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克製著自己的情緒:“有什麽關係?”“我們不能被一場戰爭打斷。”joan的語氣近乎殘酷,“一篇文章是不夠的,我們需要時間跟進、發酵,需要造成影響,揭露更多的真相……一旦戰爭爆發,沒有人還會在乎幾個被賣的模特,德卡斯又可以逍遙法外,我們做的一切就都是白費了!”安德烈沒話說了,他重新坐了下來,難以置信地用手抵住了自己的嘴。為什麽非得是現在?“戰爭一定會爆發嗎?”安德烈不肯相信似的,“你確定嗎?”“消息是從美國來的。”joan發出了一聲苦笑,“你最好相信他們。”“什麽時候?”“隨時。”joan回答他,“也許明天,也許下周……但是我們一定會發布這篇報道的。人們不會一直盯著戰爭。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但是拜托你再堅持一下。”安德烈的聲音聽起來那麽淒慘:“還要多久?”joan又歎了口氣:“一個月……或許兩個月。”安德烈發出了絕望的呻|吟,捂住了自己的眼睛。joan的聲音還在繼續:“正常工作,一定要保持低調,不要有任何突然的舉動”“我不能……”安德烈知道這樣沒什麽意義,但他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我要回國。”“我非常、非常不建議你這麽做。”“我不在乎。”安德烈說,“我要立刻回家。”joan也發出了一聲哀歎:“andre……”“你知道我有多大的壓力嗎?”安德烈幾乎是在對她發火了。“我知道……”“你不知道!”電話裏有一個短暫的沉默,joan沒有跟他爭執什麽,他能夠聽見那頭又是一聲黯然的歎息。於是安德烈也歎出一口氣:“對不起。”“沒關係。”joan馬上說,然後她頓了頓,突然說,“德卡斯的客戶裏有不止一個國家的皇室成員。”安德烈沒立刻回答。在他們的對話過程裏,一向都是安德烈單方麵給她提供信息,她很少跟安德烈說報道的其它細節。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我們有證人,也拿到了他們支付封口費的現金流向……我們已經拿住他們的把柄了。”joan對他說,“但這是一群掌握著你無法想象的權力和財富的人。每多一天,就有更多的變數。就算我們已經做了一切,有的時候就是……”她又停下來,似乎也被某種無力感淹沒,但她快速地調整了一下呼吸,繼續往下說,“但事情就是這樣。我們要做,就必須把它做對,隻能這樣,否則不會有任何用。所以請你相信我,我理解你的壓力……誠實地來說,要再等上這麽長時間,可能就算你留下也沒有太多用處了……如果你一定要回去的話,你可以回家。謝謝你,謝謝你所做的一切。”安德烈再次捂住了臉,不斷地深呼吸。“我真的很抱歉。”安德烈狠狠地咒罵了一句:“fuck.”joan跟他告別:“我會再聯絡你的。”安德烈把電話掛了。然後一個聲音突然在他背後響起:“你在跟誰說話?”安德烈猛地回過頭,被尤哈斯嚇了一跳。“呃……”他猶豫了一下,“沒誰。”尤哈斯站在客廳裏,有些懷疑地打量著他。然後他聳了聳肩:“其實……如果你不想我在這裏的話,我還是可以去找一家酒店的。”那真是太好了,但你現在這麽說隻是因為你就是不想出去找一家酒店。安德烈強迫自己笑了笑:“不是這樣的。我希望你住在這裏……真的。”他已經安排好了,走的時候會把公寓轉租給尤哈斯,所以這段重疊的時間他們會住在一起,安德烈本來以為至多也就是一兩周,但是joan說還要兩個月。兩個月。安德烈絕望地想。尤哈斯看了他一會兒,然後他走近過來。安德烈坐在狹窄的小圓椅上,保持著那個笑容。尤哈斯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安德烈微微別過了頭:“今晚……算了。”尤哈斯直起身,神情有些受傷。安德烈輕輕地拉了一下他的手腕,盡力讓自己的語氣好一點:“我可能要比計劃中待在巴黎長一點,我們還有時間。”尤哈斯的神情果然好了一些:“好。”他又在安德烈的臉頰上貼了一下,然後又轉身先回臥室了。他一轉身,安德烈臉上的笑意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說的疲憊。購買機票的頁麵因為過長時間無響應已經自動給他退了出去,現在正在提示他是否重新購買一張。安德烈盯著那行字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退了出去。巴黎時間已經到了十點,安德烈猶豫著。要不要再打一個電話?也許他已經睡了,也許安德烈不無痛心地想到,也許整個出軌事件就和承希的騙婚一樣,隻是個烏龍,也許索尋已經跟陸歆解釋清楚了。他非常不願意去想如果是在這種情況下,索尋到底是在忙什麽才不接他的電話。他真的不應該、也沒有立場,在淩晨四點再打這個電話了。然而他的手指好像自己有意識,通話的界麵還是彈了出來。有醉鬼從陽台下麵經過,荒唐地高聲唱響《國際歌》。還是沒有人接。安德烈歎了口氣,準備掛斷。索尋的聲音就是在這一瞬間響了起來,電波穿越了大半個地球,把他沙啞的聲音傳進了安德烈的耳朵裏。“喂?”作者有話說:再重申一下前文說過的,雖然小說裏也有這個戰爭,但未必是2022年。ihsd運動也不是和mt發生的時間一致,現實中mt和戰爭之間隻隔了四年(以mt在中國爆發開始算)但小說裏已經快十年了。所以三部曲沒有具體對應的年份,隻有大概的年代,很多事情的前後順序也是打亂的,咱們就是主打一個“發生在當代”的feel就可以了,不是真的一比一現實哈。現在搞不清楚時間線沒關係,寫完了我出個三部曲大事件匯總,現在,安德烈回國進入倒計時。第74章 “我怎麽發落你都可以嗎?”安德烈卡了殼。打了一晚上電話, 真的接通了,卻突然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了。雖然自我腦補的成分居多,但安德烈真的從索尋一聲“喂”裏聽出了難以盡述的心碎, 像一隻利爪,緊緊揪住了他的心。“你……”安德烈好一會兒才找到話, “你還好嗎?”索尋愣了一下, 隨即反應過來:“承希跟你說了?”“嗯。”“嘖。”索尋發出了不耐煩的咂舌,“這個大嘴巴。”安德烈還是問:“你怎麽樣?”“還能怎麽樣?”索尋說得輕描淡寫, 還有心思調侃安德烈, “你下手也太快了,我這裏還沒吵完呢你就急著打電話?”安德烈無言以對,低頭看著樓下。夜晚的巴黎和人們想想中的不太一樣, 這其實是一個很髒的城市,街角隨處是垃圾,隱約可見有一張巨大的標語也被扔在黑色的垃圾袋上麵,大概又是為了什麽事情抗議……安德烈的思緒像一個掙脫了控製的高壓水槍,在空中飛快地亂撞, 從樓下標語上的寫的環保訴求轉到遙遠的克林姆宮, 就是想不出一句話來回答索尋。最後他都有點結巴了, 卡幀了似的, 又問一遍:“你……沒事吧?”索尋的呼吸聲聽起來有點不耐煩了。安德烈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冷著臉, 用舌尖抵著腮幫,極力克製著情緒的索尋,他確定電話那頭他一定就是這個表情。然而真的開口的時候,索尋聽起來卻不像生氣, 隻是沒有情緒, 一種極度疲憊之後的麻木。“我跟他分手了。”他每個字都省著力氣, “他一開始說跟女的不算出軌,被我罵了又改口,說是因為我不夠愛他,逼得他去找別人。”安德烈皺了眉頭,他想象過這個場麵大概不會好看,但是沒想到陸歆會這麽……卑瑣。“你罵他了?”索尋很輕地“嗬”了一聲,很驕傲似的:“我還揍他了呢。”安德烈想了想,點點頭:“你是會打人的。”索尋整體來講是個文明人,信奉暴力解決不了問題,但同時也信奉暴力可以解決情緒某種程度上。“不是那個。”索尋知道安德烈想到了什麽,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所以聲音聽起來有點糊,“是真的想弄死他的那種動手。”是他手裏還有鋒利的破玻璃瓶,而陸歆的頸動脈就在他手指下跳動……的那種“動手”。索尋在那一瞬間感到一種本能的野蠻,好像下意識要證明什麽。陸歆一直把他當成“女朋友”,好啊,現在看看是誰的力氣大,是誰控製著誰……然後索尋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微微發顫:“我恨得想殺了他。”安德烈沒說話。索尋:“你有沒有覺得被人背叛以後……很容易變成心理暗示?我本來沒有那麽愛他,也會在心裏不停地想,為什麽我會感覺這麽難受呢?我是不是其實比自己想得更愛他?可是要通過這種方式證明了愛,也沒有辦法在一起了……於是最後就更加恨,恨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安德烈一言不發地等了一會兒,索尋沒再往下說了。於是他問:“你比你想得更愛他嗎?”索尋嗤笑了一聲,從電話裏聽起來有點像哭。“沒有。”他聽起來還是很累的樣子,“我不愛他了。我可能從來就沒有愛過他……我不知道,我現在很混亂,味道太重了,有點暈……”“什麽味道太重了?”“你留在家裏的那瓶香水,”索尋說,“被陸歆砸了。”安德烈感覺自己又有點上火:“他還砸你東西?”如果陸歆還敢對索尋動手的話……索尋沒立刻回答,安德烈能夠聽到他的呼吸聲,他應該離手機的麥很近很近,呼吸聲就有點爆麥,安德烈莫名地感到耳後有點麻癢,過電一樣。好一會兒,索尋突然說:“他問我,是不是聞著你的味道自|慰。”“刺啦”一聲,電流漏出來,在安德烈耳後炸出了一星火花。他神經質地站了起來,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要去哪裏,心跳開始不受控地加速,安德烈又開始毫無由來地亂想。醫生說過,他的身高給他的心髒帶來了比旁人更多的負擔……一定是這樣,才會突然跳得這樣快,安德烈走到自己的沙發邊躺了下來,電話仍舊貼在耳邊。他不說話,索尋也不說話,然後安德烈鬼使神差似的,問他:“你有嗎?”電話裏安靜了更長的時間,一度讓安德烈以為索尋已經掛掉了電話。然後他聽到那邊傳來濡濕的一聲歎息,索尋問他:“你是不是故意把那瓶香水留在家裏的?”“沒有。”“你以前天天都用,都把自己醃入味兒了,”索尋笑了,“怎麽會忘記?”安德烈無言以對,自己都被索尋繞進去了他是故意忘記了的麽?畢竟已經過去太久了。他記得他們那場架吵完以後索尋第二天就去了父母那裏,那時他覺得索尋是很明確地無法再跟他共處了。他本來隻是想找個新的住處搬出去,然後guiume邀請了他……那時他護照上貼的還是之前為了來巴黎走秀而辦的短期簽證,收拾行李隻花了兩天,他根本沒有在意自己拿了什麽又落下了什麽。一直到落地戴高樂機場,他都感覺像踩在雲裏。“我……”安德烈猶豫著,“我不記得了。”索尋沒有繼續追問下去,然而安德烈非常想追問上一個問題。他們都僵持著,不知道怎麽說,也不肯掛電話。最後又是索尋問他:“我再問你一個問題行嗎?”“你說。”“為什麽總是我來找你?”安德烈沒太聽明白:“什麽?”“就是……”索尋又笑了一下,明顯故作輕鬆,嗓音後麵好像繃著一根弦,隨時要斷,“一直都是你不停地要跑,我不停地追。我給你寫郵件,我主動關心你,我要跟你做‘朋友’……但你總是,就,很容易就不聯係了。”索尋的聲音纏得更加厲害,不得不停下來。安德烈突然感到喘不上氣。索尋不再故作輕鬆了,安德烈覺得他哭了,“可是我也是會累的。我追不動你了。”安德烈的聲音夢囈一般:“不是。”“不是什麽?”“我怕……打擾你。”“你已經打擾我了。”索尋幾乎不依不饒,“安德烈,你真的很過分,你知道嗎?”我知道。安德烈感到他的心被揉成了兩半,一半輕得像雲煙,另一半又變成石頭,生滿荊棘,割得他自己血肉淋漓。可是你也很過分。安德烈無聲地想。你說你愛他。“我不是在跑,”安德烈最後說,他的聲音甚至比索尋還要啞,每一個字都很輕,卻帶著血絲,從胸腔裏生生地挖出來,“索尋,我是在聽憑你發落。”安德烈閉上了眼,竟然感到一絲自嘲的笑意。還能夠怎麽發落呢?他已經被丟進索尋友誼的監獄裏,刑期漫長得看不到盡頭。“我也問你一個問題,行嗎?”“什麽?”安德烈輕輕睜開眼睛:“你能回答陸歆那個問題嗎?”有那麽一會兒,索尋沒有反應過來他問的是什麽。房間裏的香味比任何時候都濃烈起來,盡管他此刻其實身在客廳。他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他想他應該直接回答“沒有”或者對安德烈也生氣,但他就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索尋站起來,往自己的房間走。那裏的味道更濃,仿佛要從虛空裏凝出安德烈的血肉。就在那一瞬間他知道了自己要幹什麽。索尋覺得自己非常冷靜,但他握著手機的手在發顫。然後他想起了什麽,安德烈那裏還有人。昨天晚上他們聊承希結婚的事情,索尋打字打累了,想直接跟安德烈通話,安德烈說“不方便”又是不方便,那個人在安德烈那裏多久了?他們什麽時候在一起的?已經同居了嗎?索尋的呼吸聲有一點重了,他微微變了音調:“我怎麽發落你都可以嗎?”安德烈在歎息:“索尋……”“你今天要跟他做嗎?”索尋問他。安德烈愣了一下:“什麽?”索尋從枕邊掏出耳機,藍牙自動連接,發出了“滴”的一聲,他隨手把手機扔到了一邊,開始脫自己的衣服。“去跟他做吧。”索尋說。安德烈難以置信地又問了一遍:“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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