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元大君的過去那是一個極其俗套的故事,甚至不值得梅子規一聽。梅子規早就聽過無數遍那樣的事情,卻因為這件事發生在元景石身上,梅子規頗具耐心地坐在吹滿晨風的陽台,思緒隨著元景石的講述而飄蕩。元景石說:“在我幼年的記憶裏,一切都是不飽足的,因為我是一個在破舊福利院長大的兒童。”“這很不常見。”梅子規接口道,“一般健康男童在很小的時候便會被領養走。”元景石點點頭,眼神中透露著深思,說道:“是的,我也曾期待有人能將我帶走,給我一個溫暖的家。但命運似乎對我格外殘酷,我總是被挑剩下,留在福利院,度過了孤獨而艱難的童年。”梅子規靜靜地聽著,他能感受到元景石話語中的苦澀和無奈。“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這是元氏老大君有意而為之。”元景石深深歎了一口氣,“他既不願意讓我認祖歸宗,卻也不肯讓我認別人做親人。”梅子規淡淡說:“這倒是符合他的作風。”“哦?”聽了這個評價,元景石反問道,“你認識他?”“不認識,沒見過。”梅子規淡淡道,“我隻是見過很多他這類型的人罷了。”元景石望著梅子規:“你見過很多他這類型的人?他們是怎樣的人?”梅子規將手搭在陽台的扶欄上,凝視著遠方:“他們是那些權力欲望強烈,善於操控他人,將親情和情感視為工具的人。他們渴望掌握一切,控製一切,不願意失去對他人的掌控權,並擅長於用親情包裝自己的控製欲。”元景石聞言一笑,道:“相當精準。”隻是他這一笑中既有瀟灑,也有無奈,“他把還在繈褓中的我送走,說是想讓我母親清醒過來,但誰都知道,這一句‘女兒,我是為你好’,其實更多是為了滿足他身為大家長的控製欲。”梅子規似乎已經大約能推斷出前塵往事,卻隻是試探性地說道:“老大君作出這麽決斷的手段來拆散你母親和葉軒,這麽說來,葉軒在老大君眼裏肯定是有很大的錯處。”“是有很大的錯處。”元景石說,“葉軒是一個窮小子,少年時便在金銀島的賭場混跡,意外贏得第一桶金。他拿這份錢去攀龍附鳳,先是成了幾位富小姐的‘藍顏知己’。又通過千金小姐的圈子,認得了我的母親,也成了我母親的‘藍顏知己’。”梅子規沉吟道:“他在諸多千金小姐之中選擇了你的母親做上岸的碼頭。”“是的,這不難想象。”元景石吐出一口濁氣,“如你所見,我的母親是一個單純善良又美麗溫柔的女人。而且,她還是元氏大君的獨女。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梅子規靜靜地聆聽著元景石的述說,麵容不變,但眼中閃過一絲明悟:“但他忽視了一個因素,元氏千金雖然單純,但元氏老大君可不簡單。”“當然,但老大君察覺到葉軒的企圖之後,也沒有多加阻撓,他認為母親在成長路上需要一點兒挫敗教育。”元景石嘴角微微勾起,溢出一絲冷意,“直到母親跟葉軒成功私奔到金銀島,老大君才認識到事態已經超出控製了。”梅子規默默看著元景石,等元景石把這個故事說完。元景石輕聲說:“就這樣,母親和葉軒私奔到金銀島,而老大君卻沒有加以任何幹預。他任由這對小情侶過潦倒的生活,並不接濟,也沒有提出要把母親接走。”梅子規緩緩說道:“老大君是想讓葉軒知難而退。也想讓女兒知道世道坎坷,早日認清事實。”“很遺憾,他的目的並沒有達成。”元景石淡聲說,“葉軒不會知難而退,他知道母親是老大君的獨女,是老大君心愛的亡妻留給他的唯一,僅此一顆的掌上明珠,即便嘴上說得再冷酷,肯定是不會舍棄的。雖然如此,葉軒還是做了兩手準備,他一邊和母親像夫妻一樣生活,一邊依然當著金銀島富家千金的藍顏知己。”梅子規聆聽著元景石的描述,緩緩說:“你母親可有發現他的不忠?”“你知道她不是那麽聰明清醒的人。”元景石微微看梅子規一眼,眼神中透著苦澀和無奈,“她甚至懷上了葉軒的孩子……”梅子規沉默了。他原想說:這何其不幸。然而,這麽說來,元景石就是這個“不幸”。元景石繼續道:“葉軒原本想等母親瓜熟蒂落生下一個兒子後,再帶這兩母子回到珍珠島拜見老丈人。他相信,一個老人再硬的心都絕對會因為剛出生的孫子而軟化。”梅子規聞言淡淡一笑:“那他是低估了老大君心腸的硬度了。”元景石深深看了梅子規一眼,頷首:“看來你比葉軒以及我母親都還了解老大君。”梅子規淡淡道:“我隻是了解這類人。”元景石看著梅子規,似在描摹他眼神裏的冷意。梅子規卻說:“你剛剛說,葉軒‘原本’想等令堂分娩之後才回珍珠島……你的意思是,他的計劃產生了變化?”“是的,原本他打算等孩子降生再回去。”元景石點點頭,“但他從報道中看到,老大君任命侄子為集團ceo,公開聲明稱女兒專心藝術道路,不會從商,決定培養侄子為接班人。看到這樣的消息,葉軒慌了,便忙把懷孕的妻子帶回老丈人家。”梅子規深深地看了一眼元景石,靜靜等待著元景石的繼續。元景石緩緩說:“回到珍珠島之後,老大君對二人的態度不冷不熱,但依舊為女兒在最好的醫院安排了高級病房,等待分娩。在她十月懷胎瓜熟蒂落之後,醫生卻遺憾地告訴她,孩子夭折了。”梅子規聞言,心內一動:“然而,事實是她的孩子被送走了,送到了遠在碧璽山的福利院。”“是的,那個孩子就是我。”元景石苦笑道,“老大君這是釜底抽薪,讓侄子擔任ceo,又讓女兒‘痛失愛子’。葉軒自感失去一切依仗,便離開珍珠島,回到金銀島繼續他靠女人發家的事業。如今看來,倒是相當成功。”梅子規心下一沉,問道:“那你是什麽時候知道這一切的?”“在老大君快死的時候。”元景石緩緩道,“老大君沒有葉軒一開始猜測的心軟,卻也沒有葉軒後來以為的無情。老大君把我送走之後,還一直暗中觀察我。”說著,元景石頓了頓,“我從小到大得到的助學金,都是從他手裏來的。待我大學畢業,便被老師‘介紹’到元氏工作。我進入元氏成為管培生,每個重要部門都輪了一遍崗,最後來到了老大君身邊擔任要職……在這個過程中,我能感受到公司有意培養我,但我並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梅子規微微頷首:“我相信,所有人都不知道。”“是的。”元景石沉聲道,“直到老大君被確診絕症,才在病房中跟我說出實情。”梅子規沉沉歎了一口氣,說:“那你沒有拿皮帶抽他吧?”元景石大歎一口氣,說:“還真沒有!我這人就是心軟啊!”語氣裏頗為遺憾。元景石目光飄遠,仿佛要隨著晨風回到那個改變他命運的病房裏那一日,一直不可一世的老大君躺在病床上,麵色蒼白、目光疲憊地注視著站在床前的元景石,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懊悔和無奈:“我知道我對你和你母親做出了很多錯誤的決定。我以為我在保護你們,但我卻忽略了你們的幸福和自由。現在,我已經意識到我的錯誤,我後悔不已。我對不起你和你母親,對不起……我讓你們經曆了這麽多的痛苦和困擾……”剛剛得知真相的時候,元景石還是難以置信,待他把過去種種與老大君放在他麵前的證明聯係在一起之後,過去的記憶和片段在他的腦海中迅速閃現,漸漸連接成一個完整的畫麵。一切終於都說通了,過去種種的疑問和困惑終於有了答案。元景石感受到一股釋然和明晰,他的臉上逐漸浮現出一絲微笑:“我草泥大爺。”老大君觀察了元景石這麽多年,早就明白元景石是什麽脾性。但元景石來到老大君身邊當助理的時候,態度還是比較好的,讓老大君有些忘了元景石的脾氣有多麽臭。現在元景石突然展示自己的低素質,老大君一下也是愣住了。但他到底是見慣風浪的老人家,而被孫子罵了都能笑著忍耐,也是人上人。老大君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我從小就把你當作自己的孩子,卻因為一些錯誤的觀念和利益考慮,讓你在福利院長大,錯失了與家庭的聯係。我也對不起你的母親,她是我深愛的女兒,我本應給予她幸福和安寧的生活,而不是讓她背負著無盡的憂傷和痛苦……”老大君的話語聽起來充滿了愧疚和悔恨,似深深地希望能夠得到元景石的諒解和原諒。元景石提到“母親”這個詞語的時候,心裏還是莫名軟化了半點。老大君見他軟化,又乘勝追擊:“你知道,我從來沒有放棄過對你的關注……”“哦,所以我在福利院遭遇冷暴力,你是知道的。我從小因為是孤兒被欺負,你也知道啊!還有我剛進公司的時候被領導欺負,你也都關注了……慢著,這不會是你這個老東西安排的,要苦其心誌鍛煉我吧!”元景石瞪大眼睛問道。老大君差點噎死在病床上,但還是撫了撫胸口,說:“我一直也欣喜於你的聰明。事實上,你從小到大每一筆的助學金,都是我親自劃賬的。你每一張成績單,我都一一過目。就連你今日元氏之後的每一個崗位,都是我安排的……”元景石點點頭:“我明白了,如果我有一張成績單讓你不滿意,有一個崗位的表現不達預期,你就會停止對我的培養,是嗎?”“咳咳咳……”老大君在病床上咳嗽十秒,喝了一杯水,才慢慢說,“我現在已經明白,家庭的幸福和親情比任何財富都重要。我真誠地請求你的原諒,如果你能夠接受我的道歉,我願意盡一切努力來彌補過去的錯誤,給予你和你的母親一個幸福的未來。”元景石冷笑一聲,說:“你的誠意就是在病床上流兩滴眼淚,讓我為你送終?對不起,我不接受。”元景石看起來倒是鐵石心腸,對老大君的眼淚攻勢是完全不為所動。看出了元景石的態度,老大君也不裝孫子了,一下把那可憐老人的模樣收起。他隻睥睨笑道:“你當我缺人送終嗎?”這時候,老大君那張被疾病摧殘得滿是風霜的臉竟然也透出幾分殘存的氣勢。元景石聞言一怔,卻說:“那你想要什麽?”老大君道:“你回去陪你母親過一陣子,你就會知道,我想要什麽。”元景石怨恨老大君,卻很難怨恨母親。他雖然看著頗為頑固,但聽了“母親”兩個字,還是不可避免的被說動了。於是,元景石在老大君的安排下與元淑君相認了。元淑君知道真相後,自然也震驚憤怒痛心等等無以複加。但她倒是比元景石容易哄,老大君在病床上流著淚道歉,元淑君很快就選擇原諒可憐的老父親了。元淑君與元景石相認後便過上了頗為和睦的生活。作為一個母親,元淑君可謂十分完美,她讓元景石得到了一直渴望的親情溫暖。但同時,元景石也明白了老大君想要的是什麽。要讓元淑君繼任大君之位,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如果給讓老大君的侄子繼承大君之位,元淑君的好日子恐怕要畫上句號。老大君想要的是一個能夠保護元淑君的新任大君。而現在,元景石也想保護元淑君。就這樣,元景石認祖歸宗,在鬥爭中擊敗了老大君的侄子,完成了最後的試煉,登頂稱為大君。而元淑君便能繼續停留在豪華的莊園裏,心無旁騖地當她的藝術家、慈善家以及珍珠島第一貴婦。聽完了元景石的講述,梅子規心內感慨萬千。但他看起來還是頗為平靜,隻問道:“既然老大君跟你說過葉軒和令堂的事情,你怎麽卻不認得葉軒?”元景石默默歎了口氣,才說:“老大君和我提起葉軒的時候,模糊了一些信息,並沒有講他的真名,隻是說他是一個外鄉的軟飯王這話說的,我還以為他姓王呢!”梅子規倒沒好意思地說:“那你也不查查這個人?”“有什麽好查的?”元景石淡淡說,“就當他死了。”梅子規頓了頓,又問:“那你母親怎麽說?”“母親從不提起這個人。”元景石漠然說。梅子規長長一歎:“她是可憐人。”“我也是。”元景石望著梅子規,似故意擠了擠眼睛,看能不能擠出兩滴眼淚。梅子規苦笑一聲:“你跟我講這個故事,是故意博取我的同情麽?”元景石朝他眨了眨眼:“你隻告訴我,我博取成功了麽?”梅子規注視著元景石的眼神,仿佛在默默地品味著元景石所說的每一個字。過了一會兒,梅子規轉身走回房間,從衣帽間拿出一條皮帶。第26章 張雅琳“穿個皮帶吧。”梅子規淡淡說,“我有預感,今天你能用上。”元景石看到這條皮帶,頗為訝異:“我以為你一直都推崇簡潔風?”這皮帶確實很不符合梅子規向來給元景石定製的簡潔精準搭配思路。這條皮帶和簡潔毫無關係,它采用黑色的高質量皮革作為基底,上麵點綴著一排閃耀的碎鑽。而在皮帶的扣環處,則鑲嵌著一顆特大的鑽石,使整條皮帶過分華麗而璀璨。沿著皮帶的邊緣,小巧的金鉤以均勻的間隔鑲嵌,每個金鉤子都精心雕刻,工藝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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