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詞把田老師的話原模原樣複述了一遍,傅天河聽得臉越來越熱越來越熱,到最後他都抬手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傅天河努力想要克製住自己的唇角,讓它別揚得那麽高,但很難做到。他幹脆就爽朗而欣喜地笑了。“早知道我也該待在教室裏聽聽的,好不容易考了班級第一還進步這麽大,結果沒人來參加我的家長會,有點可惜。”“我作為你的家長參加了。”陳詞輕聲道:“老師知道我在給你補習,我向家長們介紹了幫助你的學習方法。”少年的聲音傳入耳中,他話語當中的內涵,讓傅天河腦袋登時一片空白。嗯?我作為你的家長參加了……是什麽意思?陳詞不光給陳念開了家長會,還給他也開了家長會?從小到大,傅天河早就習慣了家長會中的缺席。好像隻有一二年級的時候媽媽給他參加過,最後媽媽去世,他沒有別的親戚,孤身一人,家長會這種東西,就和他再無瓜葛。可、可是……今天出現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情況。傅天河忘記了好多東西,他忘了表露出驚喜,忘了感謝陳詞,也忘了該如何開口說話。他就像個呆瓜似的,怔怔地望著麵前少年,左眸之中,陳詞的映像歪了歪頭。少年伸出右手,用食指托著傅天河下巴,把他張開的嘴輕輕合上。“你看起來很驚訝的樣子。”陳詞的沉靜神情表明,他並非突發奇想。傅天河腦海中甚至都浮現出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測。陳詞是不是為了給他參加家長會,才想出來跟陳念互做家長的主意?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傅天河狠狠地否決了。怎麽可能呢?他是陳詞很重要的人嗎?兄弟倆決定互換,肯定是因為好玩,就像他們之前無數次到對方教室裏上課那般,跟自己又有什麽關係呢?但這並不妨礙傅天河去想,說他自戀也好,意識過剩也罷,他隻是希望自己對陳詞而言,是值得稍稍多耗費一些心神的。就比如說,想要去參加他的家長會。人啊,真的貪得無厭。在得到之前奢望著的東西後,又開始垂涎其他,一步步邁入貪婪的深淵。“我、我沒想到。”傅天河語無倫次,“我一直都沒想過,竟然會有人去參加我的家長會,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經曆了。”“你的學習一直都是我在輔導,我去參加你的家長會好像也沒什麽不對。”陳詞輕聲道:“老師在家長會上當著那麽多叔叔阿姨的麵,把你和我都表揚了一遍,美術老師也表揚了陳念,我參加一個家長會被誇了三次,還挺值得。”傅天河說不出來話。過了半天,他才小聲道:“我能抱抱你嗎?”他擁抱過陳詞幾次,從來沒被推開過。但還是第一次在擁抱之前,主動征求陳詞的意見。陳詞沉默一瞬,答應道:“可以。”被默認和得到明確允許,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覺。傅天河張開雙臂,用力地將陳詞擁入懷中。他個子比陳詞要高,陳詞本能地微微踮起腳尖,適應傅天河的高度,下巴擱在體育生的肩窩,感受到他脖頸處汗水熱乎乎的潮氣。“謝謝你,我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傅天河感覺自己的眼眶又在發酸,。怎麽回事,這一陣子怎麽突然變成哭鼻子鬼了?“那就不要說了。”陳詞望著傅天河身後的夕陽,暖融融的霞光灑在他臉上,讓陳詞慵懶地眯起雙眼。平心而論,被傅天河抱著的感覺,還蠻舒服的。他開始喜歡這種懷抱了。許久之後,傅天河才終於鬆開他掩飾著自己因為感動而產生的所有反應,盡量表現得若無其事:“你還有別的事嗎?”陳詞:“沒有了,準備待會兒回家吃飯。”傅天河鼓起勇氣邀請道:“要不要去我家看看?”之前陳詞和傅天河補課,要不就是約在城市書房,要不就是約在附近的便利店,就算一塊去玩,也隻到過傅天河在山林裏的秘密小屋。陳詞覺得傅天河應該是不太想讓別人看到他家的具體情況,既然傅天河不提,他也沒主動問過。如今收到了邀請,陳詞便點頭答應下來:“好,方便嗎?”“方便的。”傅天河牽著陳詞的衣袖,立刻拉著他往校門口走。其實明明可以並肩各走各的,但他就是想要直接或者間接的觸碰陳詞。陳念看向知行樓的方向,菁英班的家長會應該也結束了吧,不知道陳念那邊的情況怎麽樣。雖然陳念經常吊兒郎當地搞怪,但陳詞相信弟弟會有分寸。傅天河家就在學校門口,他們走了三分鍾,抵達單元樓中老小區的建築窄小,樓道陰涼黝黑,牆上貼著陳年告示以及各種小廣告,樓梯的金屬扶手鏽跡斑斑,水泥台階更是蛛網般開裂。但就算在破,房子處在學區,近些年來價格也節節攀升。等到傅天河高中畢業,可以直接把房子賣掉拿到一大筆錢,成為以後生活的保障。傅天河家在二樓,外麵還安著老式的金屬防盜門,傅天河掏鑰匙的時候手都有點抖,他深吸口氣,才控製住心中的忐忑。鑰匙插進鎖孔,手腕扭動,傅天河把門推開,他向旁邊側身,邀請陳詞先進去。陳詞邁步走進家門,明顯能夠感覺出這房子的麵積不大,應該是最普通的那種兩室一廳,入戶的左手邊是客廳,客廳中央放著個被拆了一半的電視機,或者應該說被組裝了一半?除了半成品電視機,客廳還有一張茶幾,兩張沙發,電燒水壺放在茶幾上,一些七零八碎的工具躺在靠牆的箱子裏。傅天河睡的主臥床上被子隨意推到一邊,枕巾有些皺巴的蓋在枕頭上,床邊是他用來學習的桌子。主臥內的情況陳詞已經很熟悉了,他每次和傅天河視頻補習,體育生背後都會出現床對著的那一張牆。陽台連通著臥室,正曬著一些衣服,次臥被傅天河當成雜物間,桌上有一台看起來上了年紀的古董電腦。整個家裏的東西不多,東西都有點舊了,但被收拾得非常整潔,也聞不到異味,對於一個獨居的男生而言,實屬稀奇。陳詞在之前的學校跟著班主任去查過寢室,男生寢室基本上都亂到他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剛一進門那衝天的異味就能把人熏到嘔吐。滿地都是各種鞋子和垃圾,連個放腳的地方都難找,更別提枕頭和被子了,像爛鹹菜一樣團著,還因為進了汗跡發黃。學習生活的繁忙讓獨居的半大孩子們懶得打掃衛生,幹脆就生活在垃圾和細菌的包圍中。雖然傅天河也不疊被子,但他的床單和被罩都很幹淨,衣服也有在按時清洗。“不用換鞋了。”傅天河說道。其實是他找不到額外的拖鞋給陳詞穿,他家長年累月就隻有自己腳上的那一雙拖鞋。傅天河帶著陳詞參觀自己的家,其實也沒什麽好參觀的,就是給他介紹了一下客廳裏那個半成品的電視機。“這是我從回收站淘到的,本來打算換一些零件把它修好,結果最近忙著學習也沒時間,就放這兒了。”傅天河說著,趁陳詞在仔細觀察,趕緊回到臥室,把床上的被子平鋪著整理好。他抖著被子,一隻襪子意外地從中掉了出來,還是沒穿過的。傅天河完全不記得另一隻在哪兒了,他趕緊把憑空出現的襪子收起來。天啊!從前傅天河都沒意識到他竟然過得這麽粗糙。還好沒被陳詞看見,不然自己的形象就要大打折扣了。把同學邀請到家裏之後要幹什麽?傅天河突然被難住了。他倒是去過其他同學的家裏,一般來說,家長會熱情地招待他們喝點水,吃個水果什麽的。傅天河趕緊燒了溫水給陳詞倒上,去到廚房打開冰箱,絕望地發現隻有肉和菜。他一般周末才有時間去超市采購,今天剛好星期五,冰箱裏的零食和水果全都吃光了。要不點個跑腿?還是叫個外賣?對了!傅天河突然來了主意,他探頭看向客廳裏的陳詞:“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要不然我做頓飯給你吃吧!”鑽研電視機的陳詞抬頭:“你會做飯嗎?”“當然會啊,而且我手藝還挺不錯呢。”傅天河愈發覺得這是個好主意。他拿起掛在牆上的圍裙穿好,對陳詞清點著冰箱裏的食材:“有豬肉,牛肉,雞胸肉,土豆,西紅柿,洋蔥,雞蛋,金針菇和娃娃菜,你有特別想吃的菜嗎?”“我都可以,你做什麽我就吃什麽。”陳詞不確定陳蔚這個點回家了沒,他給陳蔚發送消息。「爸,你在哪兒?」陳蔚很快回複:「我還在外麵,你們家長會開完了嗎?要不要我回去做飯?」陳詞:「不用,我和陳念有地方吃,你繼續幹你的事就成。」陳詞退出去,點開和陳念的聊天框:「回家了嗎?」嗡手機在陳念的衣兜裏發出震動。他正在學校門口和卡琳娜相談甚歡,毫無疑問陳念是妥妥的社交悍匪,三言兩語就能把卡琳娜逗得直樂,至於家長會上的那幅素描,他已經完成,當做禮物送給了卡琳娜。卡琳娜對陳念很有好感,尤其是知道這孩子小小年紀就立誌要考列賓:“沙弗萊前些日子也說想去聖彼得堡上大學呢,說不定到時候你們倆還可以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