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馳正一臉平淡地看著他。心跳得慌亂,連呼口氣胸膛裏都悶著發酸,夏安遠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說出來大概也隻會是語無倫次的話,甚至他連自己已經掉下眼淚來都無知無覺,還是紀馳看了他好久,輕輕出了一口氣,拿起餐巾紙給他把掛在下巴上的水珠擦掉。這時夏安遠才記起來要問:“所以馳哥……我沒有機會了麽……”紀馳給他把臉擦幹淨,紙攥在自己手裏,從他的視角看,這樣的夏安遠無疑讓人太心疼了。他就基本沒見過夏安遠哭,更別說他這麽在自己麵前哭,眼睛被淚糊得紅通通一片又要鎮定地睜大,他怎麽會這麽望著自己,害怕的,渴求的,試探的,小心翼翼的。胸腔被灌了鐵水一樣難受,紀馳忽然站起來,背過身去不看他,好久,摸出一支煙點上,就這麽站在麵向陽台的方向低著頭抽煙,不願意再回頭了。“我想問你的是,”不知道是因為尼古丁還是什麽,紀馳的聲音顯然啞了好多,“是什麽讓你改變想法,為什麽要做現在這些事情。”夏安遠看著他的背影,深呼吸一口,說,“因為我發現自己……好像其實一直都不想離開你。”他似乎看到紀馳在抖了一下,“馳哥,”他叫紀馳,紀馳沒有應,“馳哥。”“我沒辦法離開你。”他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輕輕說:“我好像發現問題出在了哪裏,給我一點時間好嗎,再等一等我。”他走到紀馳身邊,煙霧飄上來,模糊了紀馳濕潤的睫毛。夏安遠心被猛得扯了一下似的,他忍不住伸手,去碰紀馳的眉眼,甚至想抱一抱他:“馳哥,對不起,原因我現在……真沒辦法說。”隻是碰了碰他就收回了手,“一直以來,也太辛苦你了馳哥。現在,你就站在這裏,什麽也別做,換我追你,我對你好,我來寵你。現在話全都說清楚了,隻剩下我們心裏這條坎,讓我來跨過這條坎,我會跨過來的,你隻需要等我就好了。”夏安遠扯起嘴角,勉強笑了一下:“到時候你還願意伸手牽住我的話,那就更好了。”紀馳沒怎麽抽,那支煙就燃盡了,他抬眼看向夏安遠,眸色已經恢複了正常。他深深地注視夏安遠,良久,才輕歎一樣地說:“我拿你沒辦法的,小遠。”“你知道的,不論你做什麽,我總對你沒有條件,沒有底線。”“如果你能做到的話,我會牽住你,抱著你,親你,愛你。如果你能做到的話。”“但……也給我一些時間好嗎。”他說:“我也會有點怕。”“會做到的馳哥,你不要怕,”夏安遠把眼睛裏的酸意生生憋回去,對紀馳笑,“我會做到的。”紀馳也笑了笑,指腹擦過他的淚痕:“那你要多加油一點。”夏安遠說不出話了,他抿著嘴,重重點頭。紀馳收回手,又看了他很久,低聲道:“我得走了。”夏安遠仍是點頭。“你今天忘記了什麽事情嗎?”夏安遠怔了怔,大腦空白了一瞬,但他很快想起來,那是他每天必須要做的事情。他牙齒打著哆嗦,對紀馳說:“早安,馳哥。”紀馳淡淡笑笑,臨走關門前又轉過身。那笑還掛在臉上。“早安,小遠。”第114章 嘖,你倆和好了?為了避免夜長夢多,紀喬兩家聯姻的速度像是坐了火箭那樣快,在紀馳生日宴那晚宣布訂婚沒多久,婚宴竟然也眼看著就要近了。證是早就領了的,紀家老四沒幾年就要滿五十了,娶個跟女兒年紀一般大的嬌老婆他是比誰都還心急,今年春節來得晚,索性婚宴也就定在臘月,是計劃著剛好過年的時候幾家子大團圓。放棄紀家繼承權其實對紀馳來說,跟和父母斷絕關係沒兩樣,隻是紀家這麽大,上上下下幾十上百號人,該做的麵子工作少不了。就算紀馳不是他爸的兒子了,那他照樣還是他爺爺的孫子,是他紀家的血脈,仍然是紀家這輩最叫人看重的大少爺,更何況其實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他簽了什麽東西,隻是從喬家突然改選了聯姻對象這件事情上看出了點端倪,一切也都還沒過明路,所以婚宴他不僅得去,還得送重禮鎮場子。挑禮物這件事情交給了許繁星,他成天吃喝玩樂最有一套,這事兒是他的拿手好戲,誰知他倒犯難了,說這幾年難得有這麽隆重的喜事,好不容易挑好的幾個又被他爸媽截了去誰不想在這時候出些無關緊要的風頭呢,貴婦圈裏整天都拿這些事情當談資。“要我說啊,你把紀家拱手相讓不就是給他們最大的禮,”許繁星跟在紀馳身後進辦公室,“到時候你什麽都別帶,就這麽兩手空空地去,一毛錢禮金也不用劃,保管他兩口子還得對你客客氣……臥槽,大少爺,你他媽開花店呢?!”一進屋許繁星就傻眼了,紀馳辦公室休息區前頭那塊空地不知道什麽時候搞了個階梯式的花架,上頭放的全是花還都是那種包裝特好看的大花束,跟花店裏頭的展示台壓根沒半點區別。視線一轉,他又看見紀馳辦公桌上麵騰出來的地方放了個闊口大花瓶,裏頭擠擠攘攘地塞了好大一捧已經快要開敗的黃玫瑰,許繁星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又眨眨眼:“……靠,我沒走錯地兒吧?”紀馳打小就對許繁星咋咋呼呼這一套免疫了,他並不搭理他。秘書端了兩杯咖啡放到會客廳茶幾上,進來又出去,一直都目不斜視,像早對這屋裏頭多出來的東西司空見慣。“不是,什麽意思啊?”許繁星走到那花架前,“我還沒見過這陣仗,哪個懷春小少男送你的?是一群人送的呢,還是一個人送的啊?”說著說著他就想伸手去碰。“別碰。”紀馳抿了口咖啡,看許繁星果然沒碰,乖乖收回手才回答他,“小遠送的。”許繁星回過頭,用一種詭異的目光盯著紀馳看了半天,又像是審視,又像是鄙視。“紀馳啊紀馳,你這立場也忒不堅定了,”他邊嘖聲邊搖頭,“是誰前段時間還在我跟前說以後都別提夏安遠這個人來著,好家夥,這才幾天時間,聯盟發起者自己先背叛聯盟了!轉頭就收了人家這麽多花。嘖,你倆和好了?”紀馳繼續喝著咖啡:“還沒。”“那還成,”許繁星踢了腳花架,“你別告訴我這玩意兒還是你特別訂做的,放這兒你覺得合適嗎?”“有什麽不合適的。”紀馳把咖啡杯放了回去。“大哥我拜托你了,哪家總裁辦公室弄得像個花店啊。”許繁星嘲笑他,“也就是你,沒出息成這樣,人家就隨便追追,送你幾束花,你寶貝的跟個什麽似的,送你花的人還少啊?得排到十八條街外去了吧!”“排到十九條街外去,那也不是他送的。”說這種話時,紀馳臉上竟然都還是一副直言正色的樣子。許繁星嗤笑了聲,轉過頭去繼續賞花,半晌,才邊歎氣邊小學生似的感歎:“你啊你啊……我看你這戀愛腦,真是沒得救咯。”“……不過他這送的什麽花啊,粉玫瑰、白玫瑰、向日葵,也就這幾種我認得出來……他這送花跟他人一樣死腦筋,都不講究搭配的麽,成把成把地送,搞這麽老多……”說著說著許繁星突然有些驚訝,轉頭一看,紀馳已經在專心玩兒手機了,“他不會每天都給你搞一把來吧?”聞言,紀馳點點頭。許繁星嘖嘖稱奇,他過去把紀馳拉起來,請到花堆旁邊去:“這是打什麽啞謎呢?借花語表白?來來來,趁您老人家現在閑著,給我介紹介紹,到時候我追人用得上。”紀馳瞄了他一眼:“自己不會查?”“你就在我跟前我費那勁幹嘛?別說你不知道,你要不知道還會這麽寶貝地把它們堆這兒?”紀馳視線掃過麵前這些花,其實在這之前他真不知道,連黃玫瑰的花語都是特意谘詢了一位比較懂的朋友他才弄清楚的。但自從酒店那晚過後,夏安遠每天都會送不一樣的花來,除了照樣有早餐和鏡子拚的小圖案,還多了一張小卡片,上麵會寫花名和花語,全是夏安遠的筆跡。於是每一種他都記得很清楚了。比如馬蹄蓮,象征忠貞不渝的愛;風信子,代表對於愛情永恒的注解,也代表著重生的愛;勿忘我是永恒的記憶、永恒的愛、永遠不變的心;蝴蝶蘭,幸福向你飛來;山茶花是理想的愛、不畏艱難的愛、純潔無瑕的愛。紀馳沒動,他不可能把這些夏安遠親手寫下的花語講給許繁星聽。見他不願意說,許繁星覺得沒勁,又拉著他坐了回去,“行了不說算了,瞧你這樣子,誰稀得聽似的。”他灌了自己兩口咖啡,說起了正事,“你留神著點,劉家最近可不好過,上頭裏裏外外給他查了個遍,雖然目前沒怎麽傷筋動骨,但也夠那老東西喝一壺的了,我聽說最近連他喜歡的那個大學生那兒也沒去了,多半避風頭呢。”紀馳麵無表情道:“喝一壺怎麽夠。”聞言,許繁星抬頭:“你不是正跟他們那幫人談合作呢麽?”說到這他頓住了,表情忽然露出點驚駭,“不是吧,你動的手?”不等紀馳回答,許繁星皺起了眉:“我說呢誰這麽大本事,上頭的人都給驚動了,他怎麽招惹你了?”“他那條暗線,我盯很久了,”紀馳並不放在心上,淡道,“沒想這麽早動手,他找死,使些下三濫的陰招。”“暗線?”許繁星聲音放輕,“你是指……?”“下三濫的人做生意用的線,走私些什麽東西,你還搞不明白麽。”紀馳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把八卦的心思用在正道上,許伯伯也不會成天那麽著急上火了。”許繁星懵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嚇呆了:“不是吧……他怎麽敢的啊?”“他小姨子老公管著這線,明麵上跟他說隻是搞點灰色生意做,”紀馳冷笑一聲,“那蠢貨自己都不知道人家到底搞的是什麽。”“臥槽……”這種事情許繁星雖然也有過耳聞,但他們圈裏都曉得其中利害,根本沒人會動這種心思。看來這下劉家是撞槍口上了,紀家能在京城一家獨大這麽些年,不僅僅隻是經年的財富積累那麽簡單。金錢任何人都可以擁有,但權力一定隻會向特定人群開放。許繁星又“臥槽”了一聲,好半天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這他媽的……等等,他小姨子的老公,不是姓韓嗎?”紀馳“嗯”了聲。“席成他老媽那個韓?……他倆是……”“堂兄妹。”紀馳給了他回答。許繁星張著嘴,呆滯地往沙發背一靠,喃喃道:“……你別告訴我,這也是為了夏安遠。”“倒也不全是。”紀馳也靠到沙發上,“我要接手紀家的生意,自然要把上上下下的隱患都給排除幹淨,席家和紀家有幾個小合作,順藤摸瓜查了有些日子,我才查到韓家和韓家這條線,”說到這紀馳搖搖頭,“也怪不得韓家勢頭大卻又來得低調,當年席家和韓家聯姻,不知道是不是也受了這方麵影響,席夫人又清不清楚她堂哥幹的這些勾當。隻是那姓韓的也是個人精,眼見勢頭不對,早早兒地就想斷尾求生了,不知道推了哪個替死鬼出來。”許繁星又消化了好一會兒,抓住了個重點:“你那協議書都簽了,怎麽又要接手紀家的生意?”紀馳笑了笑,心情竟然很好的樣子:“那上頭隻寫了我紀馳放棄紀家第一順序繼承人的權力,可沒寫我放棄和紀家競爭的權力。紀家那些東西,是憑空冒出來的不成?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別人給的有什麽意思,當初第一任怎麽把它們拿到手,我就怎麽拿過來。重新做一個紀家起來,不是挺好?”許繁星覺得自己這輩子受到的衝擊也沒在紀馳這短短半小時大,腦子亂得跟漿糊似的,好半天才說了句:“還好當年小遠跟你分手了,不然就你這腦袋瓜子,整天對著畫板顏料是真他娘的暴殄天物。”半晌,他又突然“啊”了聲,“這不會就是你說的第四條路吧?”紀馳抬眼看向他,不置可否。“我的乖乖……馳哥,您知道您現在在我心裏長啥樣麽?那是牛逼化成人形了!”說著說著許繁星又笑起來,“你有這個野心,也有這個能力,作為兄弟,我肯定是無條件相信你、支持你!到時候要真成了,不知道喬二小姐會是什麽反應,哈哈,光是想想都樂死了,你知道我前幾天陪人逛街的時候碰上她了,買包呢,一限量款,別人都已經準備結賬了,她非得出三倍價格給人手裏搶過來,你說這人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啊……”門突然被人敲響,“紀總?”紀馳坐起來:“請進。”“當當!”門一打開,紀棠毛團子一樣跳進來,“哥哥,我又來啦!”“棠棠?”許繁星站起來,紀棠便叫著“星星哥哥”撲到他大腿上抱住,“你怎麽來了?誰送你來的?”“這段時間放寒假,隔三岔五就上我這兒來。”紀馳也跟著站起來,“家裏頭現在是沒人管得了她了。”紀棠轉頭衝紀馳做了個鬼臉。“紀總。”趙欽還站在門外,抱著一小束橙色的花,露出副笑臉來。老板心情好,他這個當助理的心情自然更好,於是難得開了個玩笑,“您今天的花來得可有點遲。”見到花,許繁星促狹地對紀馳一笑,“棠棠,你去把你哥拖住,”他在紀棠腦袋頂薅了一把,從趙欽手裏接過花,掏出手機來準備拍照識圖,“哎喲喲,讓我來看看今天咱們紀大少爺少爺收的又是什麽花啊……好,出來了,金盞菊,花語是……嗯?”許繁星臉上的笑一滯,他轉頭看著紀馳,不確定地念出下文,“嫉妒、惜別、離別之痛?”因為紀錄片已經進入了籌備階段,夏安遠除了隔兩三天一次直播,其他工作都停得差不多了。有時候跟著劇組去了遠一點的地方,沒辦法一早趕到紀馳公司樓底下送花,便將卡片和小相框都托給了那個花店的老板,請他們家的員工幫忙送過去。今天是個例外,卡片用光了,他人還在趕回西城區的路上,隻能把時間往後推。選好花,他去隔壁便利店買煙,順便買了個包子,打算中午就這麽對付過去。轉頭一看,送花的員工騎著個小電驢慢慢悠悠地回來了,見到他還笑著打招呼:“夏先生,還沒走呢?”夏安遠愣了一下,雖然說這花店離紀馳公司最多也就幾百米吧,可他這速度也實在太快了。兩個人隨便聊了兩句,夏安遠想起得把之後一段時間的花先都給選了,便又回頭去找老板娘,路過插花台時卻發現自己選的那束黃秋英還放在上頭,老板娘在裏間不知道忙些什麽。他眉心一跳,問那個員工:“你剛才送的是我定的花?”“是啊。”員工準備送他的下一單,“還是交給那位姓趙的先生,您不說今天都晚了,讓我送快一點麽?”“小孟,怎麽了?”老板娘抱了一大卷包裝紙出來,視線在插花台上一掃,發現了不對,“,我那金盞菊呢?還差外麵一層沒包呢。”這時小孟也意識到不對了,他瞪大眼,有些忐忑地問:“剛才我是看著這倆有點像……該不會……送錯了吧?”夏安遠本想著小孟年紀看著小,又剛做這個沒多久,送錯了就算了。沒想到這束金盞菊是別人定了用在葬禮上的這可送錯不得,夏安遠急得氣血直往上湧,生怕紀馳查到花語了,千叮嚀萬囑咐小孟必須當著紀馳的麵兒把這花換回來。小孟抱上花又騎著電瓶車急吼吼地走了,夏安遠就坐門口邊啃包子邊等著,非得看到他把花換回來才安心。那知道等著等著,等到了那輛醜萌醜萌的小電驢,車上的人卻不是小孟了。夏安遠心猛地跳到嗓子眼兒,差點沒被一口噎死,那輛車越來越近,車上人的臉也越來越清晰騎車的人竟然是紀馳!車停下,先下來一個小女孩,抱著一大捧花艱難地跑到夏安遠麵前:“小遠哥哥!”她脆生生地叫夏安遠,“你笨笨哦,花都送錯了。”夏安遠及時把花接過來還給老板娘,先對紀棠笑笑,摸摸她腦袋,又看向紀馳紀馳這時候才從那輛跟他不搭調的電瓶車上下來,走到夏安遠跟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被他這麽一看,夏安遠臉騰一下就熱了:“真是送錯了馳哥……外頭這麽冷,你還自己下來幹嘛。”“棠棠說中午想吃麵,那前頭有家麵館還不錯,”紀馳往街頭的方向瞄了一眼,問,“一起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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