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食色性也(清水淺艙) 作者:清水淺艙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他的腳踝也輕輕磨蹭了一下肖亦歡的褲腳,“不過,我不想在這裏。愛與美食不可辜負,我想和你好好地約會,享受慵懶的午後,在街上散步。等到夜幕降臨,再回家悄悄地講給你。”“好啊。”肖亦歡柔聲說,“這回,換你來我心裏躲一躲吧。”--------------------第28章 陳年苦酒厚重的隔音窗簾擋住了城市喧囂的夜色。明明房間裏有那麽多寬敞的地方,兩個人卻悄悄藏進搭在牆角的帳篷裏,裹著被子、抱著棉花抱枕,像是兩個過家家的孩子。“我從小就很喜歡很狹小的地方,讓我感覺到很安全。”好大一隻喻勉以很舒服的姿勢團起來,倚著身邊的戀人。他轉頭,星星燈微弱的暖光恰到好處地曖昧,既能映出戀人溫柔美麗的臉,又能讓黑暗藏起來一部分,勾他去探索和親吻。“我也是,喜歡用床單和椅子搭帳篷躲起來。”捧著月球小夜燈的肖亦歡也依偎在喻勉身上,“我小時候還特別喜歡高的地方,跟貓似的。家裏的沙發不坐下麵,要坐在靠背上才覺得視線開闊。”他在被窩地滾了半圈,頭枕在了喻勉大腿上,抬著亮亮的兩隻眼睛。喻勉稍稍別過頭,“你從這個角度看我,會很醜的。”“哪有,明明很帥。”肖亦歡伸手去勾喻勉的腰親昵地蹭了蹭,“你的腹肌現在是放鬆的,感覺肚肚觸感好柔軟、好紮實哦。”介意身材的喻勉想要逃走,卻被肖亦歡的手臂箍緊。“別跑,老娘今天就要吸死你個小貓咪,讓我埋埋肚皮嘛!”喻勉沒轍,隻能乖乖任吸。他坦白,“我其實……很容易胖的。吃多少胖多少。晚上多喝口水都不行,第二天會水腫。每天早上都要感謝咖啡救我狗命。”“那說明你是進化的強者。”肖亦歡把月球燈放在一邊,“營養轉化效率高的基因才能在殘酷的自然中艱難求生。萬一遇到世界末日、饑荒什麽的,你保證比那些幹吃不胖的活得久。”他滿意地拍拍喻勉的肚子,把頭埋進去,又問:“你是什麽時候開始胖的?”“高中。”喻勉答,“小時候一直堅持體育運動,跆拳道、籃球什麽的。到了要準備高考,全停了。下課也不出去,窩在座位上背單詞。壓力大吃得多,老趙又怕我缺營養,每頓飯做得很豐盛。”肖亦歡埋在喻勉肚子裏“咯咯”笑了,“我最近好像也有點胖了。被你喂的。你還真是祖傳的養豬大戶。”“要說養豬大戶我媽也是功不可沒。她不知道從哪兒聽說的,說大腦在工作的時候不能缺糖分。總給我塞各種各樣的小點心,中式西式都有。”喻勉幽怨道,“脆脆鯊和驢打滾毀我腹肌。”就這樣,高中三年,喻勉胖了三十多斤,男女通吃的神顏也變成了豬頭。“歡歡。”喻勉的聲音裏藏了些忐忑。肖亦歡起身施力,一轉姿勢把喻勉壓倒在柔軟的被子裏,說:“你講。”被這樣自上至下地俯視讓喻勉感覺自己似乎被很溫柔地審問著。他說:“我高中的時候,還去醫院皮膚科刷酸、做了點陣激光祛痘印……那個時候因為壓力、熬夜和飲食問題臉上爆痘得很嚴重。所以我高中時期基本沒幾張照片,別的真沒整過。”肖亦歡笑得身上輕輕發顫,去捏喻勉的臉。“你這就叫整容了?就那麽一點正規的光電項目,連微調都算不上!我還以為你有多大的能耐,藏著什麽驚天大秘密呢。喻小勉,你怎麽膽兒比兔子都小?芝麻綠豆大的事兒都招得這麽幹淨。”喻勉任人揉搓,“我心底大概猜到你不會介意,但又不是完全有把握……總歸還是說出來心裏舒服了。”他接著道:“高考結束後,我不穿校服才發現自己已經沒什麽合身的衣服可以穿了。快三個月的暑假,別的什麽都不幹,一心運動,家裏夥食待遇也下降了,再加上開學軍訓又折騰了半個月,等到國慶節前後就完全瘦回來了。”“照片。”肖亦歡指尖戳戳喻勉的胸口,要被審犯人呈上證據。喻勉起身去拿手機,騎在他身上的戀人默契地打了個滾下來,攀附在他背上,拿他的肩膀墊下巴。在被子與抱枕摩擦的溫暖聲音裏,月球燈不知道滾進了哪一片被角,帳篷裏的光線暗了下來。“對眼睛不好。”肖亦歡扯扯被子,把月球燈“骨碌碌”抖出來發光。喻勉打開手機,翻到了大學時代的照片。軍訓之後他稍稍曬黑了點,但一個冬天就白回來了。剛剛大一的時候他衣品還不太好,一年四季都是運動服t恤衫,全靠一張帥臉撐場麵,等到後來才慢慢找到適合自己的風格。“我不是一開始就是現在這個樣子的。”喻勉輕輕將手搭在肖亦歡環住他腰腹的手臂上。肖亦歡用鼻尖蹭他的脖子,“好巧,我也一樣。”麵對坦誠的戀人,肖亦歡也以同樣的方式回應。他掏出手機,放出自己以前的照片,“你看,我剛剛上大學的時候,偷偷化的是這樣的妝。”那些照片的衝擊力,縱使是喻勉也驚了片刻,才說:“哪裏來的妖怪?”誇張鮮豔但沒有暈染開來的眼影,飛揚的眼線都快抖出山路十八彎,眉毛就沒有畫對稱的時候。兩個人翻著陳年的照片,將沾灰的黑曆史通通抖落出來,自嘲當時的青澀。“我的小帥哥,怎麽畢業就搞成這樣了呢?”肖亦歡劃過相冊裏一大堆考研資料的截圖,看到了穿著學士服的小胖子。喻勉苦笑,“這就說來話長了。”他眼神微動,問:“想喝酒嗎?”“來點吧!度數別太高。我這幾天要排絕育手術,就一點點,不能多喝。”肖亦歡捏起拇指和食指,表示自己隻要“一點點”。自從上次肖亦歡要過一次酒之後,喻勉就在冰箱裏常備了幾瓶低度數的酒精飲料以備不時之需。小托盤上是果味的甜酒和下酒的小零食,同月球燈一起被放在帳篷裏不會被碰倒的安全區域。喻勉才抿了一小口,就說:“我醉了,可以酒後吐真言了。”逗得肖亦歡笑著倒在他懷中,“我也醉了,你說什麽我明天不一定記得。”他們安靜地喝了一小會兒酒,喻勉才緩緩開口。“我們大學的派係鬥爭還蠻嚴重的。不同派係的導師之間都是臉上笑嘻嘻,心底恨不得生撕了對方。我導師,算是派係鬥爭裏的異類,醉心學術,懶得虛與委蛇。”肖亦歡立即明白了,“那你不是很受欺負?”“嗯。”喻勉點點頭,“但跟著我的導師能學到真東西,我更看重這個。可惜後來,她實在是受不了這邊糟糕的學術環境,就出國了。”肖亦歡滿上酒杯,遞給喻勉,“她一走你就遭殃了。”“不能怨她。”提起導師時,喻勉的態度是很尊敬的,“不過,她離職之後,我在學校裏確實是‘沒娘的孩子’了。”本來以喻勉優異的成績是可以保研的,在學生辦公室兼職的他看過初期的保研名單,可到了真正公示的那一天,喻勉的名字卻沒有出現在名單上。“……我整個人都傻了。要知道,別人可都是大三就開始備戰考研了,隻有我毫無準備。別人學了一年、半年的東西,留給我複習的時間隻剩下三個月的時間。”大四的那一年現在想來也覺得不可思議,喻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去的了。無邊的焦慮、痛苦始終強烈地困擾著喻勉。無定的未來、渺茫的希望都拖拽著他本就十分脆弱的神經。太煎熬了,每一分每一秒都難捱。像是火烤、像是油烹。圖書館隔壁廁所間裏因為巨大壓力而落下的幾聲壓抑的、輕飄飄的泣聲,透過崩潰的心靈、穿過合成木板的隔間落入耳中,壓在喻勉心上似乎有千鈞的重量。所以,在一個個因為焦慮而失眠的深夜裏,他隻能坐在冰箱前麵,一邊瘋狂吞咽冰涼甜苦的巧克力蛋糕,一邊把種類繁多的複習內容塞進已經裝不下任何東西的腦殼。“初試成績擦線進了複試,但我很怕。”那個時候喻勉滿腦子裝的都是“萬一”。“萬一麵試不好、萬一沒有考上,我又沒有找實習、找工作……我之前的路走得太順遂,從未麵臨過這般窘迫的場景。我沒能習得麵對失望的能力,所以哪怕僅僅存在失敗的可能性,都讓我無法承受。”與考研一同進行的是十分糟心的畢業論文。離開的導師依然願意幫助喻勉修改論文本是一件好事,但學校分配的新導師與原本導師意見截然不同就很要命了。這個要向東、那個要向西,喻勉夾在中間,被拉扯得像是五馬分屍。“好在,最後還是考上了,畢業論文答辯也過了。”喻勉說完自己都歎了一大口氣。肖亦歡像是擼狗那樣揉亂喻勉的頭發,靜靜地聆聽。“我以為自己上岸了,就苦盡甘來了。可我沒想到的是,真正難受的在後頭。”喻勉當時的狀態是有些“魔怔”的,隻是一門心思地想要考研,別的東西一概沒想,所以在接下來的一連串打擊麵前,他沒有半點心理準備。礙於派係鬥爭的曲折關係,院裏導師出於種種顧慮把喻勉這塊燙手山芋當皮球踢。最終,喻勉被分配給一位外界很有威望,院裏卻以“人品垃圾”聞名的導師。新導師是個不學無術、心胸狹窄的貨色,最擅長搞歪門邪道,二婚的對象還是自己的學生。總之,一切品行不端的表現都能在他和與他有關的傳聞裏找到。“你也知道,我不是什麽能說會道的人。理解不了他要求‘上貢’的暗示,也不會拍馬屁哄人開心。”喻勉躺在肖亦歡的臂彎裏,抬頭看向戀人能言善辯的那雙唇,總是有些淡淡的羨慕。研究生導師嫉妒喻勉的能力和才華,向喻勉索賄不成,便開始長期打壓、謾罵、侮辱喻勉。“我體重正常的時候,他罵我小白臉,心思不在學術上,個人作風有問題,注定一事無成。等我因為繁重的工作和壓力又胖起來了,他的話就……更難聽了。”想要侮辱一個體重高於正常水平的人簡直太容易了。輕飄飄的一個字、轉瞬即逝的一個眼神、難以察覺的一個動作……隻需要這些微小的細節,便足以刺痛一顆敏感的心。遑論那些存了心要將人格貶進泥土裏的言語。從身材長相到家世社交再到學術方向,喻勉從頭到腳沒有一處是能讓導師滿意的。喻勉試圖用實力說話,卻沒想到“實力”反而成了他人傷害自己的由頭。導師逼迫喻勉把數篇論文的第一作者讓給他自己或者賄賂過他的學生。本該由他自己翻譯的著作,讓喻勉承擔了絕大部分的工作,卻連署名的機會都不肯給,報酬更是一分錢沒有。得不到認同、工作成果被盡數侵占、精神折磨、親密友人因為忙碌漸漸少了聯係……長期的壓力下,喻勉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況已經不堪重負。他原以為自己還能堅持,但意想不到的打擊摧毀了他僅剩的最後一點尊嚴。導師學術不端的行為被發現後,將那盆足以毀掉一個人全部學術生涯的髒水,潑在了喻勉身上。被釘在恥辱柱上的人,成了最無辜的喻勉。他翻到了自己相冊裏的截圖,最為痛苦和憤懣的時刻,他曾發過一條長長的動態,隱晦又尖銳地控訴著、宣泄著,以難看的姿態在網絡上發著瘋。【……我的個人能力確實不差,但那又怎麽樣呢?隻要一個關鍵位置的決定做錯了,前麵的所有努力全部歸零。我甚至沒有做錯,隻是被人陰了、隻是自己倒黴,就落得滿盤皆輸的境地……】看著當時載滿痛苦的“憤青文學”,喻勉心裏有種沉甸甸的尷尬。既羞愧於自己當時的中二和幼稚,又難免被當時絕望的情緒牽動。“現在好好想想,其實那時候也沒有糟糕到人生無望的程度。但我當時想不開啊。覺得自己這輩子全完了。十二年考上大學,再加上本科、研究生,快二十年的寒窗苦讀換來前程盡毀,我無法承受。”肖亦歡抱著喻勉的手緩緩收緊,溫暖的身體和柔軟的被窩圍住了喻勉,似乎也將所有冰冷的惡意都隔絕在外。“你放心,我倒是沒那麽想不開。隻是覺得生活是一片灰色了。”喻勉也抱住了肖亦歡,將頭靠在戀人的胸膛。他輕聲說:“那個時候,我真的很討厭自己。特別、特別討厭自己。”“我就想,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醜陋、肥胖、一事無成的失敗者呢?”他垂下眼睛。忽然,帳篷外傳來了爪子接近的聲音,拉布拉多犬嬌滴滴的哼唧聲在拉鏈外響起。“拉寶也知道你難受,來安慰你了。”肖亦歡吻著他的發頂,收好喝空的酒瓶,拉開帳篷的拉鏈,把好信兒的小狗放進帳篷裏。天使小狗甩甩實心大尾巴,在被子堆裏左踩踩、右踩踩,最終鑽進了喻勉和肖亦歡中間的那條縫裏。她狗頭拱了拱,讓身體舒舒服服地嵌了進去,無辜憨笑的小臉貼在喻勉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