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六歲夏天的那個午後,是林峭一生無法忘懷的記憶。他被管家帶著從遊樂園回來,遠遠的看到一列警車拉著尖銳刺耳的鳴笛開進莊園大門,天氣炎熱,日光炙烤著柏油馬路和周圍的花草,散發出一種死氣,林峭記得自己掙脫管家的手,穿過無數混亂人影跑上了樓,來到他最熟悉的那扇母親的房門前,然後他看到林蘅僅穿著睡袍的身體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露出來的一截小腿雪白,同樣雪白的胳膊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針眼,烏發半掩著麵,美麗又哀愁的眼睛已經永遠閉上,周圍所有人都在忙著勘察現場、記錄數據、低聲交談,一位女法醫為她的屍體蒙上白布,那就是林峭見他母親的最後一麵。屍檢的結果是用藥過度,死亡原因是自殺。其實對於莊園裏的所有人來說,這個結果似乎都比較容易接受,婚姻的末期,林蘅陷入了嚴重的抑鬱,她希望和賀沅鄉離婚,可是alpha和omega一經終身標記便無法解除,除一方死亡,而隻要alpha願意,便一直可以通過信息素來影響omega,甚至達到精神控製的目的,因為賀沅鄉不同意離婚,林蘅鬱鬱寡歡,經常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見人,臉色越發病態蒼白,激素和信息素也長時間處於紊亂狀態,需要一直通過藥物維持,而林蘅最終就是死於平衡信息素藥物的注射過量。從此之後,他害怕聽到所有的鳴笛聲。二十年後,已經長大的孩子站在自己母親的墓前,看著墓碑上笑容燦爛的少女,一邊替他拔去墳前青草一邊想:這樣也不錯,至少你自由了。大約十米遠的地方,瞿平戎看著林峭的身影,腦子裏忽然回想起那天宴會,林峭對梁青雲說:“孤單?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我不知道,我已經習慣了”。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想要把一個人抱進懷裏,用自己的身體為他遮風擋雨。正猶豫著要不要過去,隻見林峭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土,歎了口氣:“你的腳步聲太好分辨了,瞿平戎。”被點到名字的瞿上校也不遮遮掩掩,大步走了過去,脫下軍裝外套披在他身上,抽出手帕替他擦幹淨剩下的塵土,在林峭問他怎麽會來這裏時回答:“沒事,就是忽然想起我還沒見過你母親呢。”他站正身體,看著墓碑上林蘅的照片,忽然說:“你和你母親很像。”“很多人都這麽說。”瞿平戎看著那張和林峭肖似的臉卻陰陽兩隔的臉,心裏忽然被某種不詳的預兆擊中,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卻被林峭按住:“不要做自我介紹,人死了就是死了,聽不到的。”瞿平戎握住他的手腕,笑了一下:“那你剛還不是和咱媽念念叨叨,怎麽我就不行了?”林峭一頓,將手腕扯了回來。瞿平戎歎口氣:“對不起,今天突然有一個緊急任務,我來晚了,還有……我不了解你和你爸的事情,如果我知道……”“沒關係。”林峭打斷他的話,“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好像從那個遙遠的夏天午後開始,他就失去了做小孩子的資格,這麽多年,早就習慣了一個人讀書吃飯,上下求索,麵對命運偶爾的不懷好意。林峭最後看了一眼墓碑,轉身向外走,卻突然感到手臂被拉住,隨即整個人落入一個溫暖踏實的懷抱裏。瞿平戎一手攬著他的腰,一手自上而下輕撫他的背,最後停留在他的後肩,周身沾染的墓地寒氣都被驅散,體溫一點點回升,好像有人在漫長漂泊的河岸邊舉著火把向他伸出了手,林峭怔在了那裏,竟然忘了掙脫,許久,瞿平戎貼著他耳邊輕聲問:“還要抱麽?回家再說好不好?”林峭回過身來,用手抵著瞿平戎的胸膛,讓自己和他保持一點距離,耳垂微微泛紅,就在這一刹那,有風自兩人間穿過,他皺眉抬起袖子嗅了嗅,在瞿平戎的軍裝外套上聞到了血腥氣。瞿平戎也湊過去聞了聞,立刻挑起眉:“喂,別嫌棄啊,時間這麽緊,我總不能出完任務還洗個澡噴個香水再來找你吧……”卻見林峭上下打量他,之後凝眉問:“你受傷了?”“我怎麽會受傷。”瞿平戎不屑,“是那幾個癟三的,搞幾個自製土炸|彈就敢模仿人家恐襲,沒勁透了!”又哼哼兩聲:“連個信息都不回,這會兒倒想起來問我了……”……林峭轉身就走,瞿平戎手插口袋,仗著身高優勢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下台階的時候方才趕上前拉住林峭的胳膊,中途幾次試圖把人抱下去都被狠狠拒絕,頗有幾分悻悻然。下山的時候,瞿平戎開著車,因為山路險峻不得不全神貫注,開下山路之後才放鬆了一下,漫不經心感慨:“我說,你這車技還不錯啊,這路這麽難開,不愧是咱們林主任。”林主任平淡回答:“我沒有駕照,不過你說的對,開車是挺簡單的。”“你說什麽?”瞿平戎當場炸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林峭,後者無辜攤手:“你放心,從別墅到後山都是我家私產,不會撞到人的。”這難道僅僅是會不會撞到人的事嗎?!!!這怎麽會僅僅是會不會撞到人的事!瞿平戎就差沒噴火了,林峭謹慎後仰,認真說:“別罵我,會暈。”瞿平戎:“…………”他他媽是栽到這人手裏了吧!他一腳油門徹底下了山路,然後把車停在花圃邊,然後鎖上車門,林峭被這突如其來的刹車搞得還沒反應過來,瞿平戎的身體就已經覆了上來。他一手撐住林峭左側的玻璃窗,一手捏住林峭的下巴,讓他和自己對視,咬著牙一字一句道:“林主任,用你的大道理告訴我,這該不該罰。”狹窄的空間,林峭想要後退,後背卻已經抵上了上鎖的車門,他看著瞿平戎,夜色裏那人的眉眼尤其淩厲,漆黑的眼底閃爍著怒意和警告的光芒。林峭知道逃不過,隻好遲疑問:“你要怎麽樣?”瞿平戎一笑,又湊近了些,與他鼻尖抵著鼻尖:“打又打不得,罵又不讓罵,你說怎麽罰?給親一下,行不行?”林峭想說你要親我要睡我,哪次問過我了,這時候裝什麽?可是瞿平戎好像就是鐵了心了一定要他的應允,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炙熱又認真。林峭剛想問我可以拒絕嗎,就見瞿平戎蹭了蹭他的額頭,加碼道:“這麽久都沒碰過你,你真是一點都不心疼我。”……林峭眼一閉心一橫:“我……”然而這個“我”字,還沒完全出口,他便感到自己的唇被吻住,似有若無的雨林氣息在鼻尖縈繞,這種濃度的信息素是s級alpha極力控製的結果。這個吻和之前的十分不同,瞿平戎耐心地一下下親著他的唇,之後一點一點撬開他的齒列,溫柔地勾著他糾纏,像是品嚐什麽好不容易得到的獎勵,因此也格外地綿長,慌亂間林峭按到了車窗的開關,玻璃窗緩緩降下,夜風從車窗吹進來,一輪圓月掛在深藍的天邊,照耀著夜色中的紫色花海,花香被風吹進車廂,和炙熱的吻勾纏在一起,讓人不由得沉醉其中。為了阻止他躲避,瞿平戎用手按著他的後腦,不留一絲縫隙地把他擁向自己懷裏。終於結束的時候,林峭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瞿平戎勾勾唇角,用拇指擦去他唇上的水漬:“真乖。”又瞥了一眼一眼窗外的景色,最後落到林峭如浸水白玉一樣的臉上,鬼使神差地感歎:“真美。”“林主任,沒想到你還挺浪漫的。”那一瞬間,林峭感到心口似乎有一根弦被重重撥弄了一下,慌亂而疼痛,那不是一種喜悅,而是象征著命運判言的閘刀忽然落下,某種占據他大腦叫做理智的東西出現了一絲裂痕。而瞿平戎心滿意足地關好車窗,重新發動了車子。沒多大會兒,兩人在別墅前停下,早就翹首以盼的管家站在那裏,看見他們兩個的身影連忙迎了上來:“小林,瞿上校。”林峭點了下頭,就被瞿平戎拉著走了進去。客人已經散了,客廳裏隻剩下賀沅鄉一家三口坐在沙發上,因為男主人的麵色不快,其它兩個人都格外小心翼翼,一見二人進來,周尋芳率先站了起來,關切地衝林峭道:“少爺現在感覺怎麽樣了?說是透氣怎麽去了這麽久?”賀冰也走了過來,眼角含笑瞥向瞿平戎:“是呀,上校剛剛很擔心哥哥呢。”說話間omega甜美的信息素氣味鋪麵而來,對於一個已婚的alpha釋放這樣的信息素,這種行為就是明晃晃的挑釁,尤其這位alpha法律上的伴侶是一個沒有辦法被標記的beta。林峭的目光在他們二人身上轉了轉,饒有趣味地扯扯嘴角,剛想後退一步,沒想到手腕卻被瞿平戎死死拉住,那人的目光暗含威脅,低聲在他耳邊咬牙說:“再敢後退一步,我就當眾親你了。”隨即拉著林峭的手走到賀沅鄉跟前,擲地有聲道:“伯父。”這個稱呼一出口,賀沅鄉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而瞿平戎仿佛沒看到一樣,瞥了一眼周尋芳:“還有這位阿姨,希望你們知道,我和林峭已經結婚了,無論你們是否把他當做家人,他都是我瞿家的一份子,不給林峭麵子就是我不給我瞿平戎麵子,我瞿家家風嚴謹,在為本人擇偶這件事上更是苛刻,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要的。”他刮了賀冰一眼,眼底是毫不掩飾的警告和厭惡:“尤其是一些居心叵測異想天開的人。”說完帶著林峭離開,轉身的一瞬,林峭聽見他在自己耳邊沉聲說:“回家。”第12章 上午十點,國研院辦公室。林峭被拉來和幾個領導開行政會議,正有點昏昏欲睡,支著頭在本子上畫最近看的科幻小說的人物關係圖。忽然一陣響鈴聲打破了會議室的沉悶,周主任抬手示意一下:“不好意思這個是緊急電話,我要接一下。”說完當著眾人的麵接了起來,神情越發凝重,半分鍾後他掛斷電話,衝林峭道:“小林,軍區醫院那邊申請調用你們實驗室的信息素幹擾素,你和我出來一下。”在去實驗室的路上,周主任簡短地交代了事情始末。原來是首都軍區演習,其中有一個小隊私自用了短時間內提升級別的催化藥物,結果造成了一隊十二個alpha集體信息素暴動,現在軍區醫院普通的幹擾素按不住他們,於是向國研院申請調用實驗室級別的幹擾素,所以需要林峭親自去一趟。三十分鍾之後,林峭帶著莊言和兩個研究員從車上下來,莊言手裏提著一個銀色的輕型保險箱,早就等在門口的醫院副院長將他們一行人帶上了樓。到了十三樓的隔離病房門口,遠遠便聽到幾聲痛苦壓抑的嚎叫,外麵的走廊上站著五六個軍官,其中銜級最大的那個身材高大麵容俊朗,正背著手罵罵咧咧,肩章隨著他的動作在陽光下熠熠閃光,儼然是某瞿姓上校。聽到腳步聲,軍官們齊齊向走廊這邊看來,莊言正為他披上白大褂,院長在他耳邊簡要地講清楚具體情況。一見到林峭,瞿平戎條件反射般立正站好,瞪著眼睛:“不是我,我是來幫忙的!”事實上他還算受害者,出問題的小隊隸屬他帶的隊伍的對手,誰想到對方半場發瘋,他們隊長和長官現在已經被帶去問話了,沒辦法由瞿平戎帶人來看著。林峭看了他一眼,想要說什麽,看到他旁邊包括陳祈在內的一群士官又閉上了嘴,帶上手套口罩匆匆向病房走去,卻忽然被瞿平戎拉住,後者從口袋裏拿出一個軍用信息素屏蔽貼,細心覆蓋在他後頸已經貼好的醫用屏蔽貼上,之後拍拍他的胳膊:“去吧,我在外麵。”林峭點了點頭,隔離病房三道金屬門按次序打開,一進門極端濃鬱的alpha氣息鋪麵而來,這些alpha本來就是a級,用了催化劑之後級別提升到半s左右,此時處於暴走狀態,信息素更是不受控製噴薄而出,饒是貼了兩層屏蔽貼,林峭還是狠狠皺了眉,臉色開始發白。兩排病床上,暴動中alpha被束縛帶牢牢綁在鐵床上,如困獸般掙紮嘶吼,青筋暴起汗如雨下,眼底一片赤紅,儼然沒有絲毫理智。林峭示意莊言把打開保險箱,然後一抬手:“這就是我們實驗室的幹擾素,隻經過兩輪人體實驗,不保證一定會有效果,也不保證會不會出現什麽副作用。”病房裏的幾個醫生麵麵相覷,事到如今也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幾個護士試圖按住床上的alpha讓醫生們注射幹擾素,然而這幾個alpha似乎意識到了什麽,掙紮得分外厲害,護士們根本按不住,幹擾素的注射過程比較長,需要病人配合,他們這個樣子根本沒有辦法。林峭麵色冰冷吩咐:“直接上麻醉。”“可是……”醫生扶了一下眼鏡:“普通的麻醉也沒有用,這個催化劑的效用實在太強了,雖然以前也見過一些違規的催化藥品,但都沒有這麽強。”“哦。”“就猜到會是這樣。”林峭一抬手,另外又一個研究院打開了一個密封塑料盒子,裏麵整整齊齊碼著一排玻璃瓶子:“用這個吧。”一個醫生湊過去看了一下,眼鏡震驚地滑下鼻梁:“可是,這是獸用的啊……”“是的。”林峭點頭:“出來前特意問隔壁動物研究學所借的,麻翻一頭成年獅子沒問題。”他表情冷冷看著身邊病床上張大嘴衝他吼叫似乎要把他一口吞了的人,鎮定評價:“他們這個樣子也算是人?”醫生們還沒來得震驚,隻聽病房外扒著玻璃窗向裏看的alpha士官們集體發出齊刷刷的一聲:“臥槽……”雖然病房隔離信息素,但是高等級alpha的聽力天生比常人敏感,所以聽得清清楚楚,唯獨瞿平戎很見過世麵地攤攤手:“看到了吧,你瞿哥過的是什麽日子,以後都放尊重點,知道了嗎?”護士們把麻醉藥噴在毛巾上,然後捂住了alpha們的鼻子,病房裏終於漸漸安靜了。大約半個小時之後,幹擾素都注射完畢,林峭挨個查看病床前的儀器,檢測有沒有什麽副作用,莊言則配合他記錄數據,檢查生命體征。就在莊言低頭為一個alpha翻看眼瞼的時候,胳膊突然被一股大力握住,這個alpha不知為什麽沒有被徹底麻醉,還用偷藏起來的匕首割開的束縛帶,一翻身從床上起來,左手勒住莊言,右手用匕首抵住他的咽喉,眼睛赤紅:“放我出去,我要出去!”莊言痛苦慘叫一聲:“媽媽!”他一動不敢動,任憑那個alpha挾持著他出了病房門,走廊外的士官見此紛紛拔槍,卻被瞿平戎製止,他雙手平舉,上前一步:“葉森,放開這個無辜的人,你是一個軍人,你的職責是保護每一個平民,你難道忘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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