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波說:“忙啊!焦頭爛額!”唐林深撩起眼皮,“那就讓讓,別擋道,我們各忙各的,行吧。”王大波雖然挺好奇,但也不能真惹毛唐林深,骨科主任要是不搭理急診了,那完犢子的還是他自己。王大波說行,又囑咐唐林深辦手續。唐林深暫時辦不了手續,路汀黏著他。“哥!嗚……疼。”路汀身上的冷汗一輪接著一輪出,他翻來覆去地喊唐林深,叫哥。在這兒他隻認識唐林深。他抓住僅有的安全感,那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唐林深心疼壞了,他彎腰,雙唇遊離在路汀耳邊,剛要說話,被人從後推搡一下,碰到了,一個似吻非吻的觸碰。在雜亂無序的急診室,唐林深根本不敢仔細琢磨。“不怕。”唐林深順勢調整呼吸,說:“我不走。”路汀的感知回來一點兒了,他覺得耳朵癢,下意識點頭,說好。這場麵,血腥中帶著繾綣,把王大波看得目瞪口呆,“我滴個乖乖。”路汀後腰的傷口看著可怕,血肉模糊,但還好隻是皮外傷。這種傷在處理的時候不能打麻藥,路汀隻能硬生生扛著。還好唐林深在,他親自上手給路汀清創,路雅芬也被唐林深帶進住院部了。有這兩個人陪著,路汀疼極了也隻哼哼唧唧。還會哭,不喊不叫了,情緒平穩很多。“汀汀的腿怎麽辦?”路雅芬改了稱呼,叫唐醫生了。“要手術,馬上手術,”唐林深在做清創的收尾工作,手端得很穩,還能一心兩用地緩解路雅芬的焦慮,“我來做。”路雅芬說好,她太難過了,忍著沒讓眼淚下來。唐林深偏頭,看了眼路雅芬,又繼續專心處理手上的事情,他問:“雅芬姐,你沒事吧?沒受傷吧?”“沒有。”路雅芬剛才驚慌失措,什麽話都不想說,這會兒稍微鬆弛下來,傾訴欲裹著恐懼,隻想找個發泄的口子。唐林深突然開口先說了:“我走之前還好好的。”“我們……”路雅芬剛把話開了個頭,暈暈乎乎的路汀又哼唧一聲,他臉上滿是淚痕,像隻名貴瓷器,擺在站台的時候賞心悅目,可是需要好好護著,容易碎。他讓唐林深分不了心。“汀汀?”唐林深問,聲音也顯得小心翼翼,“怎麽了?”路汀睜不開眼睛,後腦勺蹭了蹭枕頭,扭著身體往唐林深那邊歪。唐林深把人摁住了,“別動,想要什麽?跟我說。”“想、想喝水。”唐林深說:“你現在不能喝水。”路汀覺得委屈,神誌也不算清楚,眼淚順著眼角又下來了,落在耳廓上。他臉色慘白,耳朵卻紅,唐林深摘了手套,沒忍住,捏了路汀的耳尖,把眼淚擦幹淨了。於是耳朵更紅了。“要做手術呢,”唐林深耐耐心心地把人哄好,“等做完手術再喝水,好不好?”路汀被蠱住了,他喜歡這股勁兒,很溫暖,不由自主地點頭,說好。路雅芬愣神片刻,她覺得這氛圍不太對,又說不上哪兒不對,又聽見手術二字,愈發心急如焚。“唐醫生,”路雅芬問:“什麽時候做手術?”“等術前檢查的報告都出來,”唐林深看了眼時間,“很快了。”路雅芬說了聲哦,她憂心忡忡,又想囑咐唐林深幾句話。可唐林深是醫生,他比任何人都專業,於是路雅芬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路汀的右手僵硬得像塊木頭,拇指內扣,食指和中指以一種違背生理結構的角度彎曲,看著都疼。硬掰容易損傷骨頭和神經。唐林深想了想,他先試探性的在路汀掌心劃圈,試圖讓他放鬆,幾回過後,覺得路汀的掌心熱了,於是從指尖開始輕輕往下按,在掌指關節處稍微用力一點,最後包裹路汀的整個掌骨。比十指緊扣來得含蓄一些。唐林深感受著路汀不太顯露的心跳,突然笑了笑,他問:“雅芬姐,我這樣做,汀汀會覺得舒服嗎?”“會,”路雅芬說:“他喜歡這樣。”第11章 有漣漪進入手術室之前,路雅芬把這場車禍的前因後果跟唐林深說了,沒別的原因,就是倒黴。唐林深離開花潮不到半個小時,安裝玻璃門的師傅給路雅芬打電話,說是找不到地方了,麻煩老板娘來路口接人。路雅芬不好意思拒絕,答應了。今天風大,玻璃門擺靠在出入口,搖搖欲墜的。路雅芬怕玻璃砸了,讓路汀出來看一會兒。來回就五分鍾的功夫,路雅芬接了師傅過來,離花潮不到十米距離,剛想喊路汀回屋裏去,猛然被尖銳刹車聲擊穿耳膜。路雅芬下意識朝著巨響的位置看過去,一輛皮卡車把自己當成了碰碰車,拿油門當刹車踩,從醫院南門開始,連撞三輛轎車,跟爆破現場似的,轟隆響,簡直驚心動魄。路雅芬的心突突跳,大喊著讓路汀趕緊進屋。可是周圍太鬧了,路汀根本聽不見路雅芬說的話,他被這場麵嚇壞了。原本也不挨著路汀什麽事,嚇到了,哄哄就好,可誰也不知道那皮卡車司機的腦子是被哪扇鐵門夾得稀碎,踩刹車的同時猛打方向盤,手又賤得很,還有空拉手刹,他在水泄不通的老路上‘秀車技’,突然來了一個大漂移,直接衝過綠化帶,對著花潮橫衝直撞!路汀的反應速度沒有皮卡車慣性帶來的速度快。在路雅芬的尖叫聲中,路汀和玻璃碎片一起散落在血泊當中。當時的路汀無聲無息,路雅芬有一瞬間以為他死了。路雅芬掩麵哭泣,再一次回想那場景,她仍舊不寒而栗。“唐醫生,我不該走的。”路雅芬認為是路汀替自己擋了災禍,她很後悔,也痛苦。唐林深不知如何安慰,如果可以,他倒是想替路汀擋災。“雅芬姐,花店怎麽樣了?”唐林深經過深思熟慮,最後挑了這個問題。“挺慘的。”估計比路汀還慘。唐林深報了一串手機號碼,“後續處理和賠償的事情如果遇到困難了可以給我打電話。”路雅芬愣了半晌,她記下號碼,說了聲謝謝。“不客氣,”唐林深笑了笑,“我是汀汀的朋友,應該的。”路雅芬鼻子又往上酸,“唐醫生,你是他第一個朋友。”“是,”唐林深回:“我會把他照顧好的。”路雅芬沒察覺出任何異常,他對唐林深感激不盡,又問:“手術是全麻嗎?我怕……”唐林深知道路雅芬怕什麽。“全麻手術,很快的,他不會有意識。”一瓶麻醉藥掛上去,路汀連焦慮和害怕的機會也不會有。挺好的。手術時間不算很長,兩個半小時左右結束,路汀的傷勢嚴重,但不複雜,簡單粗暴地粉碎性骨折,是唐林深擅長的領域。唐林深的心沉穩,手術刀也穩,在專業素養方麵,他可以摒棄一切複雜的心緒,把七零八碎的骨頭複位,手術很順利。路汀還需要在手術室裏觀察半個小時,唐林深先出來了,他要跟路雅芬交代幾句,等會兒還要回去的。路雅芬坐不住,在手術室門口來回踱步,要是她手裏捏個計步器,最起碼一萬打底了走出了一場千山萬水。唐林深出來了,路雅芬十分急切,“唐醫生,汀汀怎麽樣了?順利嗎?”“手術很順利,”唐林深沒有摘下口罩,他呼吸的頻率甚至沒有變化,“他左臂骨折不嚴重,沒有手術的必要,已經打上石膏了,仔細養著就好。左腳也要好好養,時間長一些。”路雅芬惆悵,“需要修養多久?”“傷筋動骨一百天,”唐林深說:“程度嚴重的話,最起碼養半年以上。”“半年?一直要住在醫院嗎?”“不用,最多一兩個多月就能出院,他之後還有一次手術,”唐林深見路雅芬的表情有些困苦,十分貼心地開口詢問:“雅芬姐,你有困難嗎?”困難大了去了。“住院需要陪護,我得陪著他。”路雅芬喃喃自語,是自己跟自己的對話。單單照顧路汀一個人就要花費路雅芬全部的精力和時間,是生意顧不上了,生活也顧不上。唐林深打從一開始就有疑惑,路汀身邊隻有路雅芬一人,他的父親呢?這個問題不能問,恐怕是個天大的雷區。“沒關係,”唐林深堂而皇之地給自己找了個一步登天的台階,說道:“我這段時間不回家,就住在醫院了。你有事可以去忙,我也可以照顧汀汀。”路雅芬一愣:“啊?你不回家了?”“是,”唐林深說:“我孤家寡人一個,回家也冷清。”“……”路雅芬有些懵,點頭說哦。唐林深點到為止,不往下說了,他給路雅芬留了一些琢磨的餘地,“雅芬姐,我進去看看他,你先回病房等,觀察時間過了我們就會過去。”他把‘我們’說的相當順理成章,路雅芬突然覺出不對勁了唐林深對路汀也太上心了。現在的朋友都是這種款式的了?路雅芬百思不得其解,唐林深把一切安排的太妥當了,包括路汀接下來居住的病房單人套房,一室一衛一廳,朝南,日照充足,環境宜人。護士把路雅芬往貴賓間帶,路雅芬的心一路七上八下的。“這得多少錢啊?”護士回:“一千一晚。”路雅芬嚇得腿軟,“唐、唐醫生安排的?”“對啊,”護士姐姐不明所以,“主任說啦,病人是他朋友,多人病房亂,休息不好,暫時先在單人間住著。”路雅芬不好意思駁回唐林深的安排,人家確實是為了路汀好,但這病房的價格路雅芬承受不了,挺為難的。一個小時後路汀過來了,麻藥的勁兒沒過,他還未完全清醒,嘴裏喊媽媽,睜開眼睛看見的是唐林深。也足夠讓人安心。唐林深從頭到尾都是親力親為的,怕護工抬人的時候手勁兒大了弄疼路汀,恨不得自己抱他上床。路汀身上的管子多,碰不得,唐林深挨個理順了,好像有那個強迫症。路汀知道自己身邊有人,茶香調的香水味混著消毒水的味道,很熟悉。路汀抬手,沒抬起來,指尖動了動,唐林深俯身過來了。“汀汀,你想要什麽?”唐林深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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