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緩慢行駛的加長款皇冠轎車,


    第三排座位,山上徹也正試圖點燃香煙,


    慌張的心,顫抖的手,不安的眼神,


    就在剛剛,他親曆了一起槍殺,子彈打爆腦袋,


    之前都是聽別人說,或是看報紙的圖,


    親眼目睹帶來的震撼,完全不一樣,


    他很擅長打架,但是殺人……則是完全不同的事……


    他還太過年輕,還沒準備好剝奪別人的生命,哪怕那人想要幹掉自己。


    ·


    想要點燃那根萬寶路香煙,


    燧石摩擦,迸發出點點火星,卻怎麽也打不著火,無能狂怒地罵道;


    “什麽破打火機!”


    “燧石受潮了,用車上的。”亂堂政從司機那兒要來點煙器,幫他點燃了香煙。


    “謝謝……”


    山上徹也迫不及待猛抽一口,嗆得他咳嗦起來。


    亂堂政拍著他的背;“少爺,您現在的狀態,還是先別抽了。”


    “別管我!我需要這個……讓自己冷靜下來……”


    “好吧,如您所願,”


    亂堂政拿回了點煙器,對著司機耳語了些什麽,


    車子行駛到商業街,停在一家服裝店門口,


    下著大雨,店鋪都沒開門,


    一名幫派馬仔下了車,咣咣咣砸門,


    醉醺醺的店主來開門,一開始還罵罵咧咧的,


    等店主看清楚敲門人的穿著,凶狠的麵相,以及佩戴在領口的山王會徽章,


    店主瞬間醒酒了,點頭哈腰把顧客迎進店。


    不到五分鍾,馬仔從服裝店出來了,敲敲車窗,把手裏的購物袋交給亂堂政。


    ·


    “換上吧,少爺。”


    山上徹也看著購物袋上的三葉草圖案;


    “這啥?”


    “阿迪達斯經典款的純棉運動套裝,還有一雙配套的旅遊鞋。”


    “太老土了,老頭子才穿這個,去跳廣場舞。”


    “哈哈哈,的確。”


    亂堂政笑道:“不光老頭子,斯拉夫幫派的也喜歡穿,這玩意兒寬鬆,舒適,透氣,


    這件運動服是xxl碼,旅遊鞋是46碼。”


    “你還知道我穿多大碼?”


    “燈叔告訴我的,換上吧,少爺,


    您要是感冒著涼了,燈叔怪罪下來,咱可擔待不起。”


    ·


    (燈叔……)


    每當想到那張飽經滄桑的臉孔,父親般慈愛的話語,山上徹也就覺得心裏暖暖的;


    褪下浸濕的校服,直接扔到窗外,


    “亂扔東西可不好,要是被環衛阿姨看到,準得給你一掃帚~”


    “沒看出來,你還挺幽默啊,大叔。”


    “出來混很辛苦,總得找點兒樂子調劑一下。”


    亂堂政幫著他,用毛巾擦幹頭發和皮膚,換上幹爽舒適的運動裝,


    不冷了,心神也安寧下來,簡直宛若新生。


    徹也癱坐在座椅靠背上,抬頭看著車頂棚的星空裝飾燈出神;


    “我覺得,用不著去醫院了。”


    “還是得去一趟,做個核磁共振,檢查一下有沒有骨裂或者軟組織挫傷。”


    ·


    “好吧……燈叔他人呢?”


    “在開發區,幫著三菱集團看場子呢。”


    “這幾天都沒看到他,最近一直這麽忙麽?”


    “你父親派給燈叔重要任務,讓他帶人跟著三菱株式會社社長岩崎彌太,


    那是咱們山王會的重要金主,必須得保護好了。”


    “辛苦燈叔了,一把年紀還得複出忙活這些……”徹也感激地說道:


    “百忙之中,還得抽出這麽多人手照顧我,要不是燈叔深思熟慮,今天小命就沒了……


    我……怎麽也想不到,笠原哲也會掏出一把槍來……”


    ·


    亂堂政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憋不住,說了出來;


    “這話或許不太合適……燈叔他……把少爺您當作親生兒子一般疼愛,


    我們這些在燈叔手下混的小弟,自然也都擁戴少爺您繼承家業。”


    “謝謝你們,辛苦了,我欠大家一條命。”


    徹也望向車窗外,回憶起來:


    “打架的時候,我有留意到,笠原哲也身邊有個穿西裝的,那是武藏的手下,那家夥想要借刀殺人……”


    “今天的確有夠驚險,多虧燈叔派了我們來,”亂堂政說道:


    “不過,少爺您也不必太過擔憂,燈叔正在搜集有關武藏謀逆的證據。”


    ·


    “武藏……那該死的私生子!”山上徹也咒罵著,錘了一下車門:


    “那家夥狡猾的很,父親還很信任他,短期內,很難揪住他的狐狸尾巴。


    我說……咱就不能先發製人麽?”


    “還不行。”亂堂政搖搖頭:


    “武藏幹掉了檢察官,為咱山王會立下大功,受到總會長的接見,


    他在幫會內風頭正盛,就連你父親都不得不重用這個私生子,允許他使用山上家族姓氏。


    要動他……可不容易,需要時間集結人手,耐心製定計劃,


    你燈叔正與極真組打的熱鬧,暫時騰不出手來收拾那小子,在此之前,還請少爺多加小心。”


    ·


    “我知道了……”徹也吐了口煙霧:


    “往好處想,至少……笠原哲也再也不會找我麻煩了,


    整整一梭子子彈啊,那家夥死得透透的,腦袋都給打成了漿糊,變僵屍都沒機會。”


    “哈哈哈!少爺您真幽默~”亂堂政笑著笑著,嚴肅起來:


    “從物理上消滅對手,解決了製造問題的人,一切問題也就迎刃而解,這是山王會的行事之道。”


    聽到這些,山上徹也心裏,已經不再糾結殺人這件事了,不再有心理負擔,


    畢竟,他沒得選擇,他就生在這樣的黑色家族,


    笠原哲也說他銜著金勺子出生,他說錯了,其實,他是銜著武士刀出生的。


    不會每次都有人替他當劊子手,


    總有一天,他會令自己的手染滿鮮血,他希望那是仇敵的血。


    ·


    “真希望被打爛的,是那私生子的腦袋。”


    “放心吧,少主,我們都忠於您,來日方長,武藏難逃我們手心,早晚弄他。”


    “不愧是燈叔的手下,有你們在,我就安心多了。”


    “謝少主誇獎。”


    “對了,那個開槍的年輕人,他去自首,也是提前安排好的麽?”


    “哦,您說的是高須佐団次,那小子剛入會不久,是最低階的馬仔,他是主動爭取這個機會的。”


    ·


    “主動爭取……真是難以理解,竟然還有人搶著頂罪?”


    “幫派會給頂罪的小弟家裏,一筆不菲的補償金。”


    “用目田,去交換金錢是麽……”


    “高須佐団次,他家是最底層的,他很需要那筆錢,給他妹妹治病。”


    “這樣啊,我理解了,他們之間有些相似呢。”


    “高須令您想到誰了麽,少爺。”


    “我在學校認識個朋友,他與他妹妹相依為命,


    養父母對他們不好,他就一個人打好幾份工,後來又去打地下黑拳,這才攢夠點錢,搬出去住了。”


    “有些人,為了活下去,就已經拚盡全力了呢……”


    說著,亂堂政歎了口氣;


    “現在股票狂跌,經濟形勢不好,新劄幌市停止為流浪漢提供庇護所了,到了冬天,又得凍死不少人。“


    “所以,我又有什麽資格抱怨呢。“


    山上徹也拉上窗簾,看著亂堂政,突然話鋒一轉,說道:


    “笠原哲也臨死前說的,你聽到了吧,他說我父親是叛……”


    亂堂政臉色一黑,豎起食指,做了個噓聲的姿勢:


    “請住口!別再說了!


    少爺……我必須得警告您,永遠不要再提起這件事了!”


    “永遠!”他再次強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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