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在家了, 我想離家出走。”心心抹了把眼淚。元溪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然後跳了起來, “姐, 是不是李曉宇欺負你了,我們打他去!”“不是, 我媽不在家,我也不想在這裏待了。”心心姐抓住元溪,歎了口氣,一副你還小你不懂的樣子道, “大舅媽老是開玩笑地說,就因為我這個小拖油瓶, 我媽才嫁不出去,賴在老家裏當長工,我聽著心裏難受。”好像紮了根刺。但是人家一副開玩笑的樣子, 開著玩笑說你爸你媽不要你了, 開著玩笑說你這個小拖油瓶, 好像生氣都是自己小氣了。被氣哭了他們那些大人反而還笑,心心姐悶悶地把臉埋著,她不哭。“大舅媽好討厭,她也老這樣說我。”元溪又蹲下來,撓撓頭,不知怎麽讓姐姐開心,隻能伸出小手拍了拍姐姐。元溪和心心倒是有點同病相憐。心心姐是小姨李麗雲的女兒,李麗雲雖然比李翠月小,但是結婚卻比她早,所嫁非人,早幾年就離婚了,帶著女兒心心回了老家來。當時元溪也被她媽扔到姥姥家這裏,一並給小姨照顧著。小時候元溪都把小姨當做自己媽,親媽來的時候都躲在小姨身後,後來才知道那才是自己媽媽,而小姨是心心姐的媽媽。元溪時不時要聽到大人嫌棄他媽媽兩句,心心姐也時不時要聽到別人埋汰她媽媽幾句,明著都是用開玩笑的口吻,背著他們就直接用難聽話罵。小時候不懂就是生氣,現在嘛,元溪有些唉聲歎氣,想不通大人的世界為什麽這麽複雜。以前元溪看著電視琢磨很久,覺得大人似乎是各有難處的,他作為小孩子應該都體諒一些,當作什麽都不知道,但是總還是讓人傷心。見心心姐這麽難受的樣子,元溪也不好自己去玩,出去和李狗蛋說今天要陪心心姐,讓他自己好好回家去修煉,夢裏再一起玩,李曇被元溪安撫了好幾句,不情不願地走了。李曉宇自己一個人在院子玩了會兒球,看著元溪走進走出,怎麽看怎麽不順眼,尤其門外李狗蛋家的小轎車停了一會兒才開走,更是惹了他眼氣,他都還沒坐過小轎車呢!李曉宇看著自己從元溪那裏搶來玩的足球,頓時就感覺不香了。又見元溪目不斜視走進屋,不理他也不來陪他玩,心裏忽然生起氣來,他哼了一聲扔掉足球,準備進屋去撩賤去。李曉宇一進屋,眼眶紅紅的心心看到他,立刻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李曉宇也不理,徑直看向鐵頭。李曉宇一副關心的模樣問:“對了鐵頭,你聽說了沒,你弟弟已經快三個月大了。”“我媽說再過不久你的弟弟就要出生了,你開不開心?”元溪看著小宇哥賤賤的樣子,就知道他不是想要說什麽好話,轉過頭去不想理他。雖然小天也喜歡開口就道我媽說,但是小天比小宇哥可愛太多了!還有狗蛋,更是比小宇哥可愛一百倍一千倍!李曉宇見他這樣反而還更來勁了,“鐵頭,到時候我大姑肯定會更愛你小弟弟,把他帶在身邊,下功夫培養他,你知道為什麽嗎?”元溪捂住耳朵。李曉宇又上前去扒開他手,繼續逼逼叨叨,“是因為你啊,你這個大號練廢了,你爸媽趕著要去練小號了。”他好煩啊!元溪簡直嫌棄死李曉宇了。“早在把你從城裏送回來的時候,你媽就跟我媽說想再生一個了,果然啊,現在你這個弟弟,我媽說就差不多是你被送回來的時候懷上的。哎,還不是你太不中用了。”“你之前被從城裏送回來的時候,你媽可難受壞了,覺得你以後出不了村子,就得一輩子在村裏當個農民,放牛娃!一輩子沒出息,將來指望不上你,那時你媽扔了你的心都有了。看,果然你現在就有小弟弟了,你媽也算是把你扔掉了。”李曉宇記性不錯,尤其喜歡聽大人的小話,他媽又很碎嘴,他學起來挖苦人的話那是舉一反三,聽得元溪腦門仿佛有青筋在跳。平時李曉宇還知道大人背後的壞話不能隨便說出去,畢竟以前因為這個挨過不少打,但今天這家裏又沒啥大人,受寵的小拖油瓶們也都沒有人護著,李曉宇自然是抖了起來。心心生氣道:“李曉宇,你怎麽這麽說話呢!”李曉宇頓時很大聲嚷嚷道:“小拖油瓶你閉嘴,不然我還讓我媽罵你!”心心頓時愣在了原地,眼睛又通紅了。元溪火冒三丈,伸手去推李曉宇,“你幹什麽罵心心姐,你這個討厭鬼!”李曉宇也跳起來反手推回去,“哈,你還敢推我,你知不知道你都快沒人要了,就要去當小要飯的了。你當我奶我爺會養你一輩子啊,你這個將來的放牛娃!沒出息的放牛娃!”“你還說!”元溪氣得又去推李曉宇。李曉宇也又來推元溪:“我就說!你還替李欣欣出頭,我媽都說了,你和李欣欣一樣是個拖油瓶,隻是你媽更無恥,把你一扔這裏五六年,讓別人給她帶、給她養,也不知道拿回來仨瓜倆棗。你媽最不要臉!”“你罵我媽!”元溪聽到李曉宇這樣罵他媽,頓時火大地嗷一聲撲了上去,揪住李曉宇哐哐就捶了他兩拳。“啊!”李曉宇差點被這兩拳捶哭,捶得他很有點不敢置信,去年和元溪打架的時候,元溪明明沒這麽有勁!李曉宇比元溪大三四歲,比心心還大半歲,比元溪高壯了不少,此時竟然沒能翻身把元溪掀下去,隻能也亂掄王八拳去捶元溪兩拳。“別打了,你們不要打了。”心心一邊拉架,一邊“嘭嘭”地幫著元溪捶李曉宇,從背後揪住李曉宇的頭發,不讓他把鐵頭掀翻下去。兩人打一個,李曉宇頓時被打哭了,眼淚都流了出來,嗷嗷地哭喊著,“臭鐵頭,你得意什麽,你就仗著自己朋友多。你和你媽一樣不要臉,交了那麽多朋友,就是為了玩人家的玩具,睡人家的床,坐人家的車,你到哪裏都是個拖累別人的麻煩精!”說到朋友李曉宇氣得最厲害,村裏最有錢的小孩都是元溪的朋友,都和元溪玩!也不知道中了他什麽毒!李曉宇還經常坐在自行車後,看元溪和那個李狗蛋坐著小轎車去上學!憑什麽他一個小拖油瓶過得這麽好?連小舅買禮物都是給他買的更多,給自己就買一些破練習冊!元溪本來見小宇哥被自己捶哭了想要鬆手,聽到他那這話又是一愣,李曉宇趁機脫離了元溪的束縛,從他身下滾了出去。“臭鐵頭你給我等著,我這就去告狀說你打我,讓我媽來罵你,讓我爺來打你!讓他們把你趕走,叫你無家可歸!”李曉宇見元溪沒壓住自己,頓時來了勁,還沒爬起來就嚷嚷著要去告狀。心心一聽也急了,姥爺打人是真打,心心聽她媽說,她們姐妹兄弟幾個,除了田俊小舅,小時候都經常挨打。心心趕忙撲上去再次壓住李曉宇,心心長得比李曉宇快,雖然比李曉宇小了半歲,但個比李曉宇還高,剛剛脫困的李曉宇頓時就又被製住不能動彈了。心心一邊壓住要去告狀的李曉宇,一邊衝著愣神的元溪喊道,“鐵頭快跑,你去找你朋友,等明天再回來,我來壓住他,明天姥姥和我媽就該回來了。”“李欣欣你放開我,再不放開我,我讓我爺連你一起打!”李曉宇囂張跋扈地吆喝著。“快跑啊鐵頭!愣著做什麽!跑!”心心著急地按住李曉宇如螃蟹鉗子般不停揮舞的手,大聲吆喝元溪,她仿佛一個斷後的英雄烈士,不停地催促自己的戰友先行撤退,以保留有用之身。元溪就這麽懵懵地在心心姐的大喊中,走出了家門。腦海裏好像還晃蕩著李曉宇的那些紮心的話,晃得元溪腦瓜子有些嗡嗡作響。元溪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跑出來,想起李曉宇說要讓他無家可歸的那句話,忽然有種自己好像真的無家可歸的感覺。賴在姥姥家是死皮賴臉,賴在朋友家更是厚顏無恥,一股股鬱悶的黑氣籠罩著元溪,他蹲在一棟不知誰家的房子後巷裏,蹲了好一段時間也沒往哪個朋友家裏跑,最後元溪抹了抹眼睛,還是站起身回去了。元溪再次回來的時候,屋裏已經沒人了,心心姐好像跑去她朋友家了,李曉宇也不知去哪裏告狀了。元溪從櫃子裏拿出自己較厚的一個外套穿上,挎上了自己的小腰包,把幹爹給自己的小印章和羽毛筆,黃黃給自己的城隍牌匾,都放了進去,還有自己攢下的幾個一元巨款,最後,元溪手裏拿上上次媽媽回來時,給自己買的一個一家三口的小陶人。本來準備好的元溪,已經要走出門去了,但是臨到頭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祿根和花壇裏的胖人參。元溪把儲物間的祿根搬了出來,給花壇裏的胖人參和祿根都澆完水後,元溪將胖人參身上的紅繩給解開了,對它道,“我和祿根要走了,你也走吧,回家去。”胖人參剛被澆了水正迷迷糊糊地,陡然發現束縛沒了,小破孩要把它放離開,頓時也呆住了。沒等胖人參反應過來,就見元溪抱著那個塑料盆栽的破生薑,轉頭就走出了家門。胖人參頓時好氣!說什麽放它走,就是準備扔下它不聞不問而已。……元溪出門的時候,從外頭回來的姥爺正好看到他離開,想要叫住他,說些什麽軟和話,但是又有點拉不下臉來,想到元溪估計是又要跑他朋友家去玩,索性收回了手,還是讓他去玩吧。元溪抱著自己的祿根一路走,決定去城裏找他媽媽去。他也不是沒有家的,有了弟弟又怎樣,那也是他的家啊。“祿根,我們回家去,我們也有家的,我爸媽都在城裏,他們不來接我,我自己找他們去。”元溪一邊和祿根嘀咕著,一邊沿著記憶中的道路,要往城裏的家走,一路目不斜視,竟也沒人來詢問他幹嘛去。也不知道是勇氣還是生氣,元溪不覺得累一般,沿著大道離開了村子,一路走了一個多小時沒有停歇。他好像認得這路。甚至隱隱能回想起來自己昏迷時,是如何在車上沿著山路被送回來的整個路程。腦海裏不停閃過姥姥家不是自己家的念頭,元溪毫不猶豫地往他心裏家的方向一直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元溪看到前邊村子的一個電話亭時,陡然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有些累了。元溪翻翻小挎包裏的幾個一元硬幣,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著一枚硬幣去電話亭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是他媽,一聽到媽媽的聲音,一直蠻堅強的元溪,就好像受了委屈似的有些哽咽道,“媽,我想你了,你來接我回家好不好。”李麗葵這段時間已經開始害喜,每天吐得天昏地暗的,接起電話時她還在難受,並沒發現兒子的聲音有什麽不對。李麗葵皺著眉給自己順著那股惡心的氣兒,【鐵頭,媽也想你。再過兩個月你就快放寒假了,好好上學,放了長假媽就去接你。】元溪眼淚汪汪:“我不想上學了,我想現在就回家。”那邊李麗葵又是一個幹嘔,心中不耐頓時就上來了,【別鬧,不好好上學,將來能有什麽出息!作業寫完了嗎?沒寫完還不快寫你的作業去!】聽著這話,元溪頓時就想起了小宇哥說的那些,心裏一點點涼了下來。【在姥姥家別鬧人,要乖知道嗎,你要是不努力學習,媽就不要你了,讓你弟以後不學你。】李翠月說著摸摸自己還沒太凸起的肚子,開始暢想起孩子的模樣來。元溪也不知道自己說了啥,是好還是不好,等他回神的時候,電話已經掛斷了。元溪抱著祿根在電話亭前蹲了一會兒,晚風吹過祿根鮮嫩的葉子,一家三口的陶人被他放在祿根的盆裏,在揮動的葉子下露出幾個歪歪扭扭的笑臉。模模糊糊地讓人看不清楚。蹲了不知道多久,元溪抱起了祿根,沒有再往記憶裏的家的方向走,轉頭走向了山林。……而這時,似水村裏無人知道元溪的失蹤,心心和姥爺以為他去找小朋友玩了,媽媽以為他在家裏寫著作業,連李曇都以為元溪在陪他的姐姐。沒有元溪陪自己玩,陪自己修煉,李曇幹什麽都覺得沒意思,連作業都不想寫了,直接扔給助理讓他幫自己寫。李曇回到自己屋裏就躺下要睡覺,說好了要和元溪到夢裏再一起去玩的,李曇決定今天先去夢裏等元溪。隻是這一躺下,李曇發現自己又夢到了上次那古古怪怪的一幕。“嘩嘩……”耳邊是流動的水聲,水流聲裏慢慢又灌入了詭異的音樂聲。李曇下意識地往前走著,順著那漸漸清晰的音樂聲,李曇又看到了那個仿佛吹鑼打鼓的隊伍。鮮紅的地毯,披紅掛彩的路燈,眼前是一群穿著喜慶的轎夫,抬著三個巨大的轎子正在往前走,仿佛這裏正在舉行什麽祭典。隨著李曇的出現,那吹鑼打鼓的隊伍的漸漸停了下來。李曇向著最後一個轎子走去,走近一看,就見一尊陶瓷人像坐在轎子裏,瓷像頭部和發髻都是融在一起的,像是祭祀台上的神明,又莫名多了三分人性。陶瓷人像油光瓦亮歪坐在轎子裏,似乎正在看向轎外,它像是死的,又像是活的。當和李曇對視的時分,那陶瓷人像的眼珠驀地一動,這介於生死之間的生命,好像瞬間活了過來。而下一刻,李曇忽地發現周圍猛一顛倒,他竟坐到了這座轎子裏。身體變得很是沉重,幾乎不能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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