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衝李元笑了一下,直接用中文答:“對,我是中國人。”“哇,這也太酷了哥們兒。”李元說話帶著股北京腔:“你是中國哪兒的?”“北川。”“北川?這麽巧?”說著,李元抬頭看向了陸瓚身後:“學弟,這哥們兒也是北川人。”陸瓚愣了一下,然後突然發現自己身後多出一股很香的糖醋魚味道。再然後,他旁邊多出一個人,那人的襯衫挽到袖口,把手裏的糖醋魚放在了桌上。陸瓚聞見了他身上這麽多年一直沒變過的茉莉花香。這是他們重逢後第一次有交集,也是第一次離這麽近,陸瓚心跳快了點,下意識蜷起了手指。無論過去多少年,他還是當初那個江白榆腦子,還像是那個暗戀中的毛頭小子,靠他近點都會緊張到心跳加速。陸瓚等著江白榆的反應,但最後,江白榆隻是應了一聲“嗯”,並沒有其他表示。他隻在轉身回廚房前,很短暫地垂眸掃了他一眼:“你好。”“?”陸瓚沒想到江白榆重逢後跟他說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所以,這是要跟他裝不認識的意思嗎?陸瓚不知道江白榆什麽意思,但他這個態度,陸瓚總也不可能直接衝上去拽住他衣領質問他。陸瓚看了他一眼,沒回他的問好,而江白榆顯然也沒在等他回話,轉身就走了。陸瓚看著他的背影,有些茫然,李元以為他是被江白榆的冷淡嚇到了,於是解釋道:“不好意思,我學弟的性格比較冷,他平時就這樣。”陸瓚收回視線,默默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可能學霸都是與眾不同的吧。”“嘿,你別說,你真別說。”李元莫名拿出了一副推銷商品的架勢:“難不成學霸也是能看出來的?我這學弟是真的牛,我跟那姑娘,我倆博三,本來我們導師這幾年不想帶學生了,結果有一次會議上遇見他,結束後直接衝過去讓他申請碩博連讀,硬是從另一個導師手裏把人拐過來了。我們都覺得他可酷了,人又帥學習又好性格還酷,也不知道上帝給他關了哪扇窗。”“這麽厲害?”陸瓚沒忍住彎起了眼睛。“那可不?”李元誇完,又看了眼那邊,說了句“我去幫忙端菜”,就站起了身。陸瓚也跟了過去,幾個人圍在一起,熱騰騰的飯菜很快上了桌。lilith和ryan是情侶,他們兩個自然貼著坐,alex又是個粘人精,到哪都要挨著陸瓚。所以他們四個坐在了一起,三個博士坐在了另一邊,好巧不巧,江白榆就坐在陸瓚對麵。所以陸瓚多少有點局促,菜也沒心情吃幾口,身邊的alex可能看出他心情不好,一直在跟他找話題,還不停地問桌上的菜用中文怎麽說,非要聽個陸老師的中文小課堂。“那個叫糖醋魚。”“湯粗玉。”“糖 ”“湯”陸瓚放棄,用公筷往他盤子裏夾了一大塊魚,試圖堵住他的嘴。alex大概沒明白他的意思,還在吹彩虹屁:“哇哦,francis你筷子用得真棒。”“謝謝,希望你沒忘記我是一個中國人。”旁邊的lilith被他們兩個逗笑了:“你今天似乎一直不太開心,現在的你才像平時的francis。”“是的,今天是發生什麽事了嗎,你可以和我說說。”alex真誠道。聽見這話,陸瓚下意識看了一眼對麵的江白榆,但那人垂著眼,似乎並沒有在意他們的話題。陸瓚有點氣悶,他收回視線,答:“可能是心情不好,抱歉讓你們擔心了。”“天哪,francis居然會心情不好。”alex誇張道:“francis是我見過最勇敢真誠熱情快樂的人!”說著,他還和對麵幾個中國新朋友介紹道:“你們中國人都一樣熱情嗎?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和francis成為很好的朋友。以前我從沒有過中國朋友,francis是第一個。我和他相識於學校,那個時候一些高傲的家夥嘲笑歧視我的紅頭發,francis替我狠狠教訓了他們。他真的真的非常酷,在我眼裏就像一個天使。”lilith笑著打趣:“好吧,沒人不喜歡跟francis做朋友,我們都知道這一點。我們同樣清楚你是他的忠實粉絲,你愛他一輩子,不用每次都強調這件事。”alex點點頭:“嗯哼,所以,如果有人讓francis傷心,我一定會狠狠揍他一頓。”“……”陸瓚又往他碗裏夾了一塊肉:“快點吃飯吧,算我求你。”ryan對天文很感興趣,一頓飯下來幾乎都在和李元聊天文,江白榆偶爾也答幾句。但他們說的一些專有名詞陸瓚聽不太懂,硬聽又無聊,隻能跟對天文不感興趣的alex閑扯。果然如天氣預報所說,晚上的雪越下越大,絲毫沒有要停的跡象。飯後,陸瓚沒什麽事做,就回房修了幾張照片。他晚上沒好好吃飯,修完一組圖才感覺到餓,他想隨便找點東西填填肚子,結果下樓的時候,剛好碰見朋友們圍坐在壁爐邊喝酒。他們沒有開燈,壁爐中火焰的顏色很暖,橙色的光晃晃悠悠,和窗外呼嘯的風雪對比明顯。還沒走過去時,陸瓚就聽見lilith的聲音問:“真的不來一杯嗎?”她應該是在問江白榆,因為李元替他解釋:“他不喝酒,家裏小情人不許他喝,他在中國時無論工作到多晚都不住宿舍,一定要回家,是個非常守規矩的好男人。”“你有情人?來特羅姆瑟這樣浪漫的地方,為什麽不帶她一起?”聽見這幾句話,陸瓚有些出神。他感覺世界好像安靜了,一時隻剩了窗外的風和壁爐中劈裏啪啦的火焰聲。後來,他聽江白榆簡單答了句:“不方便。”“……”他沒有否認,這讓陸瓚有一瞬的茫然。“francis?怎麽了?”在他出神的時候,lilith發現了他。陸瓚很快藏起了那些異樣,隻輕鬆道:“我有點餓,來找點東西填飽肚子。”“我隻有一塊巧克力。”lilith從口袋裏摸出一塊巧克力拋給他。“謝謝你,這就夠了,美麗的小姐。”“得了吧,要一起喝一杯嗎?”“不了,還有圖沒修完,你們玩得開心。”陸瓚隨便找了個借口,lilith也沒留他。他一個人回了房間躺在床上,原本想早點睡覺,但一閉眼睛,腦子裏都是江白榆和lilith說的話。有情人,不方便帶。還有寧渲之前告訴他的:江白榆好像談戀愛了。陸瓚覺得,這幾句話多半是誤會。雖然分別了那麽多年,但這個世界上,誰能比那個少年更愛他呢,不會有了。可這句話浮現在腦海中後,陸瓚又意識到一件很殘忍的事情:他們都不再是少年了。雖然身邊的人是江白榆沒錯,但他身上和以前那點微妙的不同還是提醒著陸瓚他們都長大了。還是那句話,八年,不是八個月,更不是八天。八年能改變的事情太多了,將近三千天的日夜裏,他們沒見過麵,連話都沒說過一句,他怎麽敢期待一個人還能同以前一樣愛他。十六歲的陸瓚心裏藏不住話,能像個跟屁蟲一樣纏著江白榆和他做朋友,能霸占他的車子後座,能大大方方地說出自己的想法,能什麽都不用考慮、大膽地說喜歡他。二十四歲的陸瓚,雖然遇見江白榆還是會亂陣腳,但他要考慮的事情變多了,就像江白榆和他記憶中的少年不同,現在的陸瓚,可能也不再是江白榆年少時遇見的那團火焰、那輪太陽了。如果是十六歲的陸瓚,現在可能已經下樓把江白榆拽上來問他的想法、和他單獨聊聊。但二十四歲的陸瓚隻能待在房間裏精神內耗。救命,這一點也不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