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六點剛過。


    再過半小時,就是綠地中心的閉園時間。員工小王站在出口處,正不住觀察著朝外行進的人流,臉上帶著標誌性的微笑。


    在注意到門口廣場的一抹白色影子後,她的笑容卻一下僵在了臉上。


    那是一隻大白熊——嚴格來說,是一個穿著大白熊布偶裝的“人”。


    當然,在這兒工作了這麽久,小王早已隱隱猜到,那套布偶裝的裏麵,藏的大概率不是什麽人。見的次數多了,最初的恐懼也在逐漸褪去,有時如果碰巧是在燒烤攤邊上遇到,她甚至還會自己掏腰包,偷偷買倆烤串放在它能看見的地方。


    但今天……今天的大白熊,看著和以前不太一樣。


    它像是雕像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廣場一角,靜靜地注視著來往的人流,笨重的身軀,莫名透出幾分嚴肅。


    ……還有就是它的眼睛。


    小王不知道是它自己貼的還是怎樣——隻見那大白熊的兩隻黑點般的眼睛上,正分別貼著一小片墨鏡鏡片。鏡片的四角各自粘著一截黃色的膠帶,將它牢牢固定在大白熊的腦袋上……


    很喜感。喜感之中,又透著那麽幾分詭異。


    因著這份詭異,小王明知道應該無視,卻還是忍不住朝那個大白熊的方向多看了兩眼。冷不防肩頭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嚇了一跳,轉頭見是負責帶她的老員工之一,方鬆了口氣。


    “劉叔。”她向對方打招呼,“是準備下班了嗎?”


    “下什麽班,我今天值夜班。”被稱作劉叔的員工笑了下,“你今天不是要去約會嗎?你先回去吧。還有點收尾,我來做就行。”


    “……啊?”小王聞言,卻是愣了一下,“夜班?我們什麽時候需要有夜班製度了?我怎麽不知……”


    她話未說完,眼神無意中與對麵人對視一瞬。話語戛然而止。


    過了一會兒,又見她輕輕點了點頭。


    “好的,那就謝謝劉叔了!”她輕快地笑起來,“我這就去收拾東西!”


    她說著,徑自跑向旁邊的員工休息處。跑出幾步,忽似想起什麽,又往大門外的廣場上看了一眼——


    隻見那裏空空蕩蕩的,已然看不見什麽大白熊了。


    又三個小時後。


    綠地中心內靜得像是與世隔絕,所有照明也已關閉,唯有埋在花壇中的地燈,透過草葉,朝外投出幽綠的光芒。


    所有的出入口都已落鎖。最後一批員工也已經離開——或者說,是最後一批“正常”的員工,都已離開。


    公園內的陰影處,仍有人影浮動。他們三三兩兩,從黑暗中走出來,眼中無一例外,俱亮著黃色的光芒。


    將臨進入公園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聯係不上薑臨,她是從圍牆那裏翻進來的。在公園內茫然轉了一會兒,又跟著幾個生著眼帶黃光的遊客後麵走了一陣,方來到了綠地中心的最深處。


    薑臨本臨正在那裏布置祭壇,準備工作都已差不多做完。注意到將臨的身影,他拍拍手直起了身體。


    “好久不見。”他與將臨打招呼,“感謝您撥冗前來。太榮幸了,我還以為您要等儀式舉行完了才會出現呢。”


    將臨:……


    聽出他語氣裏的諷刺,她隻撥了下自己蓬亂的頭發,平靜地辯解道:“高鐵過來要十多個小時。我訂的已經是最早的一班了。”


    “又或者,你其實可以選擇提早兩天就過來幫忙,而不是非得等到我今天給你發最後通牒?”薑臨抱起胳膊。注意到將臨躺平任嘲的模樣,又重重歎了口氣。


    “算了,反正你人來就行。”


    他放棄般地說著,往後退開幾步,仔細檢查起地麵上的符文陣。卻聽將臨低聲說了句:“有意思,漁夫也是這麽說的。”


    “?”薑臨莫名其妙地轉頭,“什麽?”


    “一個笑話。”將臨道,“漁夫和蚯蚓的故事。你沒聽過?”


    薑臨蹙了蹙眉,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隻咕噥了一句“無聊”,很快又將注意力轉回麵前的符文陣上。


    那些眼睛中泛著淡黃光芒的人們,則靜靜圍在一旁,仿佛行屍走肉。


    他們之中,大多穿著便服,也有穿著員工製服的。將臨隨意掃了一圈,估摸著這些人肯定是已被薑臨的分體所控製。想想又覺得好奇:


    “隻靠這麽些內部人員,想要完全做到清場,很難吧?”


    “確實不容易。”薑臨頭也不抬道,“所以我提前從一個永晝可憎物那裏複製了一個催眠技能。”


    他半轉過頭,看了將臨一眼:“但你要是早點過來的話,我也用不著費那麽大勁了。”


    將臨同樣持有永晝傾向,而且至少輝級。如果她能及時到場,他們的效率肯定還要再高一些。


    將臨不置可否,而是轉開目光,又向幽暗的四周掃了一圈。


    “我嗅到了可憎物的味道。”她低聲道,“你還控製了高階可憎物?”


    “我需要有人來幫我展開域,以免儀式被中途打斷。”薑臨檢查完了符文陣,又開始檢查擺放在各個角落的材料,沒忘趁機再刺一句,“老實說,控製一個高階可憎物還挺吃力的。要是我倆之中至少有一個辰級,肯定能省力不少。”


    “……倒也是。”將臨無所謂地點了點頭,“那召喚儀式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再等等。”薑臨咕噥著,退開些許,又拿出滑石筆和其他材料,在另一片空地上畫起了又一組符文。


    想要讓可憎物展開域,相關的儀式也是必不可少的。


    將臨眼睜睜地看著他畫好符文,擺上不知從哪兒搞來的新鮮肉塊,又煞有介事地圍著那個小符文陣遊走唱跳一番——隨著儀式的進行,周圍的空氣,果然出現了微妙的改變。


    像是有一層堅固的穹型的膜,正在他們的周遭迅速成型。四周的景致並沒有改變,但在薑臨儀式結束的那一刻,將臨分明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隔絕感,抬眼看向天空時,都像是隔著玻璃。


    “……你控製的這個可憎物,它不弱啊。”將臨感受著周圍湧動的力量,頗為驚豔地開口,“它有辰級?”


    ……不,應該隻有爟而已。


    薑臨在心裏默默回答了一句,低頭看向小型符文陣中毫無變化的祭品,心微微沉了下去。


    他不知該不該告訴將臨,方才雖然他唱跳得很認真,但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有溝通上那個待機的爟級可憎物。


    不僅如此,就連藏在對方體內的分體,也已經與他徹底失去了聯係。


    可憎物沒有響應,祭品也沒有動靜,換言之,他的儀式根本就沒有成功——那麽現在這個域,到底是誰布置下的?


    一股涼意沿著薑臨的後背竄了上來。思索幾秒,他若無其事地轉過了身,朝著將臨走了過去。


    他決定瞞下關於這個域的可疑之處——反正不管這個域是誰布置的,是星星也好,是其他人的存在也好。他們要在這裏召喚育者的投影,這個目的絕不會改變。


    也沒必要改變。


    “行了。”他向將臨點了點頭,“所有前置工作都已經完成。可以正式開始召喚儀式了。”


    將臨點了點頭,從口袋裏掏出一瓶鮮血遞給了他。動作間露出纏在手臂上的厚實繃帶。薑臨目光從上麵掠過,淡淡道:“其實你沒必要提前放血的。儀式中現放也一樣。”


    “現放萬一止不住怎麽辦?我很惜命的。”


    將臨說著,安靜退到了一邊。


    薑臨深深看她一眼,趁機快速掃過將臨的回憶。在確認這血確實是從她體內放出來的之後,方走上前去,將之倒入了一個銀色的盤子。又從口袋中掏出一塊不住蠕動的黑色碎片,小心放在了其中。


    那塊黑色碎片,是他從其他人身上取回的分體。既然是要以“星星碎片”為名義獻祭,那麽這種更為原初的形態,自然比取自於人身上的血液更好。


    “確認一下吧——就像之前說的,每人出一部分。”薑臨向將臨展示了一下銀盤,旋即將它擺回了符文陣中。圍在附近的人類們隨著他的意誌,自行排列成型,圍著祭壇,跳起了一種古怪的舞蹈,泛著黃色光芒的眼神中,逐漸浮起相同的熱切與瘋狂。


    “偉大的母神!親啟星門!偉大的母神,誕下星辰!”


    “我以我卑劣的軀體,與我醜陋的靈魂,呼喚您的垂愛與不仁。”


    “請將您的殘光賜予我,我願為之奉獻所有的熱烈。請將您的影子賜予我,我願為之陷入最深的混沌。請將您的目光賜予我,哪怕它會融化我的骨血與軀體。請將您的殘忍賜予我,讓我變成灰燼與永恒……”


    喃喃的念誦聲,似歌似唱,伴隨著奇異的節奏,舞蹈越來越瘋狂。


    將臨站在角落,靜靜看著眼前的一切。她看到眼前舞動的人群,影子逐漸與地麵脫離,一點點地直立而起,同樣狂熱地加入到當前的舞蹈與祈禱之中;她看到符文陣中的銀盤發出咯咯的怪響,鮮血與黑色的碎片在其中打轉,漸漸融為一體。


    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祭壇之外、域之外、公園之外。甚至是這座城市之外——無數正為自己的生活而奔波的人類,正隨著他們的祈禱,逐漸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他們駐足、他們抬頭、他們側耳傾聽。肉眼難以捕捉的黑色光點從他們的耳朵與眼眶中爬出,如同小小的蚊虻,接二連三地飄向空中,又像是集體遷徙的蝗蟲,成片成片地朝著同一個方向飛去。


    遙遠的公園內,召喚的儀式還在繼續。符文陣中發出咕嘟嘟的聲音,祭壇都變成沼澤,有枯瘦的手臂從中伸出,爭先恐後地朝著陣中的銀盤抓去;而符文陣的上方,大量的黑色光點正在聚集,在茫茫的夜色中,已然拚湊出了一個巨大的、不斷蠕動的輪廓。


    ……然而,很快,那個輪廓就不動了。


    不再有黑色光點飄入,上方的輪廓也不再產生變化。獻祭陣中銀盤哐啷啷地滾了一圈,裏麵已變得空空蕩蕩。


    薑臨垂眸看了一眼銀盤,毫不意外地歎了口氣。


    “不夠。”他轉頭看向將臨,“祭品,還是不夠。”


    “什麽意思?”將臨眸光微閃,“儀式沒法成功嗎?”


    “它可以成功。”薑臨道,“但我們必須將補上足夠的祭品。而且整個儀式,不能頻繁中斷……”


    他瞥了眼空掉的銀盤,目光再次落在將臨身上:“你上來吧。”


    “……”將臨聞言,卻是一動沒動,隻再次確認,“你什麽意思?”


    “補充祭品。”薑臨認真道,“我還要控製其他人進行儀式,不能離開。隻能由你來補充。”


    “放心,隻是放血而已。你隻需要站在陣中,朝銀盤放血。等補充到差不多了,我會及時叫停的。”


    他說著,從口袋中掏出了一把鋒銳的小刀,催促地看向將臨。後者見狀,反而往後退了一步。


    默了一會兒,她再次開口,說的卻是全不相幹的話題:


    “你真的沒有聽過,那個漁夫和蚯蚓的故事嗎?”


    薑臨偏了偏頭,露出無法理解的神情:“你在說什麽?都這時候了,你還在扯什麽……”


    他說著,


    習慣性地順著兩人對視的目光,將視線探進了將臨的意識當中——緊接著,他的臉色就變了。


    什麽都看不見。


    在將臨的意識裏,他什麽都看不見。


    同一時間,將臨已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有一個漁夫,和蚯蚓約好去釣魚。蚯蚓很興奮地問他,自己應該帶什麽工具,漁夫卻說,不需要,你人來就行了。”


    她抬眸看向站在祭壇中的薑臨,眼珠上忽然覆上了一層濃烈的黃色。


    “你知道嗎?在你那天和我商量祭品的事情時,我想到的就是這個故事——作為一個高階永晝,我雖然沒法判定真假,但窺探人心的本事還是有的。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樣拚湊的祭品是肯定不夠的,不是嗎?你叫我來,隻是純粹想讓我當蚯蚓。”


    一人一半,隻是謊言。祭品中途便宣告不夠,也早在對方的預料之中。對方從始至終唯一的打算,就是要將自己騙進獻祭陣中,充當真正的祭品而已。


    也因此,將臨也玩了點小花招——比如,將並不純粹的血液,交給薑臨。


    “你說什麽?”薑臨臉色瞬變,“不可能。我明明看見……”


    他想說自己明明看見將臨放血的場景,然而話未說完,便似意識到了什麽,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現在的他,無法從將臨意識中窺見任何內容。


    那也就是說,將臨實際是有能力防住他的窺探的。既然能防,那麽故意放出一些有誤導性的內容,也並非不可能。


    對於別的傾向來說,這或許並不現實。但將臨持有的傾向是永晝。意識修改、心理暗示、情緒操控……這些本就是永晝的專長。


    唯一的問題是,一個輝級的永晝,能夠做到這樣的地步嗎?


    薑臨深吸口氣,隻覺一切忽然都有了解釋:“你已經到了辰級。”


    將臨靜靜地看著他。這一次,她沒有否認。


    “有意思。”薑臨笑了下,“是什麽時候升上去的?你居然一直隱瞞著這事。”


    “在你告訴我,匠臨和江臨一時回不來之後。”將臨坦誠道,“我不想讓你們知道這事。”


    按照原本的計劃,他們四個終將是會合為一體的。而最終得以保留的意識,也隻會有一個。


    因此競爭是肯定存在的。她本身又不占主導地位,如果被人發現等級過高,很有可能會被提前針對,索性一直就瞞著這點,就連升辰,都是在確保不會被其他人發現的前提下悄悄進行。


    匠臨和江臨都被困在他處,剩下的薑臨,隻要找到附身對象,就不會輕易改換身體,不太可能跑到升級空間中來找自己——這個時候升級,是最保險的。


    “……原來如此。”薑臨琢磨了片刻,恍然大悟地笑了起來,“所以你一直藏著。原來你的野心在這兒。”


    “行吧,願賭服輸。”他攤了攤手,“你想當主導的那個,那就讓你當。反正現在你是等級最高的那個。但我隻有一點要求。”


    “我可以充當這次儀式的祭品。不過我會至少保留一個分體,用來存放意識。將育者投影召喚過來之後,一切按照原計劃進行,但在所有事情結束前,我希望你能保留我的意識。”


    薑臨攤手:“怎樣,這點不難達到吧?對你來說,穩賺不賠。”


    將臨卻是搖了搖頭:“不,你沒懂我的意思。”


    薑臨:“……?”


    “我從來都沒說過,我要和你們合體。”將臨一字一頓,“我也從不覺得召喚育者的投影是個好主意。”


    薑臨:“……”


    “等一下。”他臉色再次變了,“可之前是你提議,要在盒中循環結束後,召喚育者……”


    “我隻是想把和星星正式衝突的時間盡可能地往後推而已。”將臨搖頭,“因為就像你說的,盒子裏的時間是很寶貴的。”


    在這裏,他們也有追逐權柄的權利。


    “如果成功,我們或許就能擺脫育者的約束——但我想擺脫的,可不僅僅是育者而已。”


    將臨偏了偏頭,眼中的黃色更深:“還有你們。”


    她打了個響指,原本圍在祭壇旁的舞者們忽然齊齊抬頭,眼中的黃光卻已經褪去,隻以一種呆滯的眼神,麵無表情地注視著祭壇上的薑臨。


    ——君權神授·禦下。


    在辰級的前提下,她甚至無需任何言語,就能直接催眠控製所見的對象。哪怕對方已經處在其他碎片的控製之中,那也是她的優先級更高。


    甚至連祭壇上的薑臨,都因她的注視而感到一陣恍惚。他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挪動著腳步,一步一步走下了祭壇。被困住的意識費了好大勁,才終於掙脫些許,艱難發出聲音:“你到底想做什麽?”


    “話都說的這份上了,總不能再讓你活著回去。”將臨淡淡道,手指輕揮,被催眠控製的人群,立刻將薑臨團團圍住。


    “實不相瞞,我今天過來,確實是為了完成儀式的。不過不是召喚儀式,而是你我之間,互相吞並的儀式。”


    將臨說著,自嘲般地笑了一下,抬手又是一個響指,薑臨剛剛才清醒一些的意識,瞬間便又沉入了濃霧般的恍惚之中——


    恰在此時,他聽到了一聲咆哮。


    仿佛自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貼著耳邊落下的一聲咆哮。似是獸吼又宛如雷霆,炸開時連靈魂都撼動,就連已經半夢半醒的意識,都被一下炸飛回了清醒的高地。


    薑臨不由一個激靈,再看將臨,則像是被什麽嚇到了一般,正定定地看著他的身後。


    “……”薑臨似有所感地轉頭,隻見他的身後,不知何時,已升起了一輪月亮。


    一輪巨大的紅色月亮,低懸在他的上方,與那個半成型的黑色輪廓一前一後,兩種巨大的壓迫感彼此交疊,連呼吸都成褻瀆,連大腦都在顫栗。


    薑臨知道自己應該移開目光,視線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追逐著那輪月亮,思緒變得支離破碎,腦海中似有大量想法翻湧,又好像什麽都沒想。


    他甚至還迷迷糊糊地往前走了兩步。渾沒注意到自己的身後,有血色的河水汩汩冒出,恰攔在他與將臨之間。


    “不好意思。”


    一個噩夢般的聲音響起。穿著黑裙的身影自陰影中走出,大半張臉隱沒在黑暗中,聲音似是帶著笑,卻莫名讓人覺得冷。


    “我也不想打擾你們。但在你們內訌前,能不能先把正事給做了呢?比如——完成那個召喚儀式?”


    ……


    徐徒然。


    是徐徒然。


    意識被這聲音瞬間拉回,薑臨一下清醒過來。他震驚地看向那個不知何時出現在域內的身影,大腦飛快轉動,很快就得出了結論——


    “我能夠完成召喚!”他不假思索地開口,立刻將矛頭指向旁邊的將臨,“隻要你能夠將她送上祭壇——”


    話未說完,他身體忽然一輕。下一秒,他才反應過來,是他的身體被人扛了起來。


    ——那些已經被將臨控製的人們,已經毫不猶豫地舉著他的四肢將他托起,直直朝著祭壇走去。同一時間,來自將臨的精神控製再次降下,將他整個人都束縛在原地,動彈不得。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扔到獻祭陣的中間,看著那些人類圍著祭壇再次載歌載舞,看著頭頂的巨大輪廓再次開始蠕動、充盈,看著符文陣中沼澤滿溢,有枯瘦的手從中探出,重重抓住自己的肢體……


    這一刻,他腦中迷迷糊糊地,竟隻有一個想法。


    ——將臨你個崽種,說好的不想進行召喚儀式呢?這種時候倒是進行得很利索了?!


    另一邊,從陰影中走出的徐徒然,則正若有所思地看著祭壇上方不斷匯聚的巨大黑影。


    門扉的形狀已變得十分明晰。躺在符文陣中的薑臨則隨著儀式的進行,身軀逐漸僵硬。緊跟著,卻在某個瞬間,又見他身體一陣抽搐,啪地化為一灘黑色液體,流了滿地。


    她盯著那灘液體看了一會兒,歎了口氣。


    “誒,你這獻祭不行啊。獻祭到一半,祭品都跑了……”


    她咕噥著,轉過臉去。毫不意外地發現,方才還站在原地的將臨,也已經不見蹤影。


    果然,隱身是永晝的拿手好戲。


    “不追嗎?”腦海中響起係統的聲音,“全知碎片肯定已經利用技能跑了,這會兒本體不知道轉移到了哪個分體上。這樣一來,祭品還是不夠。”


    “倒也沒有不夠。”


    徐徒然淡淡地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銀色盒子。


    在趕到香樟林之前,徐徒然曾先去了趟薑思雨的域。這個盒子,正是從裏麵帶出來的——薑思雨那邊已經封印了不少散裝分體,徐徒然索性將它們全都打包帶了出來。


    本來是打算送給全知蟲他們當祭品的來著……徐徒然發現比起那些蟲子來,自己的想法還是太過保守了一些。


    她得知香樟林附近有異動,還以為那些鐵線蟲是想去香樟林中偷祭品,為此特意給提前打包了一份,打算找機會送出去。


    萬萬沒想到,這倆玩得這麽野。直接在香樟林門口搞起了召喚,還是打算拿自己人當祭品的那種……徐徒然一開始都還沒回過味來,隨手用石矛滅了薑臨帶來的可憎物後,就一直暗中觀察。察覺到他們的真正意圖後,那叫一個又驚又喜,當場免費贈送一個域,之後悄無聲息地一通安排,就等著對方趕緊把這召喚儀式給弄完。


    誰想儀式進行到一半,又被迫圍觀了一場內訌。徐徒然莫名其妙地圍觀半天,吃瓜吃得人都要傻了。直到確認自己再不幹涉,這召喚怕是真的要黃,方不得已站了出來。


    好消息是,這餘下的兩隻鐵線蟲都很上道。她隻是明確表達了一下自己的需求,都還沒來得及做什麽呢,這倆就開始爭著將對方當祭品了。很顯然,最終那個人狠話不多等級還最高的灰色頭發小姐姐更勝一籌,二話不說就將對方送上了祭壇。


    壞消息是,這儀式眼看就要完成了。祭品跑路了,負責進行儀式的人,同樣也跑了。


    “你說這人生啊,還真是大起大落的,對吧?”


    徐徒然咕噥著,主動走到了祭壇前。圍在那裏的人們,似乎仍沉浸在將臨的控製之中,依舊以影子為伴,舞得狂熱。徐徒然隨意一揮手,淡淡開口:


    “我宣布,這舞可以不用跳了。現在統統轉身往後走,百步之外有隻大白熊,跟著它往樹林裏走,不論發生何事都不準回頭,明白了嗎?”


    所有的舞者停下動作,茫然地看著徐徒然片刻,齊齊轉身,一邊繼續跳著獻祭的舞,一邊排著隊,頭也不回地朝著她指定的方向趕去。


    剩下徐徒然一人,垂眸看看祭壇上已然化為一灘黑色液體的薑臨遺骨,嫌棄地皺了皺眉,打開銀盒將之放上,跟著後退幾步,獨自圍著祭壇載歌載舞起來。


    被裝在銀色盒子中的薑臨分體,很快便被吞噬殆盡。同一時間,頭頂的那扇巨大門扉,終於完全成型。


    門扉輕啟,似是有什麽東西,正從裏麵悄悄地往外窺探。


    徐徒然停下動作,毫不畏懼地朝著它看了過去。


    對視的瞬間,隻聽砰地一聲。她的身軀,瞬間崩解成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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