秦青卓回了一條消息過來“放心,我隻帶走一晚,明天一早就連人帶歌一塊給你送回來。”第60章 車子開到主路,秦青卓放緩車速,停靠到路邊:“你來繼續開吧。”江岌解了安全帶:“原來你會開車啊。”秦青卓剛剛那一下倒車甩尾相當流暢,看得出來不僅僅是會開車,而且應該是個熟手。秦青卓“嗯”了一聲,推開車門下了車。兩人換了位置,江岌問了句“去哪兒”。“你隨便開,找個有靈感的地方,”秦青卓回著陳嘉的消息,“我可是跟陳嘉打了包票,明天一早把你連人帶歌送回去,別讓我說話不算話啊。”“你帶我出來,就沒想清楚後果?”江岌啟動了車子。“什麽後果,你有可能寫不出歌的後果?”秦青卓輕輕挑了一下眉梢,“你要這麽說,那我現在可要考慮把你送回去了啊。”“晚了。”江岌一踩油門,等著方向盤將車開上了主路。秦青卓上身靠後,倚到了座椅靠背上,逃離了四麵八方的攝像頭,這會兒他也覺得挺輕鬆。餘光瞥見江岌似乎心情也不錯他麵無表情時看上去極度冷漠,心情好時臉上的線條則會顯得柔和許多。隻是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帶江岌逃跑”這個決定下得倉促,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荒唐,怎麽江岌在聽到“上車”兩個字的時候,卻似乎並無意外,連怔愣都沒有一下,就幹脆利索地跟著自己上了車?“你不是故意的吧江岌,”秦青卓側過臉看他,“你一早就猜到了我會帶你出來?”江岌沒說話,但秦青卓能聽到他撲出來的極輕的一聲鼻息是在笑。“怎麽猜出來的?”“下這麽大的雨,”江岌看著車,目視前方,“你總不可能真讓我一個人逃出來。”“所以要逃出去的想法也是故意透露給我的?……我真要把你送回去了啊。”“你不會的。”江岌說。秦青卓無言,他還真不會。江岌這是吃準了自己會縱容他的做法。他腦中閃過那天傍晚,江岌說出的那句“我要都想占著呢”。事實證明江岌是對的,就算發生了那天傍晚的那番談話,他還是在縱容江岌。行至岔路口,江岌沒多做猶豫,打了方向盤轉向左側那條窄路。窄路顛簸,遠不如剛剛走得平順,且路燈稀疏昏暗,秦青卓問:“為什麽走這條路?”“那邊的雲薄一點,”江岌說,“雨應該會小,說不定能下車走走。”“是麽?”秦青卓傾了傾身,壓下車窗,細細密密的雨絲被風吹到他臉上。他探身往天空看,剛剛逃出來的方向鋪著厚重的雲層,而車子行駛的東南方往前,雲層逐漸輕薄,雨勢也變小了。“還真是,”秦青卓靠回椅背,“不過提醒你一句,這風是朝東南刮的,積雨雲總會被刮過去的。”“那就看誰跑得快了。”江岌說著,腳下忽然重踩油門,車速猛飆,強烈的推背感讓秦青卓下意識抬手握住了車窗上方的扶手。“喂,能不能提前說一聲……”秦青卓笑著說,但風噪太大,聲音說出來就變得斷斷續續的。江岌沒回應,繼續目視前方,高速地往前飆著車。下著雨,兩側的路燈也很暗,若是換一個人這樣開車,秦青卓覺得自己會皺著眉勒令這種危險的做法,但現在開著車的人是江岌,似乎江岌怎麽做都可以。周圍的樹影飛速倒退,寂靜無聲的夜色裏,這場毫無計劃的出逃簡直就像一場……私奔。腦中冒出這種想法時,旁邊的江岌叫了他一聲“秦老師”。這麽多年來有不少人叫過他“秦老師”,尊敬的,客套的,真誠的,假意的,可唯獨沒有江岌這種叫法嗓音是壓沉的,語調又是有點混不吝的,完全沒有一點對著“老師”的態度。秦青卓沒應。江岌平常是不會這麽叫自己的,而一旦他這麽叫了,跟著的下一句往往得讓他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招架。果不其然,下一秒,江岌說:“你這算不算帶我出來私奔?”明明被說中了自己剛剛的那一閃念,秦青卓卻非要做那個不解風情的人,輕笑一聲:“什麽私奔,私奔哪有帶著任務來的。”但江岌無視了他的否認:“不然寫一首跟私奔有關的歌好了。”“行啊,”秦青卓笑笑,佯作自然,“你的歌,你說了算。”那些積雨雲還真的被江岌甩在了後麵,雨勢越來越小,透過車窗壓下來的縫隙,雨絲撲到秦青卓臉上,潮濕而清涼。其實這幾年每逢雨夜,尤其是坐在車上的時候,他的心情都會變得有些焦躁,所以一遇雨天,他都會待在家裏,盡量避免出門。但今天是個意外,夏綺打電話過來時他也沒打算出門,後來不知道怎麽就答應要過來了。更意外的是他現在居然覺得心情不錯,完全沒有以前度過雨天那種焦躁的心情,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神奇。落到車前窗的雨點越來越小,最後徹底消失了,江岌關了雨刷,放慢車速:“附近有條河,下去走走?”“好啊。”秦青卓說。駛入一條小路,江岌在河邊找了個空曠的地方停穩車。秦青卓先推門走下去,石板路麵是幹燥的,看來遠處那場暴雨尚未波及這裏。周圍一片空曠,連路燈都沒有一盞,看起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別關車燈了,”秦青卓屈起手指敲了敲車窗,“外麵太黑。”江岌在車內應一聲,留了車前燈,在石板路上照出一道明亮的光束,然後拎過吉他,也推門下了車。“這是哪兒?”秦青卓轉頭看他。“不知道,”江岌說,“隨便開的。”來時隻顧朝著雲層稀薄的方向開,根本沒想過要開往什麽地方。“那就隨便走走吧。”秦青卓說。江岌“嗯”了一聲。兩個人漫無目的地沿著河邊往前走,這次誰也沒問要去哪兒。走了很長一段路也沒人說話,秦青卓是不知道說些什麽,總覺得今晚的氣氛有些不對。是因為水汽豐沛的夜晚格外適合曖昧滋長嗎,秦青卓想,不然怎麽沒人說話,這曖昧的氣氛卻此消彼長似的。再往前走,就是車燈照不到的地方了,兩人不約而同地在這明暗交界的分野處停下了腳步。江岌摘了吉他,找了塊靠著樹幹的石頭坐下來。秦青卓則彎腰撿了一把石子,一顆一顆地往水裏扔著打水漂。石子落入水中發出咚咚的輕響,水麵泛起一圈圈漣漪。耳邊是江岌隨手彈出來的旋律,斷斷續續的,能聽出是一些靈感的碎片,還沒形成連續的曲調,不過挺好聽的。他始終沒說話,怕擾亂了江岌的靈感,寫歌這種事情是最需要安靜的。手裏一小把石子扔完,他沒再接著撿,吹著風,聽著江岌彈出的旋律碎片。其實能從旋律中聽出江岌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似乎仍在想什麽事情,眼神也時常落到自己身上,但秦青卓隻當不知道。起風了,頭頂樹葉被風刮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醞釀一場比之前還要更迅猛的雨勢。秦青卓抬頭看了看,透過樹葉縫隙,能看到就在他們頭頂,有一片看上去挺薄的雲,邊緣處在夜色中透著光,看上去很美。吉他聲的旋律碎片停下了,江岌也順著他的目光抬眼望過去:“在看什麽?”“不知道是什麽雲,”秦青卓說,“挺美的,應該不是積雨雲。”“是層積雲的一種。”江岌說。“你故意的吧江岌。”秦青卓笑了一聲,“又是層積雲的一種。”他記得當時在第一場節目錄製的時候,他問起江岌“糙麵雲是一種什麽樣的雲”,江岌給出的就是這個回答,一字不差。“你還記得啊,”江岌也笑了笑,繼而語氣認真起來,“沒騙你,確實都是層積雲,隻不過糙麵雲是波狀層積雲,很特殊也很罕見,今晚這一片,應該是比較常見的透光層積雲。”“你很喜歡雲?”秦青卓看向他,有些訝異他能準確說出雲的名字。江岌“嗯”了一聲。“為什麽?”秦青卓很感興趣地問。巧合的是,他也很喜歡雲,總覺得看著雲,心情莫名就會變好一些。也正因此,在第一次看到“糙麵雲”這個樂隊名字時,他就對著樂隊產生了挺強烈的興趣。“因為……”頓了頓,江岌的語速變得稍緩,“小時候我遇見過一個人,他告訴我,心情不好的時候試著看看天上的雲,就會變得好一點,後來我嚐試著這麽做,發現真的是這樣。”居然跟自己喜歡雲的理由一樣麽……秦青卓愈發有種神奇的感覺。與此同時,他腦中也產生了一個猜測:“就是送你吉他的那個人?”“嗯。”“看來他對你的影響真的很大啊……”秦青卓記起江岌那晚說過,他想考央音也是因為這個人,他忍不住對這個人產生了強烈的好奇,想了想,語氣挺謹慎地說,“這麽問可能不太合適,但我還是很好奇,這個人他……還在麽?”“在啊,”江岌看他一眼,秦青卓的問法讓他沒忍住笑了一聲,“怎麽這麽問?”“哦……那就好,”秦青卓鬆了口氣,也覺得自己的謹慎有些多餘,笑了笑,“因為你每次提到這個人,感覺都挺……怎麽說呢,挺懷念的,就好像你很久沒見過這個人了。”“是很久沒見過了,”江岌說,“我那時候,也隻見過他一麵而已。”“你隻見過他一麵?”秦青卓有些驚訝,“幾歲的時候?”“九歲。”秦青卓訝異未消,心道隻有一麵之緣,而且江岌那會兒也隻是個小孩,居然一記就記了十年……他忍不住又多問了一句:“是個什麽樣的人?”“記不太清了,當時天挺黑的,就像今晚一樣。隻記得很好看,睫毛很長,有點……”江岌語速很慢,頓了頓,看著秦青卓說,“像你。”對視的瞬間秦青卓覺得胸口處空了一下,大概是心髒漏跳了一拍。緊隨而至的是一種微微泛酸的物質隨著心髒的跳動被擠壓出來,混入血液在身體裏蔓延。沉默持續良久,吉他聲忽然在夜色中響了起來,是很熟悉的旋律。秦青卓隻聽幾個音符就能分辨出來,江岌彈的是那晚自己在音樂節上彈奏的那段小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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