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有女孩子會讓一個男生進臥室的。那次他們在酒店也是,鹿泠醒來之後好像根本不擔心他們發生過什麽一樣。不知道是鹿泠性格就是這樣,還是沒有往那方麵去想。鹿泠長年是一個人住,也沒有準備兩套床褥的習慣,新被褥都放在櫃子裏很久沒有曬過太陽了,摸起來都帶著陰涼的潮氣。鹿泠皺起眉關上櫃門,把自己平日裏蓋的那床被子鋪開,疊整齊後抱了出去。周隕伸手接過被子棉花被摸起來很軟,上麵好像有股若有若無的淡香味,跟鹿泠身上那股冷香的味道有一些相似。鹿泠說:“空調遙控器在桌子上,如果你睡覺覺得冷,就調高一點。”這間房間給人的感覺是有些太冷清了,不過可能因為剛才煮過麵的緣故,那種感覺消散了許多。周隕點點頭,溫和道:“晚安。”關了燈,整個屋子都是漆黑的,外麵夜市的車馬繁華通通被一道厚厚的窗簾隔絕在外。房間裏安靜的針落可聞。可能是因為今天去了墓地,也可能是因為身上的被子太潮冷,鹿泠的眉心微蹙著,像是做了什麽不好的夢。床上的女人看起來剛三十歲出頭,明明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卻堆疊著一臉行將就木的枯敗,像一把白枯骨似的,讓人想起“朱顏老”這樣的形容詞。女人扭頭看向窗外繁華夜幕,輕聲問床邊站著的小男孩:“爸爸回來了嗎?”鹿泠低下頭,小聲地說:“還沒有。”女人慢慢垂下眼,把男孩的手握在手心裏,溫婉地說:“媽媽教過你,平日裏要怎樣與人相處?”男孩開口是略微稚嫩的聲音:“媽媽說,要溫柔、要真誠、要寬厚,凡事多將心比心。”女人掩麵輕輕咳嗽了一聲,又微笑起來,對男孩說:“以後如果爸爸帶了阿姨回家,要聽阿姨的話,不要爭、不要搶,對阿姨要跟對媽媽一樣,尊敬有禮,知道嗎?”鹿泠懵懵懂懂地點了一下頭。“阿泠,以後要一個人懂事了……”“一個人健康平安地長大……”七八歲的小男孩怔怔地被母親抱在懷裏,他聽不懂媽媽在說什麽,但是眼淚莫名其妙地湧了上來,填滿了眼眶之後,又大顆大顆地滴落下去。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媽媽的體溫似乎變的很涼,但是爸爸還沒有回來。鹿泠感覺很困了,忍不住眯起眼睛,趴在媽媽的懷裏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本來環抱在他身上的手臂已經垂落了下去。鹿泠揉了揉眼睛,像是習慣性的回答什麽,小聲地說:“爸爸還沒有回來。”他又說:“媽媽,早飯想吃什麽呀。”女人本來一向醒的很早,她長年神經衰弱、失眠多夢,每日四點不到就醒了。但今天不知道怎麽睡到了現在。鹿泠猶豫著握住床上垂落的那隻手,媽媽的手變得僵硬而冰冷。他遲疑地小聲又叫了一聲:“媽媽……?”小孩子尚且不能理解生老病死,隻是無端明白過來媽媽大概再也不會睜開眼睛看看他了。鹿泠站在床邊,烏黑睫毛垂落下去,怔怔地看著他的母親。房間雪白牆壁上忽然開了一朵紅色的花,幾乎在一瞬間盛放,色彩美麗而妖異,是他們常說的象征生死的“彼岸花”。那片醒目刺眼的紅很快就蔓延到了整個房間,迅速吞噬了女人的身體。一路盛開的彼岸花鮮紅而妖異,像鋪天蓋地潑下來的血鹿泠驀然睜開了眼,應激過度似的從床上坐了起來。黑夜裏,他整個人都在難以抑製的輕顫,手指失去控製似的痙攣著發抖,胸膛劇烈起伏著。冷汗沿著下頜一滴一滴地落下來,落在被子上,氳出一點濕潤的水痕。他像是許久才感知到四肢的存在,一動不動地坐了幾分鍾,才掀開被子走下床。鹿泠手心撐在額頭上,赤腳摸黑走出了房間,像是經曆了很多次一樣,從客廳的藥盒裏倒出三四粒白色藥片,就著冰冷的水咽了下去。他閉著眼睛急促喘息,脫力般靠在櫃子上,身體一點一點滑坐下去。“噠”的一聲。黑暗中忽然亮起一點光亮,客廳裏照夜的小燈打開了。周隕聽到客廳裏有什麽聲音,迷迷糊糊地伸手拉開了沙發旁邊的落地燈。然後他看到鹿泠一個人坐在角落裏,長發散亂,臉色蒼白無血,手邊還放著一個藥瓶。周隕頓時睡意全無,一下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但是走到鹿泠麵前的時候卻放慢了腳步,低聲問她:“……你還好嗎?”鹿泠像是忘了家裏還有一個人了,聽到聲音抬起頭,睜著眼睛看他。周隕壓下了心裏的擔憂與焦躁,怕驚動什麽似的,蹲到了鹿泠麵前,強行放緩聲音說:“地上冷,先回房間裏休息好嗎?”小夜燈的照明範圍有限,周隕又是逆著光,落在鹿泠的眼裏隻有一個模糊的五官輪廓。鹿泠眼也不眨地看著他。周隕舔了一下有些幹燥的嘴唇,低聲問她:“怎麽這個時候醒了?做噩夢了嗎?”不知道是不是流過眼淚,鹿泠的眼尾看起來無端有些紅,那種怔忡又茫然的眼神,讓周隕想起與世隔絕的小怪物。萬幸他可以靠近它第17章 周隕單膝跪下來,手腕穿過他的膝下,把人輕輕抱了起來。鹿泠偏過頭,有些虛弱地靠在他懷裏。周隕感覺到鹿泠的心髒跳的很急、很快,整個人不自覺地微微發抖,像是某種突發的病症反應。他把鹿泠送進臥室,小心放到了床上。鹿泠身上的睡衣幾乎被冷汗浸透了,薄薄地貼在身上。“你還好嗎?”周隕伸手拉過被子,注視著她:“要不要醫生過來看看?”鹿泠搖了搖頭。她像是沒有說話的力氣,整個人說不出的疲倦和病氣。周隕用毛巾擦掉她額頭上的冷汗,低聲詢問:“做噩夢了嗎?”鹿泠閉上眼睛,吐出一口氣,然後點了點頭。鹿泠不說,周隕也大概猜得到她夢到了誰。“沒事了。”周隕在床上坐下,輕聲道:“說不定是阿姨思念你了。”“現在才1點,時間還早,再睡會兒吧。”鹿泠的臉微微向周隕這邊偏著,長而濃密的睫毛在眼下鋪成一片陰影,身上的被褥隨著呼吸微弱地起伏。不知道過了多久又重睡了回去。周隕同樣悄無聲息地陪她了一會兒,見她睡熟了,輕輕握住了她放在床上的手。周隕的手心很熱,像個汗蒸的小火爐子,而鹿泠的手卻是冰涼的,乍一觸碰,好像沒有解凍的冰層。周隕這樣給她渡著暖意,忽地感覺到了一股微弱的回扣力道。鹿泠像是徹底睡過去了,不自覺握緊了他的手。周隕望著她的臉龐,想:這是她多少次從夢中驚醒,剛才吃的又是什麽藥呢?好像也不是第一回經曆了。周隕伸出手,想要看看她的心跳是不是還那樣異常劇烈,半路又覺得這個動作太冒犯了,又把手收了回來。鹿泠睡著的時候,給人一種蒼白無害的脆弱感。周隕隱隱約約察覺到,他對鹿泠的心意似乎跟以前不一樣了:想要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還想這樣一直長久下去。.第二天早上,周隕去門口拿了外賣回來。然後站在鹿泠臥室門口,抬手敲了敲門:“鹿泠,你醒了嗎?”鹿泠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進來。”周隕聽她這樣說,沒多想就推門走了進去鹿泠坐在床上,正背對著他換衣服,睡衣剛好從肩頭滑落下來,露出大片雪白赤/裸的脊背。平直的肩,凸起的蝴蝶骨,消瘦的腰線,全都撞進了周隕的眼底。周隕微微睜大了眼睛,然後瞬間就轉過身去,耳根到脖頸登時紅了一片,聲音甚至有些難得的倉促慌張:“……我、你先換衣服,我去準備早飯。”鹿泠有些詫異地回過頭,把衣服扶到了肩頭上,反應過來什麽似的,沒忍住低頭笑了一下。鹿泠換好衣服從臥室走出來的時候,周隕已經把早飯都放到桌子上擺好了。早飯非常豐盛,皮蛋瘦肉粥和青菜蝦仁粥。奶黃包、小籠包、蟹黃餛飩……什麽口味的都有。周隕說:“我不太清楚你早上習慣吃什麽,就都買了一點,你挑著喜歡的吃。”鹿泠道:“謝謝。”睡了一覺,他的臉色已經好多了,不跟昨天半夜似的慘白。鹿泠捏起一個奶黃包,咬了一口,外皮綿軟、內裏絲滑,味道甜而不膩。大貓被蟹黃餛飩的香味兒饞醒了,聞著味兒就跑了過來,扒在鹿泠的腿上撒著嬌討食吃,嘴上喵喵的叫喚。鹿泠用外賣送來的一次性勺子給它盛了一個,放的有些微涼了,送到大貓的嘴邊。又給它掰了一點奶黃包,不過奶黃包大概不受寵,大貓聞了兩下就嫌棄地扭過了頭。跟它主人的喜好還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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