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瓜倆棗地就想……他給陳家開什麽條件,又給咱們開什麽條件?今晚這局……還美名其曰……我看呐,其實他最看重的隻是你們家南邊那條航線,其餘……”“沒關係,”這兩股水聲停了,另一陣水聲又響起來,“東西我都準備好了,我外頭生的那個也……老哥,看你的了……事成咱們……”腳步聲又走遠,夏安遠過了好幾分鍾才悄悄開門出去。雖然那兩個人沒有提他們家是哪家,這個“他”又是誰,但不知道怎麽,夏安遠直覺他們說的是紀馳和紀家。東西都準備好了……什麽東西準備好了?他們想對紀馳做什麽?夏安遠憂心忡忡地想著,要不然先給紀馳發條短信提醒一下?但如果不是他猜想的這樣的話,會不會對紀馳的生意有影響?不知不覺間他到了走廊盡頭,站了片刻,還是決定先給紀馳打個電話說一聲。正要拿出手機,聽到有人叫他名字。“小遠?”抬頭一看,竟然是好久不見的齊銘,“你怎麽在這兒站著?來找馳哥?”一聽這話,夏安遠心髒就突然跳起來:“馳哥也在這兒?”“在啊。”齊銘笑笑,“我剛才還問他呢,怎麽這麽些日子沒見著你了。今天跟幾個老總談生意,我來溜個邊兒認個人兒,差不多就準備走了,沒成想碰著你。怎麽,要我帶你進去嗎?哦對,你別擔心,這會兒他們該聊的差不多都聊完了,你去沒事兒。”看來齊銘這個粗神經並不知道他跟紀馳的事情,夏安遠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帶著夏安遠往包廂走,很是豪氣地一推門,笑道:“馳哥,你看誰來找你了?”第111章 “酒有那麽好喝?”和紀馳對上眼的那刻,夏安遠渾身沒來由地一抖。他沒想到今天能在這地方見到紀馳,根本毫無準備,這時候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放才好。紀馳像是喝多了酒,隔了這麽遠,夏安遠也能看到他眼睛裏的沉色。他就這麽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讓夏安遠不敢叫他,卻也一點舍不得避開視線。兩人像在僵持,不知道過了多久,幾秒鍾或是幾分鍾,和心念之人猝不及防見麵的時候,時間總是令人難以感知,夏安遠忽然被齊銘笑著往前推:“愣在這兒幹什麽啊,坐。”他手撐在夏安遠肩膀上,將他按到紀馳旁邊的位置坐下,“我還有點急事兒要先走,小遠,你看著馳哥點兒啊,他今晚喝太多了。”說完,齊銘打了圈招呼,真就這麽直接走了。夏安遠坐得很僵,他不懂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人神經粗到這種地步,明明他跟紀馳兩個人處處都是不對勁,齊銘竟然一點兒也沒看出來。但他要謝謝齊銘的粗神經。有那麽幾分鍾的安靜,紀馳沒說話,桌上也一直無話。夏安遠先嗅到酒的味道,再然後是紀馳身上的香味他們坐得太近了,他也太長時間沒有離紀馳這麽近過,紀馳的身體仿佛帶有磁力,都不用夏安遠往那邊偏,好像他隻要心念一動,他們就能自動而契合地貼到一起。“小紀啊……”桌上終於有人開了口,那人坐在劉總旁邊,調侃地笑,“不給我們介紹介紹?”聞言,夏安遠垂下眼睛,他想起紀馳曾經對他的稱呼,“屋裏人”“男朋友”“愛人”。現在他算什麽身份?什麽身份打頭都得加個“前”,紀馳會這麽介紹自己嗎?又或者會不會像他們最初重逢時自己定義紀馳那樣,介紹他是“老同學”“陌生人”。片刻後,紀馳低沉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來。“夏安遠。”他這麽給幾個人介紹自己,語氣淡淡的。等了又等,再沒有用來定義關係的下一句,夏安遠心口發緊,手不知不覺攥成了拳。“這後生看著好眼熟。”夏安遠抬起頭,撞見了劉總打量他的視線,“嘶我記起來了,咱們見過,打高爾夫那天是不是?”“是,”夏安遠點點頭,“快有一個月了。”目光在劉總抿笑的臉上飛快掠過,往下,夏安遠見到分酒器,滿滿一杯,白的,有三兩的樣子,就放在劉總手邊。看來在齊銘推門進來之前,他們正要和紀馳喝這杯酒。耳邊閃過剛才他在洗手間和人聊的那幾句,夏安遠心頭一突這桌上的酒怕沒那麽簡單。為免劉總起疑,他立刻將目光從酒上移開。“好家夥,追我們小紀都追到這兒來了,”他看見劉總對左右的人笑,這麽一仔細看,他看出來這人表情裏藏著的煩躁,“這小兄弟還挺鍥而不舍啊。”夏安遠沒搭腔,禮貌地笑了下。這人在煩躁什麽呢?煩躁自己在場影響了他們談生意,還是因為這個他們不再好下手了?酒裏有沒有加料還未可知,這人又像是紀馳生意上挺重要的朋友,自己要是冒然動作說不定得攪了他倆的生意,現在這情況,他該怎麽樣才能提醒紀馳?劉總一邊慢悠悠地敲著桌子,一邊開紀馳的玩笑:“小紀啊,你說你也是,這麽帥個小兄弟坐你旁邊你看都不看一眼,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你要喜歡人家,收了不就是了,要不喜歡人家,那就直接拒絕唄,別這麽老是吊著,耽誤彼此時間嘛。劉叔教你,咱們這圈兒裏的人呐,其實最忌諱的就是這條,尤其到了我這年紀,更不愛玩兒這套了,我要是你,這麽體麵一人兒,怎麽舍得冷他一個月?含在嘴裏都怕化咯!”左右幾個人都跟著笑起來,紀馳竟然也淡笑了聲,靠在椅背上,抬眼掃過他們幾個人:“劉總是專家,說得很對。”他這話連夏安遠都聽出來什麽情緒,別說桌上的其他人。劉總立刻一拍腦袋:“哎呀……今晚上太盡興,劉叔這一得意忘形,說錯話了你看看……小紀,你可千萬別放心上!”他站起來,掃了眼桌子,先拿分酒器給紀馳滿上一杯,自己又端起手邊的另一杯,“來來來,咱們叔侄倆難得聚在一塊兒吃個飯,叔敬你一杯,給你賠禮、道歉,以後咱們還來日方長呢,都在酒裏了,都在酒裏了!”他端著酒想要遞給紀馳,紀馳卻並沒有要起身的意思,顯然是對他剛才那番話的表態。可劉總誠意十足,好幾十歲的人了,給後輩遞酒的手在空中停了好半天,臉上的笑卻竟然沒有僵硬半分。桌上其他人見這場麵,動也不敢隨意動彈。氣氛凝滯了一會兒,紀馳終於又淡淡一笑,撐著桌子站起來:“劉總這是說的哪兒的話,你是長輩,怎麽給我一個晚輩賠禮道歉。不過這杯酒,我還是要喝的你劉總敬的酒,我又哪兒能不接呢。”說著就要把酒接過來。夏安遠在他身後,一直盯著那杯酒,這時候見到紀馳動作,很沒規矩地起身擋住紀馳,在眾人驚詫的視線裏,把酒接過甚至可以說是奪過來。他先看了眼沉下目光的紀馳,又轉頭對劉總說:“紀總、劉總,沒得到允許就闖進來,掃了大家的興,是我要道歉才對,該我來喝這杯,一杯不夠,多罰我幾杯才行,”說到這他笑笑,“也請大家給我一個替心上人擋酒的機會吧,畢竟都追到這兒了,來也都來了,讓我嚐點甜頭,立刻就走。”劉總的臉上先是訝異,又思考了兩秒,再玩味地笑起來:“我覺得行啊!”他朝紀馳揚揚眉毛示意,又向夏安遠舉杯,“那我就祝這位小夏兄弟……馬到成功?”不論劉總是什麽目的,“馬到成功”四個字夏安遠愛聽,沒等劉總喝,自己就先一仰頭把杯中酒飲盡。是好酒,辛辣、割喉、回味醇厚。“這酒還不錯吧?我特意帶來給小紀嚐的,”劉總笑眯眯地將分酒器拿過來,想要再親自給他斟上一杯,“不過呢,好酒喝多了也傷身體,意思到了就行了,要不你再敬小紀一杯?不枉你跑這一趟。”夏安遠呼了口氣,伸手擋住酒杯口,垂眼看著他:“不勞煩劉總。”他將整瓶分酒器都接過來,“我用這個就行。”劉總睜大了眼,這下真像是被震驚到了:“沒看出來……小夏這是好酒量啊。”夏安遠很淡地扯了下嘴角,轉身麵向紀馳,笑變得深起來。紀馳看著他,雖然看上去和平時沒什麽區別,但兩人這會兒離得這麽近,夏安遠很容易辨認出來,紀馳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紀總,今晚闖進來實在是太唐突了,”夏安遠唇齒間都是酒精的氣味,他向紀馳道歉,“惹各位老板不高興,是我的不是,我先敬您一杯。”見紀馳無動於衷,夏安遠目光落到手中的酒裏,他不知道裏麵到底有沒有放東西,放了的話到底放的是什麽。這是他目前能想到最妥帖的方法。下一秒,他又準備仰頭一口飲盡,紀馳卻在他動作前突然攥住他的手腕,一把奪過分酒器,將裏麵的液體都倒進了自己右手邊的紅酒杯裏,杯底留著的暗紅色被衝淡好多。他眸色冷沉地盯著夏安遠,像警告。片刻後,跟席麵上的幾個人說話:“時間不早,我就先告辭了,幾位叔伯也些回家休息吧,改天我讓人將項目書送到各位府上過目。”說完,也不再看夏安遠,擦過他肩,到門口取了外套出了門。夏安遠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喉頭又泛起苦來,像膽汁的味道,他拚了命地吞咽,想用混著酒味的唾液將這味道蓋下去。“小紀也真是,說走就走了……”劉總笑笑,安慰他,“不過年輕人嘛,不懂得圓滑處事、火氣重都是正常的,你也別放心上,該吃吃該喝喝,必要的時候呢好好想想,人沒必要吊死在一棵樹上你說對不?來來來,坐我們這邊兒來……”“小夏?過來坐呀。”夏安遠愣著沒動。幾秒後,房門被人敲響,服務員進來請一位“夏先生”出去。夏安遠跟包廂剩下的幾位告了辭,心又提起來,繃著呼吸往外走,他被帶到走廊盡頭的電梯口,紀馳站在那裏。兩個人對視了好一會兒,夏安遠巴巴地叫,“馳哥……”他解釋,“我今天和付總來跟導演見麵,聊上次跟你提過的那個片子,出來上廁所的時候恰好碰到了齊銘……”“對不起,”他說,“打擾到你的正事了。”“但是有個事兒,馳哥,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可能你平時得多注意一下那位劉總,我……”“是麽?”紀馳打斷他,“你既然看得出那人對你有意思,還舍不得走?”他問夏安遠:“酒有那麽好喝?”夏安遠被問得有點懵,有些遲鈍地眨了眨眼睛。紀馳冷冷地盯了他一會兒,伸手按了電梯下行鍵,“夏安遠,你最好哪兒來的回哪兒去。”一路到了車裏,紀馳心裏頭那股無名火還沒散。司機準備發車,問他要去哪兒,紀馳沒吭聲,司機便也不再問。坐了半天也沒動,跟著紀馳掏出手機,翻開個app看了半天,又滑到短信界麵敲敲打打。等人回信息的時候,他咬住了根煙,望著酒店出口看,燈光亮堂堂的,沒一個人影出現。回到自己那個包廂,付向明低聲問夏安遠幹什麽了,怎麽去那麽久。夏安遠對他笑笑:“遇到一個朋友,多聊了幾句。”付向明他們師兄弟一聊就停不下來,這會兒見夏安遠終於回來了,笑著拉他加入話題。夏安遠懵懵懂懂地聽了一會兒,忽然覺得自己有點犯暈,像少有的醉酒感覺。這時候導演正好問到他一個問題,叫了他半天他也沒反應過來。付向明轉頭一看,才被他臉上的紅暈嚇到:“安遠,你喝酒上臉啊?還是醉了?”夏安遠摸了摸自己臉,燙得嚇人,他這才意識到不對勁。“我看我差不多了付總,”夏安遠跟付向明開玩笑,“再喝可能得交代在這兒,我先回去成嗎?明天早上還有個拍攝的活兒。”“行行行,那你趕緊回,我們這兒你別管了。要不我讓司機送你?”“不用,我自己打車就行。”夏安遠跟付向明和其他幾位告辭,拖著沉重的雙腿往外走。可剛進電梯,他就感覺後勁兒來得越來越快,越來越猛,不僅頭暈、燥熱,身體一些地方也開始發生變化。知道自己再這樣下去恐怕得出事,根本堅持不到坐車回去,也顧不上身上剩的那點錢,他趕緊開了間房,剛進屋就雙腿一軟跌跪到地上,整個人像被上鍋蒸了一樣難受。萬幸剛才喝酒的是自己,而不是紀馳。失去意識之前,他腦子暈乎乎的隻閃過去這一個念頭。第112章 清醒和昏亂的界限熱。昏天黑地的熱。空氣包裹住夏安遠,密得讓他透不過氣。他蜷在地板上,渾身又像上萬隻螞蟻爬似的癢,冰涼的地麵被他身體的高溫烘到像在燃燒。不知道喘了多久,他在隱約之間忽然聽到了雷一樣的砸門聲,艱難地睜開眼,隻看到憧憧的燈影,空氣裏充斥著汽化的紅色熔岩。他想撐著地板爬起來,隻是一點小動作,渾身的血流和滾燙就迅速往小腹湧去,脹得他難受得要瘋掉。砸門聲停了十多秒,又響起來,有種不死不休的勁頭。好不容易扶著牆站直,夏安遠將額頭貼在牆麵,緩了好一會兒,先伸手將防盜鏈裝上,才問:“……誰?”聲音啞到他自己都聽不見,他抬高聲音問了句:“哪位?”這下能聽見了,敲門聲跟著停下來。“警察查房。”片刻後,門外響起一個悶重的男聲,“開門。”警察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