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是的……”佟語聲一邊拿毛巾給他擦汗,一邊輕輕道,“上學那會兒你還照顧我呢,這會兒倒是你天天進醫院了。”大概也就是十多年前,佟語聲因為肺病長期住院,溫言書為了去醫院看他,沒少挨過自家老媽的罵。溫言書難受地翻了個身,把腦袋蹭到他手邊,哀求道:“佟佟……你陪我一下……”“這不陪著呢嘛。”佟語聲無奈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安撫道,“我跟joey搬來北京,不就是為了陪你嘛?”獨自飄零在北京,孤獨是最大的病魔,但至少溫言書還有靠得住的朋友,為了他特意搬來北京陪他的朋友。胃裏翻騰的感覺略微安慰些,溫言書稍稍鬆了口氣,一直擰著床單的手慢慢鬆開,隻留下一團濡濕的水漬。正在他蔫巴巴要閉上眼時,病房門吱呀一下開了。溫言書倏地抬起頭,發現來人是吳橋一之後,眼皮子又頹靡地耷拉回去他忘了,衡寧早就走了,那個每天給他送早餐、生病了會整夜陪護、遇到危險時總能第一時間出現在身邊的人,已經消失在他的世界裏了。還沒等他開始胃疼,吳橋一便敏感地察覺到了他的表情:“你對我的到來非常失望啊。”溫言書噎住了,佟語聲見狀立刻轉頭敲了一下吳橋一的腦門兒,示意他閉嘴。吳橋一委屈地捂住了腦袋,伸手把手裏削好的一顆蘋果遞過去,自己啃起了另一顆。對上溫言書可憐巴巴的目光,炫耀道:“生病不能吃。”溫言書被氣得又想吐了這人到底是怎麽平安活到快三十歲的?!他轉身背朝著對方,生著悶氣,卻也暫時忘記了那麽多雜七雜八了。等慢慢調整好情緒,止吐針止疼片等等都起了作用,他終於長長鬆了口氣,撐起身子坐了起來。佟語聲對待他的情緒一向小心翼翼,盡管到現在為止都處於一頭霧水的狀態,也依舊沒有著急問溫言書事情的原委。溫言書躺在床上思索了半天,總算把語言組織清楚,從紅豆網吧的初遇,到今早的不辭而別。佟語聲瞪著眼睛聽完全程,這才瞪大眼睛道:“臥槽!衡寧在北京?!”溫言書憔悴地點點頭,不知道怎麽跟他解釋兩個人的北京之約。真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關於衡寧的有些話,哪怕是最親近的朋友也很難分享。他們就是屬於彼此的最私密的關係。交談間,高燒中的溫言書又出了很多汗,他虛弱地靠坐著,劉海黏在頭上,整個人濕漉漉得,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昨晚和衡寧做的時候也是這種狀態,溫言書難免聯想著,那人真的比自己收藏的那些玩具厲害太多了。衡寧越是厲害,越讓現在的溫言書悵然若失,他放空地望著天花板,不想開口。佟語聲摸摸他的腦袋,又幫他把被子往裏掖了掖,道:“那就先別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醫生本來想讓溫言書多住幾天院調養一下,但他想了半天,還是在狀態轉好之後就回去工作了。佟語聲和吳橋一畢竟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白天並不能隨時陪著他,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就容易多想,不如逼著自己忙起來,減少思想開小差的時間,至少還能保證情緒不會太差。他回到工作崗位上,先是關於衡寧突然失約的事情跟楊文武道了歉,對麵倒是很能理解,說圓圓也能接受,最近沒再鬧著要家教了,模考排名一直都在清北線內,也沒什麽需要太操心的了。這段時間溫言書沒有被安排外勤,何思懷也依舊是他的工作輔助。一進入到工作狀態,溫言書便覺得自己整個換了個人,整個精神狀態都變了盡管一閑下來就忍不住去想他,盡管為了不想他連班都不敢下,盡管周圍的人一個個都問他、為什麽這段時間瘦了這麽多。他知道自己完全沒有放下,並且日後也不太可能放得下了,便一次又一次厚著臉皮去佟語聲家,找吳橋一做谘詢,和佟語聲聊天。吳橋一告訴溫言書,他當年的抑鬱症根本就沒好全過,讓他最近注意狀態,避免複發。溫言書想,似乎確實是這樣,這麽多年他經常莫名失眠焦慮、難過痛苦,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把自己裝進學習、工作中,一天隻睡兩三個小時,透支著身體去逃避身體狀態帶來的苦痛。佟語聲告訴他,實在不行出去找個新對象,那些先前追過他的那麽多男性,就不信沒一個入得了溫言書的臉。溫言書卻不信,他覺得衡寧把他害慘了長得好身材好、會做家務會做飯、為人體貼又溫柔性感、器大活好又持久……真要拿衡寧做對比,他這輩子還能找得到對象嗎?終於,在溫言書賴在他家的第二個星期,佟語聲按捺不住問:“那你打算……怎麽辦?”怎麽辦?能怎麽辦?他當然想找到衡寧。以溫言書目前的人脈和關係,想找到他其實並不是不可能,但這樣有什麽意義呢?那個人是鐵了心要走,想走的人留不住,這是胖子都知道的道理。但就這樣放棄嗎?溫言書一想到“放棄”兩個字,心髒就揪得難受。就沒有辦法嗎?溫言書痛苦地想,幫他找個好工作,幫他解決掉生計上的難題,這樣還不行嗎?他衡寧到底想要怎樣??“我不知道。”溫言書還是歎了口氣,“我還喜歡他,我能怎麽辦呢?”第58章 都是夜歸人03喜歡一個人, 是真的沒辦法事情。看溫言書一副心碎模樣,佟語聲腦子一轉,開口道:“joey教過我一招, 如果想討厭一個人, 可以拿筆寫下他的缺點,每天朗誦再找別人吐槽, 很快你就不喜歡了, 甚至會討厭他。”溫言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那人趕緊道:“真的, 反過來也有效果,我現在每天靠著這法子讓自己堅持喜歡吳橋一呢,不然每天看到他那些傻逼事兒, 日子真要過不下去了。”這話一出, 客廳的吳橋一立馬傳來咆哮:“我在你眼裏隻是一個要靠技巧才能勉強喜歡的傻逼??”佟語聲立刻熟練地回道:“麽麽噠~i love you, joey~”溫言書被他們逗樂了, 接過佟語聲遞過來的便簽, 努力尋找衡寧的缺點。他拚命想了好幾分鍾, 落下第一筆:“太聰明了, 總是占著高排名不給別人機會。”佟語聲無語地抬頭:“你確定你這不是在誇他。”溫言書連忙慌張地劃掉這一行,重寫道:“好變態,默默跟了我一年,悄悄保護我的安全。”又收到了佟語聲的一記白眼。溫言書幹脆不寫了, 口頭表達道:“他……他多管閑事, 動不動就接送我上下班、還給我做早飯吃。”“溫言書。”佟語聲終於惱了,“你要不會我給你找一個, 他窮。”一聽這話, 溫言書也生氣了:“他也不想啊!他有很努力在賺錢了!那麽多債務都還清了, 在這種沒學曆就沒底氣的年代,他能這樣已經很厲害了!”說完了,他才反應過來,佟語聲是在幫他戒掉對衡寧的喜歡,便又難過道:“對不起,佟佟。”佟語聲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沒說話。“對不起。”溫言書眼睛又紅起來,“他真的太好了,我沒有理由不喜歡他。”在佟語聲的陪伴下,溫言書又哭了一場。他最近的抑鬱情緒有很明顯故態複萌的趨勢,吳橋一無數次提醒過佟語聲,讓他盯著這家夥,省得他做傻事。佟語聲看他又開始難過,連忙拿起手機:“陪你打會兒遊戲吧,做點別的事情開心一下,轉移一下注意力。”溫言書沒有打遊戲的興致,搖搖頭,窩進沙發裏對他說:“你們不用擔心我會想不開,我的命是衡寧的八年換來的,我不能浪費。”事實上,從十年前那一刀落下,溫言書便感受到自己的人生已經疊加了另一個生命的重量。他努力拚命、考好成績、去大城市、見大世麵,一部分是為了麻痹自己,另一部分也是自欺欺人地、想要替衡寧的那一份也做到。直到自己熬過一夜一夜、無數次在崩潰中又重新掙紮起身,溫言書才知道,衡寧除了教會他做題,還潛移默化地教會了他很多。“我一直覺得衡寧真他媽牛逼。”溫言書吃了些抗抑鬱的藥,腦袋不清不楚的,“他那日子過得,夠我自殺八百回、抑鬱一千次了。”那都是什麽日子啊……溫言書想想都有點兒反胃了這人從小沒媽,被一個病歪歪的老爸養大,日子過得本來就苦,結果初中的時候父親直接得了癌,沒有醫保、醫藥費直接讓他們家連房子都沒得住。衡寧跟他說過,老爸確診的時候他剛上初三,心態崩了幾天之後就爬起來出去打工了,怕別人嫌他歲數小,就去那些不太正規的店裏打.黑工,自然也就被黑過很多錢,但一直忍著,花更多時間精力去彌補。但日子也就那麽過了他很快適應了半工半讀的生活,還頂著高壓考了全鄉鎮第一名,帶著他苟延殘喘的老爹一起來了渝市城區。他在那裏租了靠近學校城中村最爛最便宜的房子,繼續勤工儉學,在那裏遇到了始終壓他一頭的吳橋一,還有溫言書給他帶來的無數霸淩的病毒。父親一次次病發、他一次次家裏學校兩頭跑,每天睡兩三個小時是常態。他整個人生目標也就是高考了,溫言書糊裏糊塗想著,他的全部希望,押上了全部身家的最大的賭注,基本隻要坐上高考考場就能穩賺不賠的路子,居然離奇的在一個大霧細雨的日子裏,以那麽一種荒謬的方式,徹底畫上了個悲劇結尾。溫言書設身處地想了一下,自己要是他,真的早就想不開了或許是在父親確診的時候,或許是在被黑心老板囤錢的時候、或許是餓了幾天吃不飽飯煩躁不堪的時候,或許是被牽連著霸淩的時候,或許是夢想破碎的那一瞬間……再後來的人生也實在不怎麽樣,蹲了八年號子,出來便是時光變遷看不懂的新社會、和時光帶不走的舊債恩怨、容不下他的華麗大都市、看不見期盼的茫然後半生……貧窮和絕望,一直就沒離開過他。這人到底怎麽活下去的?“他真牛逼,不僅沒想過死沒得抑鬱,還壯的跟頭牛似的。”溫言書昏昏沉沉地罵道,“大爺的,那天晚上差點把我*死了,你不知道,他……”一聽溫言書開始詳盡展開那些少兒不宜的內容,佟語聲趕忙跳起來捂住他的嘴:“別說了,別說了。”溫言書被他阻止了,便就乖乖閉了嘴,像灘泥一樣軟在原地。佟語聲明顯是在注意客廳裏辦公的吳橋一,等溫言書不說了,才壓著聲音湊過去:“衡寧……很行嗎?”“操!”溫言書回想了一下,罵道,“那可太行了,你也不看我第二天是什麽鬼樣子,我他媽……”“佟語聲!!”客廳傳來吳橋一的怒吼,“你管別人行不行幹嘛!!”佟語聲再一次熟練道:“sorry~i love you,joey~”那麽敏感啊?溫言書回頭看了看吳橋一的方向,疑神疑鬼地問佟語聲:“難道吳橋一不行嗎……?”“艸,我覺得挺行的。”佟語聲心虛道,“我一直覺得他沒發揮全部實力,每次結束之後他還會去廁所自己整一會兒,但我不管那麽多,我舒服就行了”說完還紅著耳朵裝作大義凜然地看著遠方強調了一遍:“確實是舒服的。”孤家寡人的溫言書聽不下去了,拿抱枕摁住了佟語聲的臉,連夜從他家大別墅潛逃了。一直回到家,溫言書還是難免去想佟語聲和吳橋一兩個人的學術交流真是溫和又禮貌啊,反觀自己和衡寧,從十年前開假車的時候就狂野得不行。那時候哪怕沒真刀真槍,自己也經常被他的粗暴弄得渾身疼痛,前不久那一次絕望末班車更是讓他體會到了這人掩藏多年的真正實力。自己當時真怕那人把自己捅個對穿了,溫言書一想到那畫麵還是怕得雙股發顫,但想想,居然又按捺不住地興奮起來。壓抑的環境和情緒讓他們從最初交往是,就需要更多的釋放和緩解。一沾上葷腥,衡寧就變得粗俗而暴力,而溫言書也變態似的喜歡被這樣粗魯地對待。他每次都會疼得直哭,但每次都無比地享受。他們倆就跟有病似的,溫言書心想,能互相滿足的瘋子和變態,這不就是天作之合嗎?想著這些,溫言書又忍不住縮進那個被他和衡寧弄濕過被子裏,打開那陪伴他無數單身時光的小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