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妹片刻怔愣過後,眼淚‘唰’地下來了,她抓亂了頭髮,把頭一個勁往江母身前送,“你打死我吧,你打死我你就清淨了。”


    江非嫣冷眼看著這場鬧劇,心裏一時間不知是什麽感覺——她以為江母是愛江小妹的,雖不是錦衣玉食,卻也是好吃好喝地供養她到這麽大,沒有愛,這說不過去。可這一打,讓江非嫣徹底明白,江母對江小妹有愛,但這愛是建立在江小妹‘有用’(憑藉相貌高嫁替江家結一個好親家)的基礎上的,一旦江小妹損害了她的利益(讓她丟麵子,辛苦做飯),她隨時可以收回這份愛,並伺機懲罰她。


    她從頭到尾愛的,都是江老爹和江大哥,無論父子倆做什麽,她都接受,哪怕是傷害,她也覺得是正常。


    江非嫣在心裏嘆息一聲,吹旺了火繼續做飯。


    經此一事,江小妹私奔的步伐又加快一點了吧?


    果然,當天晚上,江小妹哭倒在範進的懷裏,把範進心疼得不行,揚言看不得她被家人折磨,她這樣的美人就該被千寵萬寵,她要帶她走。


    江小妹破碎的感情立刻被撫慰了,兩人再次摟成一團,‘進哥’‘小妹’地呼喊起來。


    江非嫣不再多看,剛準備翻上牆頭跳下去,就看到於昭站在牆根處,舉高雙手等著接住她。


    月光照在他仰起的臉上,更為他增添了一層光輝,劍眉星目,英俊逼人。


    似乎很滿意自己‘煞’到了她,於昭輕輕笑了下,伸長手臂掐住她的腰,又把她抱坐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月光照著水田,反射出清亮亮的光,遠處有蛙聲傳過來,更添了一層靜謐和溫柔。


    於昭抱著她往山裏走,上山的小路崎嶇不平,可他卻如履平地,一絲顛簸也沒有。


    江非嫣抬手舉高擋路的樹枝,讓他可以心無旁騖的往前走,一路協調地合作著,連沉默也浸透著默契。


    來到上次的小溪邊,於昭把她放在石頭上,順著她的目光,出聲解釋道:“上次忘記了,你這樣營養不良的樣子很需要多補充點蛋白質。”


    山裏溫度低,於昭又給她披了一件鬥篷把她安頓好,這才轉身走近火塘,撥開灰燼,掏出一塊黑乎乎的東西。


    他把那黑乎乎的東西在兩手間來回倒騰散熱,等到溫度差不多了,他扒開樹葉,撕出一條兔腿遞給她。


    “哪裏來的兔子?”


    “山裏麵獵戶進不去的地方,下次帶你去打獵。”


    待她吃完了一隻後腿,於昭又把另外一隻後腿遞了過來。


    江非嫣詢問地看了他一眼——以往他不會這麽照顧她,可在這個世界,親,抱,替她披衣服,給她好吃的部位,這可是十分明顯的寵愛了。


    於昭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他輕咳一聲,“養好身體再給我吃。”


    聽上去很有道理,江非嫣順勢接過兔腿開始吃,啃到第二口的時候,她回了神:什麽‘養好身體再給我吃’,有個屁道理,分明是他在調戲她啊!


    她立刻抬眼瞪他,他卻好像十分期待這一刻似的,立刻悶笑幾聲,順勢用披風裹緊她,把她意欲反抗的雙手包進去,重重地吻住了她。


    夜風涼爽又溫柔,送來草木的清香,還有一個極盡溫柔纏綿的吻。


    “你似乎很喜歡看我被你調戲過後的反應?”


    於昭立刻移開視線,“有嗎?沒有吧。”


    他不承認,她也不強求,她相信自己的感覺,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夜風鼓脹起披風,溫柔鼓脹起她的心,當人被充分愛著的時候,她會願意去愛整個世界。


    “你知道八月份會有一次泥石流嗎?”


    ☆、打鐵糙漢子(六)


    出於營造婆媳相和場麵的目的,江老爹隔天就在飯桌上發了話,要求江大哥去一趟嶽家,把江大嫂接回來。


    江母滿臉贊同,至於她對江大嫂是不是心有芥蒂,是不是真心歡迎江大嫂回來,她沒有表現出來,江非嫣也就不得而知。


    插秧要緊,江老爹胡亂喝掉碗裏的粥,抹一把嘴,扛上農具和江大哥出門了,江母提上幾個幹餅子,也跟著走出了家門。


    江小妹沒有出來吃飯,可沒有人問一句她的情況。


    江非嫣也沒有問。


    她覺得自己挺虛偽的,一麵為泥石流沖毀了人家而憂心忡忡,好似多麽有善心多麽善良,可另一麵,江小妹就要和人私奔了,在這個‘奔者為妾’的年代,她卻沒有想要打醒她,甚至,她還對江小妹和範進暗中來往的行為樂見其成。


    以前她虐渣從不會有多餘的情緒,她覺得那些渣渣各有各的渣,而她隻是一個任務者,隻要替原主完成任務就行了,她也確實是把自己當成隨時可以抽身離開的任務者,從不投放過多感情在任務世界。


    可現在,她有些不確定了,為還沒有發生的錯誤去懲罰別人,這樣真的好嗎?


    這樣想著,手下的收拾粗陶碗的動作卻沒有停,最終她還是搖搖頭,選擇靜觀其變,就讓她當個徹徹底底的bitch吧。


    江非嫣要下地的時候,範進來了,見到江非嫣,他明顯頓了一下,眼睛裏閃過一抹心虛,隨即,他看到了站在門口殷殷期盼他的江小妹,被那柔情似水的目光一看,他立即鼓起胸膛,冷淡地對她點了一下頭,率先進了門。


    經過範進身邊,江非嫣聞到了一股桂花的香味,她這才發現,範進的手裏虛虛握著一塊帕子,帕子裏頭塞了東西,他猜是桂花糕。


    她不耐煩和他曲意逢迎,連害羞的表情都不想裝,就這樣走了出去。


    她的臉色很平靜,可範進和江小妹卻是臉色大變——任是誰被發現偷情都要變一變臉的。


    江家大人都下田了,江非嫣再一走,江家就隻剩下江小妹了,範進是江非嫣的未婚夫,可不是江小妹的,孤男寡女,平白惹人嫌疑,範進將桂花糕塞給江小妹,顧不得多說幾句話,急匆匆跑出了江家。


    江小妹坐立不安的,一時希望江非嫣發現了她和範進的事,再把事情告訴江老爹和江母,說不準江老爹和江母會換下江非嫣,讓她嫁到範家;一時又害怕,害怕江老爹江母知道後責罰她,把她拉出去毒打。


    想著想著,她想到了曾經看過的戲文:姐妹易嫁,她的心思活動了開來,如果把她們倆的婚事調換一下,應該也是可以的吧。


    江小妹咬著唇,反正二姐和進哥也沒有感情,和捕頭也沒有感情,她嫁給誰都一樣吧?


    想到這個好主意,江小妹放鬆下來,打開帕子,甜蜜一笑,拈起一塊桂花糕開始吃。


    #


    因為江大哥要去嶽家接江大嫂,江家人早早收工回到了家。


    “到了嶽家身段放軟一點,你嶽父嶽母說你不是,你先忍忍,先把人帶回來再說。”江母這樣囑咐江大哥。


    江非嫣避開了這一幕,來到灶房開始生火做飯。


    江大嫂會不會回來呢?她猜會的。


    王氏的娘也在勸她,“和相公拌嘴算不得什麽,一起過日子的哪有牙齒不碰到嘴唇的道理,不要駁你相公的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大哥也成家了,你總賴在我這裏也不像話,回去了少說話多做事,咱們家可不能有被休回娘家的閨女,你要是被休了,讓人家怎麽看待你妹妹,記住了,你相公就是說肉是臭的你也不要反駁,聽到沒有?早點生下兒子,你就輕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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